“……別胡說了。”風盞不太自在地把頭扭過去,不知道怎麽,有點臉紅了,可千重川沒有鬆手,他的拇指在少年的唇上摸了摸,輕輕笑了一下。“我沒有胡說,”他低聲說:“我看你是被狗給纏煩了。”風盞抿著嘴想把頭扭開,柔軟的皮膚貼著千重川的手,他聞到了千重川身上的味道,是很清新的雨水和青草味。千重川終於鬆了手,逗弄一隻小狗崽一樣,又摸了摸風盞的頭發,他拉著風盞站起來:“你不是想吃肉嗎?出去吃吧。”風盞跟著他走了,因為眼睛看不見,他隻好緊緊抓著千重川的手。夕陽已經半落。風盞跟著他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一片陰涼處,千重川讓他坐在地上等,自己轉身走了。風盞摸索著坐在地上,草地上還有露水,他沒當一回事,把沾了露水的手伸到自己的鼻子下聞了聞,覺得和剛才千重川身上的味道差不多。千重川似乎沒走多遠,風盞聽到他的腳步聲了,他把呼吸放的很輕,似乎站在原地等著什麽,過了好一會,風盞聽見一聲響,像是什麽東西撲在草叢上,沒過多久,千重川就走過來,拿什麽毛茸茸的東西在他臉上蹭了一下。“……什麽東西?”風盞緊張地問。“兔子,”千重川攥著兔子的灰耳朵:“大晚上的,隻有這個,你拿著,我去撿點樹枝,把它烤了吃吧。”風盞抱著兔子,啊了一聲:“別吃了吧?”那兔子一個勁地掙紮,風盞下意識地摸了摸它的腦袋,千重川看著風盞的手,笑著說:“不吃兔子吃什麽?不是你要吃肉的嗎。”風盞不吃兔子,是覺得它毛茸茸的,挺可愛,但是這個理由當然不能說出口,他找了個借口:“我覺得兔子肉不好吃。”“誰說的?”千重川在他身邊坐下了:“我剛來的時候,最喜歡抓兔子吃,烤的油汪汪的,非常好吃。”風盞有點想流口水了,但是他摸著手裏的兔子,故意不去想肉的滋味,轉移話題似的問千重川:“你為什麽來這裏?”千重川抬頭看了看天,已經擦黑了,他過了會兒才回答:“因為隻想一個人過。”風盞啊了一聲,他覺得有些尷尬,可千重川接著說:“其實也不算一個人,我一直都在撿東西養,以前還養過一隻蛟,不過它沒有化形,你是第一隻化了形的。”“……我又不是你撿的狗,”風盞別別扭扭地說:“你這麽說好奇怪。”“是嗎?”千重川捏著兔子的耳朵,把它抓在半空:“好吧,你不是我撿的狗,你是我撿的龍,到底吃不吃兔子?”那晚風盞還是沒吃到肉,千重川隻好摘了點野果給他吃,他對自己撿回來的東西一向有耐心,那條蛟在一個雨夜不知發了什麽瘋橫衝直撞,差點毀了大半個寺廟,千重川也沒有把它怎麽樣,還很好脾氣地安撫它,更何況風盞比那條蛟要省心的多。兩個人在外麵待到很晚,風盞低著頭吃果子,夜風柔柔地吹,耳邊都是小蟲子的叫聲,也許是氣氛太好。也許是心裏的惶恐不安太多,風盞忍不住開口說:“在家裏的時候,沒吃過這種果子。”“在家裏吃什麽?”千重川躺在草地上,隨口問他。“……吃的太多了,”風盞又有點流口水,他趕緊咬了一口手裏的酸果子,嚼了一會,他小聲說:“有點想家了。”這樣半大的少年示弱,千重川是看不得的,他支著胳膊坐起來,湊近了去看風盞:“要哭鼻子了?”風盞切了一聲,沒再說話,他知道千重川在逗自己,他突然對千重川的身世產生了一點好奇心,可是他自己還有這麽多的事瞞著千重川。果子吃了一半,風盞沒再吃了,握在手裏,他拿不準要不要對千重川說說自己的事情,一開始是覺得兩個人隻是兩尾浮萍,聚在一起,總會散開,可是也許是在黑暗裏困的太久,這會他又有一種衝動,他想和千重川說點什麽。“我在家裏的時候,家人對我很好,”他開了口:“我是最小的,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你是不是總欺負他們?”千重川很有經驗似的:“他們敢怒不敢言,肯定會偷著教訓你。”“猜對一半吧,”風盞說:“我小時候確實很調皮,但是他們都很大度,對我很好,沒有偷著教訓我。”“是嗎?肯定是找不到機會,”千重川隨手揪了一把草,他心情不錯:“就這麽拖到你長大了,他們也不好意思教訓你了。”風盞沒有說話,千重川躺在地上看著天,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過了好一會,他轉過頭去看,發現風盞哭了。風盞緊緊抿著嘴,呼吸都不敢太重,一雙茫然的眼睛裏流下了淚,手裏還緊緊抓著那半個果子。千重川坐起來,像是在廟裏安撫那隻總是搶不到食得小白狗一樣,他輕輕摸了摸風盞的頭,風盞趕緊拿袖子擦幹淨自己的眼淚。千重川沒再多問,他突然拉著風盞站起來,把他背在自己背上顛了顛,往樹林深處走了。“去哪?”風盞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噓,不要說話。”千重川輕聲說了這麽一句,就繼續往裏走了,風盞不重,千重川背的毫不費力,他走了很久,不知道進了什麽地方,風盞隻覺得突然冷了下來,千重川又把他往上麵顛了顛。兩人進了一個山洞,千重川背著他往裏走,一直走到無路可走,風盞看不見,不知道他們前麵有個見不到底的水潭,如果從這裏扔一塊石頭下去,要過一會才能掉進水裏,再沉下去,又不知道要等多久。千重川突然吹了聲口哨,聲音不大,但是很長,風盞隻聽見忽的一下,似乎有什麽東西飛過,帶了一陣涼風,千重川就這麽背著他,靠在石壁上,又輕輕鼓起嘴唇吹了一聲口哨。一聲鳥叫婉轉著響起了,千重川說:“風盞!”風盞還沒回答,他就聽見有個奇怪的聲音也跟著喊了一聲:“風盞!”那聲音很婉轉,卻聽不出男女。“風盞,你為什麽不吃兔子?”千重川又喊了一聲,帶著笑意。那個聲音也跟著說:“風盞,你為什麽不吃兔子?”“風盞,為什麽不理我?”千重川還吹了聲口哨:“兔子這麽好吃。”他把風盞從自己背上放了下來,發現風盞不由自主地咧著嘴笑,那個婉轉的聲音還在學著他說:“風盞,為什麽不理我?兔子這麽好吃。”“是什麽東西?”風盞輕聲問。“一隻聽音,”千重川告訴他:“我也是偶然發現的,它在這裏很久了。”風盞知道聽音,會記著別人講話的鳥,不太常見,他小時候見過一次,隻記得它通體雪白,一雙眼睛是桃紅色。“你有什麽想說的嗎?”千重川告訴他:“你說的,它都會記住,如果你走了以後還有緣分回到這裏,可以試試來找它問問,當年你說過些什麽。”風盞想了一會,他突然開口:“千重川——蜂蜜很好吃,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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