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最聰明的人,已經隱隱猜到許煦如果真跑了,陳柯是脫不了幹係的,但他也知道,不論是出於什麽原因放走了許煦,陳柯都絕不會背叛他。彼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外麵是一片漆黑,院子裏有棵合歡樹,樹影憧憧,看起來頗嚇人。李祝融心中蘊著一把火,那邊接起電話,他劈頭就是一句:“許煦現在在哪裏?!”那邊接電話的卻不是陳柯。隻是個小助理,被李祝融疾言厲色嚇得愣了一下,聲音都抖了,畏畏縮縮地道:“陳,陳總在病房裏……”“把電話交給陳柯。”李祝融連話都懶得和他說。小助理戰戰兢兢地拿著電話,推開了病房的門。這個李總,他曾經遠遠見過幾次,也記得,是個一眼就讓人記到骨子裏的人物,鳳眼,高鼻薄春,讓人覺得冷的白皮膚,那樣鋒利尖銳的美,高傲傷人的氣度。外國人一樣的身架,站在十三樓的落地窗前聽幾個部長匯報工作,他隻斜了一眼,冷冷哼了一聲,周圍人都噤了聲,一句話不敢說。聽他今天的語氣,陳總隻怕是凶多吉少。但是,他沒有想到,陳柯竟然那樣淡然。他就那樣站在空無一人的病房裏,穿著淺色西裝,抱著手,態度溫和,對這個電話一點都不意外。“是我。”他接過電話,隻說了這一句。“許煦人在哪?”明明是意料之中的話,聽到的時候,還是會有輕微的抽痛。陳柯按住了腹部。他的胃病,是當年跟著李祝融打拚的時候落下的,那時候畢竟太年輕,總是什麽事都想要做到最好,那樣苛待自己,也不過為了某個人能夠正眼看自己一眼。“他走了。”陳柯帶著些許疲倦回答。“去哪?”李祝融的聲音平靜得讓人不安。陳柯沉默了。他在李祝融手下這麽多年,也見識過他的手段,知道這個人狠戾起來是很可怕的,但是,既然做了,就曾想過後果。等不到他的回答,李祝融怒極反笑。“不說是嗎?”他似乎在嘲笑自己對陳柯的信任般,笑著,冷冷道:“收拾你的東西回內蒙,我不想再看到你。”早在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猜到會有的結局。但是,還是這樣地不甘。直到電話裏傳來嘟嘟的忙音,他仍然站在那裏,窗外是紛紛揚揚的大雪,窗戶沒有關,風夾著雪吹進來,連骨髓裏都是寒意。早在最初,自己就知道這個叫李祝融的人,是什麽人,不是嗎?他不想要的,送上門去都不要,再好也不要。他真正想要的,就是打斷了腿、鎖都要鎖在身邊,強取豪奪也好,手段用盡也好,都緊攥著不肯放。除那個人之外的所有東西,都視如草芥。這不就是李祝融嗎?自己喜歡的,恰恰就是這樣一個偏執的、心狠手辣的李祝融。又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地步呢?陳柯站在空無一人的病房裏,抬起手來,緩緩地遮住了眼睛。這樣也好。至少,自己也不用後悔了。反正終究是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與其看著別人擁有,不如毀掉好了。-新年第二天晚上,陸嘉明寶寶在花園裏看花。他穿著毛茸茸的衣服——陸之栩有時候確實有點惡趣味,比如寶寶這件衣服毛茸茸的奶白色衣服,蓬鬆得像兔子就算了,帽子裏還拖出兩條長長的耳朵,軟趴趴地垂在背後,平常這件衣服都是陸之栩帶著寶寶出門賣萌的時候穿的。今天夏宸不在家,沒人管寶寶穿的是什麽衣服,寶寶想去花園裏看花,外麵很冷,他隻好自己找了這件有帽子的衣服穿著。李小閻王過來的時候,寶寶正撅著屁股,蹲在花園的圍欄旁邊,看夏宸秋天種下的薔薇花苗。李貅是跟著管家一起過來的。陸嘉明寶寶看花看得正認真,身前忽然傳來一聲冷冷的“陸嘉明,你在看什麽!”寶寶嚇了一跳,險些一頭栽到圍欄上。李貅伸手穿過圍欄空隙,一把揪住了寶寶頭上的兔耳朵。“陸嘉明,你真膽小!”陸嘉明寶寶被他攥住了帽子,掙紮不開,寶寶脾氣好,隨遇而安,也不掙紮,隻蹲在那裏,糯糯地回答:“我在看花啊……”“看什麽花?”李貅踢了踢腳下的雪堆,一副嫌棄的表情:“哪有花,全是雪。”冬天到了,李小閻王穿了件黑色的羊毛混紡風衣,係著深紅色的格子圍巾,棕色頭發,蒼白皮膚,一臉的不耐煩,管家給他打著傘,眼觀鼻鼻觀心。陸嘉明寶寶戴著手套,把雪扒開,露出了下麵的薔薇花苗,獻寶一樣地給李貅看:“這就是薔薇花……”李小閻王攥著他的兔耳朵,瞥了那棵光禿禿的花苗一樣,嫌棄地道:“這花真沒用,我家的薔薇花現在都沒掉葉子,還開花呢……”陸嘉明寶寶安分得很,聽見他炫耀,也不羨慕,隻“哦”了一聲,又繼續擺弄他那光禿禿的花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