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綽號碎嘴鈴,向來是蓬萊各路八卦匯聚之地,很早就得到消息,鯉魚精比他稍弱一點,兩人還有緣分繼續當舍友,可石子礫的檔次已經拉開了,校方肯定會做出調動。 大家這麽多年來玩得很好,金剛鈴很舍不得,忍不住跟他說了又後悔了,連忙笑道:“可惜了,我本來還想趁著這段時日多灌倒你幾回,日後說不定還能吹噓,老子跟仙人喝過酒,隻好等你回來了。” 石子礫眉頭一皺,宿舍由學校統一調度,這是蓬萊自建校以來的傳統,不然住這麽久,誰沒個感情深厚的舍友,不想搬的大有人在,但校方也有自己的考慮,便下了硬性規定。 然而想想封鬱不住學校專門劃出來分配給神遊期住的d座區域,而是搬到了b座,細追究這也不和規矩,可見校方並非不能通融。 他笑道:“這有什麽,凝魄期的大都住在b座,跟咱宿舍不就一個陣法圖的距離嗎,想見麵還不容易?” 石子礫也有幾分不舍,故意道:“何況凝魄期那都住的是宋元明年間的老古董了,我跟他們能有多少共同話題?還不是一卷鋪蓋,跟著你們混?”開個黑還得五個人組團呢,b座上上下下估計都找不到個玩遊戲的,也就民國建國時期的小妖怪們特別熱衷。 金剛鈴一想有理,仍然追著他一起打包行李,又是捧毛巾,又是疊衣服,殷勤得不行,還偷偷往他背包裏塞了好幾瓶運動飲料。 修真界通用的貨幣是靈石,分極品和上中下四品,蓬萊學院有人看中了商機,設立了一個凡間貨物兌換係統,賺得盆滿缽滿。他們這些小妖本身沒多少底蘊積累,平時貪個嘴,打個遊戲,基本上零花錢都投進了奸商的腰包,這幾瓶飲料,還是金剛鈴平時攢下來,舍不得喝的。 石子礫都讓他給逗笑了,拉著他坐下,鄭重道:“你修道一直不得法,有沒有想過轉而修佛?” 金剛鈴出身密宗法器,也是受供奉朝拜數百年的人物,天資是有的,隻是越修煉越慢。他也早就疑心是路走錯了,惴惴道:“石頭,我當初是不是該投方丈學院的?” 方丈學院以修佛為主,但裏麵絕大多數都是人族修士,跟妖修的法門多少還有些不同。倒不是說人族修士就一定欺負妖修如何,但對金剛鈴這等生性自由的小妖來說,終究不如在妖怪群中混著舒服。 比蓮仙人早一步成精的靈山九尾,也是方丈的佛修,她是帶藝投師,福緣何等深厚,剛入校時仍然屢被排擠。金剛鈴最初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投奔了蓬萊。 “佛道不相容。你剛到化形期,若是有大毅力,自毀修為,從頭而起,那便好了。”石子礫早就想提點金剛鈴一二。 可惜他那時候自己也才化形期,事關人家前途一事,不敢亂加評判,徒惹因果,但自從升天晉升後,隻覺眼界大為開闊,再三推算無誤,不會毀了朋友前程,方才說出口。 他跟金剛鈴分析:“你走修道一途,根基不過是個兵器成精,跟別的狼牙棒精、峨眉刺精沒有什麽不同,都算是從零開始。可你沐浴佛家供奉數百年,本身就有靈性,你修佛,才是正途,那是有金手指加成的。” 金剛鈴聽得連連點頭,又苦惱道:“可是,我總不能再轉投方丈吧?”他有自己的導師,若另拜他人為師,別說日後讓人瞧不起,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鯉魚精沉穩寬厚,金剛鈴天真歡脫,而石子礫是個謀定思動的人,他既然提起這一茬,那就是經過周密的思量的:“自己換導師,那叫叛出師門,讓人不齒,你要先跟你大師兄商量商量,探探他的口風,能不能求你導師幫襯。” 他已經多方打探過了,這種事早先不是沒有過,妖怪們群魔亂舞,多荒唐的事兒都能做出來,何況想換個研究方向呢,早有慣例了。 一般是導師出麵,為徒弟另外聯係個師父,喝了謝師茶,取回自己所贈的法寶,出手廢了徒弟修為,往新師父那一領,齊活,這段師徒關係就和平結束了。 隻可惜金剛鈴的師父門人弟子無數,待他淡淡的,未必肯出頭操辦,石子礫冷眼瞧著倒是那公雞精大師兄平日裏多有照拂。 金剛鈴琢磨著有幾分滋味,他師兄就是個鐵公雞,拿他一針一線、送個法寶,能把人心疼死,但隻要不跟錢財有關的,什麽要求隨便提,他為師弟們跑斷腿也沒二話。 他跳起來一揖到底,喜道:“多謝石道友提點。” 石子礫心中也高興:“晚上喝一盅啊,沒準以後是我先吹噓,老子還跟佛祖喝過酒呢。”仙人屬於修道界的博士後,佛祖則是修佛的博士後,距離他們這幫小學生還都很遙遠。 金剛鈴搗了他一老拳,兩人笑作一團。 ———————————————————————————————————————— 過了三日,石子礫就接到通知,在蓬萊教學樓前集合。有消息靈通者,早就在蓬萊論壇上po了此次出行的名單。 一行六人,石子礫是最近晉升的,還一位晉升了十年有餘,為凝魄初期,跟他一樣都是第一次出門。剩下四位都有出行經驗,最差也是凝魄中期修為。 據傳,校方還另外安排了兩位神遊期的學長護送,隻是這兩位具體人選好似有些波折,一直沒定下來,論壇上也沒確切消息。 石子礫將行李塞進了袖中乾坤,跟金剛鈴告別就出門了。 金剛鈴這幾日查了許多資料,他本以為凝魄期曆練就是跟著學長出去玩,一查之下才知曉這其中有重重危機,看得心驚膽戰,幾宿沒睡好覺,此時就追到窗戶口,朝下喊:“石頭,等你回來喝酒啊!” 千萬要活著回來。這話太不吉利,他沒敢說,瞧陽光下石子礫笑容明媚,步履輕快,歎道:“這臭小子膽子真肥。” 石子礫提前了一炷香時間抵達了集合地點,發現自己算是最不積極的了,其餘五人早已等候,還有個白衣美男子,巴掌大的小臉,襯得鳳眼圓大,下頦窄小清秀,漂亮得像會發光。 那美男哀哀婉婉看過來,似幽怨,似悲切,似貞子。 石子礫手心發癢,渾身發毛,恨不能再錘他一頓,麵上笑道:“母學長,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妖修天生天長,名字都是自己取的,你說一個水母精,不姓水非得姓母,別扭不別扭啊。 那水母精——母文光收了眼神,並不理他,盯著剩餘人等輕聲道:“石師弟年歲尚幼,修為又淺,一路上我等還需多方照拂。” 六個人的小型隊伍,按照慣例一般是配備一名學長帶隊,現在一口氣配了倆。母文光是在排行榜上有數的人物,比尋常神遊期學長分量更重,他很清楚校方派自己來此的用意。 其餘人齊聲應諾。三校不是慈善堂,對待天賦好的學生,肯定會有資源傾斜,這麽多年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第9章 軟萌師兄已下線 母文光讓師弟們排排坐做好,簡單點了個名,往宿舍樓方向瞥了一眼。 就隻剩最後一位學長了,母文光是這次的正領隊,至今仍不知道副手是誰。他也帶了幾波曆練隊伍了,還是頭一遭經曆這種情況。 過了約摸一炷香時間,卡著約定集合的點,一人騰雲而來,他穿著最簡單的青色道袍,膚白如玉,麵澤有光,周身氣勢又純又正,沒有半點妖氣。 母文光心頭一跳,急忙起身,笑道:“封道友閉關數月,又破一瓶頸,可喜可賀。” 來人正是封鬱,他仍是神遊中期的修為,但血氣遠比先前更勝,如出鞘的神兵,堂皇正大,橫掃天下。母文光隻覺莫大危險迫近,不敢造次,心下大驚,心知十年之內,封鬱修為必能更進一層。 封鬱不答,隻微微頷首示意。他已鎮壓了發情期,不再苦苦以理智對抗情感,跟丹田中的吞月天狗心神合一。 母文光並未在意,他記憶中封鬱一直這幅德行,不僅僅是冷,更是淡漠,世間除他之外都是螻蟻,連擾動他心神都不配。校方當然也知道,否則封鬱戰力遠勝於他,也不會輪到他來當正領隊。 有瑕有癖都沒事,隻要你有天賦,任何人都會以寬廣的心胸包容,這是修真界優勝劣汰規則下,為所有修士塑造的畸形三觀。 隻是母文光另有一擔憂,見封鬱走下行雲,隻招手示意石子礫來至身側,對其他人睬也不睬,那擔憂更甚,忍不住提醒道:“寶物有靈,有緣人方取之。” 遊曆隊伍中有某某導師的學生、某某師兄的師弟時,該導師、師兄是不準帶隊出行的,人皆有私,怕他們出手破壞爭奪寶物的公平性,這也是不成文的規定了。 母文光心中早把學校董事會翻來覆去罵了幾遭,怪不得一直不公布領隊名單,這是怕其餘人知道後反對。他身為正領隊,就算相信此人品行,也得多嘴說一句。 隻是想來封鬱心高氣傲,不屑做此行徑,他花大力氣說服校董會跟來,怕也隻是想護石子礫萬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