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司機加速!”轉頭對著黑衣人吩咐了一句,蕭冥羽過來先把已經燒得迷迷糊糊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林耀庭緊緊地壓倒在了身下。心中估算了下大概的安全距離,又不能給日本兵更多的時間解開平原身上的炸彈,蕭冥羽掐算好時間,讓車上的所有人都抱頭趴下,隨即按下了遙控爆炸裝置。驚天動地的轟隆一聲巨響!火光衝天!追在後麵的摩托車隊伍中很多車子飛了起來,連蕭冥羽他們這輛車似乎都被震得跳了一下,一瞬間車上的人都有點要失聰的感覺。一時殘缺不全的斷肢屍塊被炸得漫天都是,空氣中到處充斥著刺鼻的火藥味和血腥味。一個摩托車上的半塊破橡膠輪胎竟然好巧不巧地給炸飛進了他們的車裏麵,蕭冥羽剛抬頭想要往外麵看,就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砸了下來,他忙又俯下身去護住林耀庭,結果背上給結結實實地拍了一下。疼得悶哼了一聲,蕭冥羽隨即忍住。林耀庭經過一番顛簸,已經被折騰的人事不省了,唯有蕭冥羽遞給他的那把槍還緊緊地握在手中。“耀庭……”追兵的隊伍被阻住了,他們暫時安全了一點。蕭冥羽把人攬進懷裏,輕輕地拍著愛人的臉,想把人叫醒。林耀庭渾身燙得嚇人,隻微弱地哼了一聲,像是昏迷中的嚶嚀,並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先給他喝點水吧!”一直在裏麵的矮個黑衣人突然遞過來一個軍用綠水壺。這說話的聲音分外耳熟,蕭冥羽接水壺的手在空中就是一頓:“方小姐?”揭開蒙在臉上的黑布,露出的正是方慧茹那張俏麗的麵孔,而那張臉在夜色中不易察覺地紅了一下,是因為愧疚。“顧先生,當初我不知道您的身份……”“我明白的,方小姐。”蕭冥羽一擺手,不需要任何解釋,他從來沒有怪過這個愛國進步學生。而且此時,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林耀庭身上,也完全無心顧及其他。接過方慧茹遞過來的水壺,蕭冥羽扶起林耀庭的頭想喂他喝點水,可對方雖然已經嘴唇幹裂出一條條的血口子,卻似乎不知道吞咽。迫於無奈,蕭冥羽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他自己先喝了一口,而後嘴對嘴的將水哺入了林耀庭的口中。“讓我來看看他的傷。”如此特殊的情況下,方慧茹沒覺得蕭冥羽喂水的舉動有任何不妥。見他喂完,就將點亮的一盞油燈舉上前搶上前要給林耀庭檢查傷口。“你……”蕭冥羽不願把懷中人交給任何人。“是盛易說林先生有傷安排我來的。”聽她這麽親切的稱呼著丁盛易的名字,剛才還是叫自己顧先生的,蕭冥羽恍惚明白了點什麽。又想起方慧茹是在廣慈醫院做過護士的,這才把人交給對方,自己拎起了油燈幫助照亮。方慧茹拿過旁邊的一個事先跟油燈一起準備好的小布包,將其打開,蕭冥羽看到裏麵包著一些簡單的醫療用品。丁盛易心思果然細膩,連這些事情都想到並預先做了安排,蕭冥羽真得很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好兄弟。動作嫻熟地給林耀庭身上幾處較大的傷口做了最簡單的處理,尤其是已經開始潰爛的雙足,那些數不清的小傷處暫時就顧及不到了。最後方慧茹又拿出一盒稀缺的盤尼西林,取出一支藥吸入了針管,要蕭冥羽扶著點林耀庭,給對方做了肌肉注射。看著方慧茹在顛簸的卡車上依然有條不紊地忙碌著,蕭冥羽由衷地感到欽佩。一個十六、七歲的豆蔻少女,混亂的槍戰中沒有被嚇得抱著腦袋哭已經不錯了,她還能如此的鎮定從容。由此也可見,戰火固然毀掉了很多,但浴火重生中的新青年就是中國的希望,未來的脊梁。一番忙亂之後,離目的地下關碼頭也已經不遠了。“謝謝你們!”對著車上的黑衣人和方慧茹道了謝,蕭冥羽態度懇切:“替我跟盛易說聲謝謝。”為了避免被懷疑,盛易一直在21號跟丁秉朝在一起,蕭冥羽不知道再見這個兄弟會是哪一天。“大家都是為抗日救國而戰的,不用這麽客氣。”一個黑衣人拍了拍蕭冥羽的肩頭:“如果之前沒有你想辦法給我們弄來救命的西藥,我蘇北的弟弟可能已經死了。抗日的中國人都是一家人,革命同誌不需要說這些見外的話。”蕭冥羽點點頭,忽而想到了孟軻的那句名言: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如果國人一直是團結一心一致對外的,那今天被列強鐵騎踏碎河山,辱我族人的慘像會否有所不同?就在暫時擺脫追兵,緊張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點的時候,卡車突然一個急刹停了下來。好幾個人被這一下晃得差點摔倒,車上的人都是一愣。聽到前麵駕駛室的門一響,有人跳下車繞到了車後麵,過來副駕駛在車下仰頭對他們輕聲說道:“不好了,下關碼頭被封鎖了!”“這麽快?試試衝卡不行嗎?”黑衣人沒等蕭冥羽開口,就先端起了車裏的另一挺輕機槍問道。“江麵上漆黑一片,看不到我們的接應船,衝過去也到不了對麵的浦口碼頭。”副駕駛語氣堪憂的揣測:“江麵幹淨的連個漁船都沒有,好像已經封鎖了一會兒了,不像是針對我們來的。”難道今晚還有其他什麽事情發生?蕭冥羽他們不知道,在他們大鬧日本憲兵司令部之前的半小時,的確發生了別的事,導致南京城的各個出口都被封鎖了。這也使得大部分駐紮在南京城裏的日軍和偽軍被派出去另外執行其他任務,而追捕他們的敵人數量才會如此之少。目前來看,這件事雖然促成他們成功地逃出了憲兵司令部,卻又把他們困在了南京城出不去,說不上是該喜還是該憂了。第七一章 密室重聚林公館的密室裏,蕭冥羽輕輕將林耀庭放在鋪好的被褥上,給他又蓋上了一床毯子。“你幹什麽去?”冷聲叫住彎著腰要往外走的邢建偉,蕭冥羽狀似無意地把手搭在了腰間的槍上。“哎呦蕭先生啊!”邢建偉捶胸頓足地轉回來,一屁股坐在蕭冥羽身邊:“您怎麽現在還像防賊似的防著我啊?”昨晚沒能順利離開南京,蕭冥羽跟丁盛易的同誌們分了手後,迫不得已就先帶著林耀庭由地道潛回了林公館。邢建偉因為在南京人生地不熟沒有地方可以去,如今被迫卷入了這件事情中,再想脫身回日本人那裏去也是萬萬不能了,因此死皮賴臉的跟蕭冥羽一起回了林公館。隻不過如今他都這樣了,蕭冥羽還是不信任他,讓他很有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的感覺。“沒辦法,如今這處境隻能先小人後君子了。”雖說邢建偉也是個走投無路的境地,但萬一他跑去給日本人通風報信想將功折罪呢?蕭冥羽也是沒有辦法,不得不防。“您是怕我偷著跑去給日本人送信吧?”邢建偉看穿了蕭冥羽的心思:“昨晚死了一個大佐,又用個上尉當人體炸彈炸死了那麽多的日本兵,我就算再沒腦子也不敢奢望日本人能因為我報個信就放過我啊!”看看林耀庭就知道了,日本人折磨人的手段那是人受的麽?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出的。對於現在的邢建偉來說,就算他現在知道跟著蕭冥羽和投日本人同樣要死,那他也寧願跟著蕭冥羽,至少死得能痛快點。反正什麽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吃奶孩子的話都是胡說八道的,他除了跟個舞女沒名沒分的住在一起,其他的實在沒什麽可牽掛的了。至於和那個舞女的感情,邢建偉敢保證要是他一個月不回去,那舞女就能把他長什麽樣都給忘幹淨了。“你清楚就最好不過了。”看到邢建偉這麽有自知之明,蕭冥羽還是比較滿意的。“那蕭先生你下一步有什麽打算,可不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反正現在我們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邢建偉套著近乎。蕭冥羽蓋好從樓上翻出來的家用急救箱的蓋子,在微弱的油燈光線中看了邢建偉一眼:“我不知道。”這一次,蕭冥羽是真的不知道了。“你……”邢建偉以為蕭冥羽還是對自己不信任,剛要不滿地抱怨,林耀庭卻忽然咳嗽了起來。“耀庭!”蕭冥羽再沒時間理會邢建偉,立刻探身去查看。“冥羽?”昏睡了超過十小時的人總算清醒了過來,雖然依然虛弱,但神誌總算是清醒些了。蕭冥羽把頭抵上林耀庭的額頭,試探了一下他的體溫,發現比昨晚低了一些,才多少覺得安慰了些。“現在感覺怎麽樣?”關切地把人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臂彎上,蕭冥羽幫他把薄被往上拉了拉。“好多了。”這裏是什麽地方林耀庭不需要問,他自己設計的帶暗道的密室他最清楚不過了,打眼一看就全清楚了。眼下,他隻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這裏的。“冥羽,跟我說說你怎麽做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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