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井傅伯勾著嘴角點點頭,在公司裏保持了一貫的冷靜克製。嚴靈與蕭祁合作過幾天,算不上熟悉,卻也與陌生相去甚遠。她見老總在身邊,簡單說了兩句便轉身繼續自己手頭的工作。她提到蕭祁失憶,想必整個部門都已經知曉。井傅伯終是講故事編圓了,蕭祁可以想象,問誰都將會是口徑一致的說辭。陳主任在辦公室中看見井傅伯,快速迎了上來。打過招呼之後,她對蕭祁說,“你的辦公室這幾個月沒人動過。”蕭祁愣住了,除了之前整理旭通財務賬目時,他坐在文件堆積如山的臨時辦公室,之後都是和大家一起,僅有一個工位。“恩,謝謝。”蕭祁不動聲色,看來做戲做全套的不止他一個人。陳主任將蕭祁帶到獨立辦公室門口,屋裏的私人用品都是蕭祁之前留在工位上的。出事那天他走的著急,什麽都沒收拾。陳主任簡單交代兩句,無非是客客氣氣讓蕭祁不要著急工作,養好身體更為重要。她走後,井傅伯看著窗外輕聲道,“你要是不喜歡這間辦公室,換個地方也行,身體如果不舒服,就先別工作,都隨你。”蕭祁點點頭,“謝謝了,井先生。”這是井傅伯一貫的計量,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有可無的工作。蕭祁太過熟悉,以至於站在當下莫名產生恍惚。好像什麽都不曾改變,卻又覺一切都已分崩離析到全然陌生。背後想起敲門聲,屋內的兩人同時回過頭。嚴靈站在門口,手裏捧著一盆文竹,“蕭祁,這個是你的,當時聽說你出車禍,我就幫你養起來了,現在你回來,還給你。”心中感觸,蕭祁肚子裏那股火氣又開始往上竄,“那個…是我的?”“恩,我看沒人照顧,怕它死了。”嚴靈走進屋,伸手將文竹放在桌子上。“不可能,”蕭祁笑的輕鬆,餘光瞥向一旁的井傅伯,“我記得我從小就不喜歡花花草草,怎麽可能給自己找事兒,伺候著東西。我連自己都養不活,更別說養這個了。”“…”嚴靈被他說的尷尬,不知如何接話,“但是,這個真..”“那送給你吧,”蕭祁打斷她,嘴裏不打磕絆,“反正我也不喜歡,我都不記得我養了這個,你要是喜歡就送給你。”說話的同時,蕭祁始終用餘光瞥著井傅伯。“啊?”嚴靈皺眉,“我看之前,你挺喜歡這個文竹的。”“怎麽可能?”蕭祁清了清嗓子,伸手拿起桌上的文竹,“我養不了這些東西,你要是不想要,那我直接扔了。”站在一旁的井傅伯許久沒說話,此時悠悠冒出一句,“好端端的植物,扔了做什麽。”蕭祁側頭,直視他一眼…沒了記憶,自然沒必要被過往的那些繁瑣之事牽絆。心中就算疼,也可以連同記憶一起埋葬。蕭祁點點頭,“井先生說的有道理。”他轉身將文竹遞到嚴靈麵前,“還是送給你吧,你肯定養的比我好。”“一盆植物罷了,”井傅伯悠悠開口,語氣中夾雜些笑意,“給我吧。”蕭祁心裏咯噔一聲,這話聽不出情緒,一如過往無數從井傅伯口中說出的話一樣。文竹的意義,天知地知,蕭祁知道,井傅伯也知道。桌上的這盆,是井傅伯的禮物,幾個月前扔掉的那盆,井傅伯為了保住留了血。這波瀾不驚的聲音騙得過任何人,唯獨瞞不住蕭祁。“那哪兒行,”蕭祁心思沉了些,井傅伯心中的感情又能有多少,“這種上不了台麵的植物,哪兒能讓井先生費心。”說著,蕭祁收回手臂,頷首看向一旁的垃圾桶。“別啊!給我吧!”嚴靈無奈製止了蕭祁的‘暴行’,“你不記得它,它有什麽錯啊。”說完,嚴靈拿著文竹走出蕭祁的辦公室。你不記得它,它有什麽錯?文竹沒錯,隻是絕對不能又落在井傅伯手裏。你不記得他,他有什麽錯?井總沒錯,錯的是蕭祁太晚看清他就是這樣的人。第38章 蕭祁上了幾天班,身體逐漸適應了每日早起的作息。正巧遇到周六,他去了趟銀行,重置了銀行卡密碼。蕭祁仔細檢查過從醫院帶回來的行李袋,除了車禍當日穿的那件襯衣之外,也隻有歸屬於井傅伯的那張銀行卡不翼而飛。找不到了…井傅伯給過解釋。蕭祁當然不信。他仔細核對了手中新卡的信息,從持卡人到各項細節,都是蕭祁自己的。銀行卡裏有不少錢,若真按工資計算,夠蕭祁掙好些年。井傅伯不動聲色為蕭祁打點這些,像是有意抹掉這些年所有的痕跡。想要盡快離開井傅伯,手裏這張銀行卡隻怕也留不得。蕭祁用自己的名字辦了張信用卡,前前後後問了幾次櫃台人員,“我的信息是保密的吧?”“你可以放心,我們不會泄露個人信心的。”蕭祁尷尬的點點頭,不再多言。蕭祁剛剛回去工作,陳主任便將手頭的一個策劃案交給他。策劃案是旭通最普通的營銷實例,合作方是曲氏集團——曲美晴的家族企業。“曲氏那邊基本上已經把策劃案做的差不多了,咱們這邊就是核對一下數據,沒有大紕漏就行。”陳主任將文件遞給蕭祁,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梅總跟我說了你的情況,說你大學時候的記憶失去了一部分,這些事情你要是有什麽看不懂的,就直接問同事。”蕭祁點點頭,懶得搭理。車禍回來,整個部門對他都異常客氣,特別是陳主任。往日各事盡數都夾雜著瞧不上,現在倒是客客氣氣,不知井傅伯又交代了些什麽,“在學校學的那些我都還記得,應該不會有問題…我處理完之後是發給您還是怎麽樣?”“曲氏的這個策劃你到時候直接聯係那邊,”說著,陳主任拿起桌上的便利貼,在上麵畫畫寫寫,“我等下會把曲氏負責人的聯係方式發給你,你核對之後找井總簽字,然後和那邊直接聯係就行了。”“好。”蕭祁熟悉這種模式,這樣的流程說明策劃案是全權由曲氏拍板定案。換句話說,即便蕭祁這裏出了差錯,曲氏審核的人嚴格把關,就擁有一票否定權。陳主任將最為輕鬆的活兒派給了蕭祁,不知是怕他再‘出差錯’,還是體恤他剛剛回來,不宜過度操勞,“那沒什麽事兒,我就先出去了。”蕭祁想起下午約了醫生,轉頭對主任說,“我下午得請半天假,回去醫院複診。”“恩,去吧。“陳主任臉上沒有絲毫不快,對蕭祁放任到極致。下午,蕭祁離開旭通,還未到醫院之時手機便響了,是井傅伯。車禍出院之時,蕭祁拿到的手機也不再是早前自己用的那一隻。井傅伯偷梁換柱,以為蕭祁發現不了。‘失憶’的蕭祁自然也得入戲,陪著演下去,“井先生?”“你在做什麽?”井傅伯低聲發問,尾音上揚附帶兩聲輕笑,“我記得,你今天要去之前的醫院複診?”腳下踱步,蕭祁在醫院門口停駐。他看著滿眼的鬱鬱蔥蔥,淡淡的回答,“恩,我剛剛到醫院門口。”“晚上一起吃飯?”“今晚?”蕭祁滿心都是拒絕。可一想到欠了井傅伯80萬,腦子裏一根弦便繃緊,不知如何是好。“你要沒時間就算了。”井傅伯主動找了台階,倒是不刁難蕭祁,“你先去看醫生吧。”蕭祁在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坐了一會兒,醫生問起他的情況,蕭祁據實以答。車禍送來醫院的那天,蕭祁幾乎沒有印象,腦中滿是汪洋腥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