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碧落就將零嘴和桃花釀一同帶來,蓮生挽起衣袖給鶴歲斟酒,“可憐我那五大三粗的爹爹,戰場上倒是手起刀落,威風不已。可到了我娘這邊,采露水采不著,摘桃花瓣也沒耐心,總是被我娘親訓得委屈不已。”思及往事,蓮生笑得有些恍惚,她伸出手將杯盞推到了鶴歲的麵前,輕聲道:“可惜那時我年歲尚小,如今也隻能憑些印象來釀這桃花釀,遠不及娘親的好喝。”鶴歲低下頭嚐了一口,桃花釀入口清冽香甜,酒味還不嗆人。他含糊不清地說:“甜的。”“我的娘親也嗜甜,她釀出來的酒自然是甜的,小女子便依葫蘆畫瓢。”蓮生見鶴歲抱起杯盞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稍等了片刻,這才輕聲問道:“說起來,不知公子找小女子所為何事?”“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的兄長。”鶴歲有點舍不得放下手裏的桃花釀了,他稍微抬起臉,酒意熏得他的臉上紅撲撲的一片,“你上次說他救過你,他是什麽樣子的?”“柯公子呀。”蓮生一笑,斟酌著用詞道:“得以與柯公子結交,當真是三生有幸。我爹爹與柯公子曾是忘年之交,他一見柯公子的《春風賦》便驚為天人,後來回京述職,有幸登門拜訪,兩人一見如故。”頓了頓,蓮生又道:“後來小女子家道中落,慘遭無妄之災,幸而有柯公子出手相助,才得以苟活於世。”一開始鶴歲還聽得認真,可桃花釀雖甜,卻仍舊帶著酒性,鶴歲沒一會兒就暈暈乎乎的了。蓮生說話的調子又輕又柔,鶴歲擰了擰眉頭,怎麽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隻好迷迷糊糊地趴到自己的胳膊上揉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瑩白如玉的手向鶴歲伸過來,鶴歲有點不耐煩地推開,還小聲地咕噥道:“我要睡覺。”聞山棲捏住鶴歲的下頷,讓他抬起頭來,不悅地問道:“你喝了多少酒?”鶴歲認得這個聲音,他歪著腦袋看了聞山棲兩眼,烏溜溜的眼瞳沾上了水汽,偏白的膚色也染上一片酡紅。鶴歲吃吃地笑了起來,兩腮的酒窩若隱若現,“聞山棲。”聞山棲皺了皺眉,沒有應聲。鶴歲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沒有聽見回應,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叫著聞山棲的名字,聲音帶著鼻音,還有點委屈。可是等了好一會兒,聞山棲還是不理他,鶴歲隻好咬著自己的手指頭,小聲地問聞山棲:“你可不可以親我一口?”第30章 福壽康寧10聞山棲垂眸望向鶴歲, 紅著臉的少年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嘴唇,泛起一片水光。也許是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過於純粹,也許是那濕漉漉的眼神過於軟糯, 聞山棲略微有些失神, 他俯下身來,吻了吻鶴歲的額頭。鶴歲稍微睜圓了眼睛, 不滿地說:“不要親額頭。”聞山棲的眸色一沉,卻沒有繼續下去, 他緩緩站直了身子, 對鶴歲的不滿無動於衷。“你親我一口。”鶴歲的臉還是紅撲撲的一片, 醉酒後的呢喃聲聽來軟綿綿的,隻像是在撒嬌。他揪住聞山棲的衣擺,不依不撓地說:“隻一口。”聞山棲輕聲道:“你喝醉了。”“我沒有。”哪怕他已經無理取鬧了半天, 鶴歲也不肯承認自己喝醉了。他歪著腦袋瞟了一眼聞山棲,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忽然笑出了兩顆小虎牙。鶴歲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說:“桃花釀好甜, 你要不要嚐一口呀?”說罷,他也不等聞山棲答話,自己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一口親在聞山棲的唇上。桃花釀的馥鬱醇香在唇齒間蔓延,鶴歲緊張地閉上了一隻眼睛,偷瞄聞山棲的反應。過了好一會兒,鶴歲才小聲地問聞山棲:“甜不甜?”稍微想了想, 鶴歲又添了一句話:“是我甜還是桃花釀甜?”“柯晚賢。”聞山棲的嗓音平穩,他正欲抬手將鶴歲推開,卻猝不及防地望進了那對烏溜溜的眼瞳裏。頓了頓,聞山棲還是一字一字道:“你喝醉了。”“我沒有。”這個人不肯親自己,還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自己醉了,鶴歲有點不大高興,“我知道你是聞山棲,我也知道我是柯抱抱,我才沒有醉。”聞山棲皺了皺眉,“你從未喝過酒。”“為什麽你不肯親我?”鶴歲才不聽聞山棲說這些,他本來就不講道理,喝醉酒後就更加任性了。鶴歲撅著嘴巴問他:“你不肯親我,那就隻能我親你了,可是你還是說我喝醉酒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聞山棲捏著鶴歲下頷的手陡然用力,鶴歲擰起了眉,皺著臉抱怨道:“好疼。”“孤何時……”聞山棲才開口,鶴歲又自顧自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後放在自己的臉上。鶴歲抬眸盯著聞山棲,眼神還透著幾分無辜,他奇怪地問道:“聞山棲,我的臉好燙,我是不是生病了?”骨節分明的手指好似真的被燙著,才觸上那片溫軟,聞山棲便將手收了回來。不期而然地,他想起那日尚在江南,夜深時忽而夢見鶴歲托著腮坐在後花園的池塘邊。鶴歲的手上拿著一朵灼灼盛放的紅牡丹,他一片一片揪著花瓣,悶悶不樂地咕噥道:“回來、不回來、回來、不回來……”柔軟的花瓣盡數落於池塘之中,一尾尾紅色的錦鯉躍動著咬上牡丹的花瓣,拖出一道道逶迤的紅霞。鶴歲將最後一片花瓣丟進池塘裏,他不滿地瞪著被揪禿了的牡丹花枝,皺著一張小臉,沮喪不已地說:“為什麽還是不回來,討厭聞山棲。”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討厭聞山棲”,哪怕隻是一場夢,聞山棲也連夜從江南趕回京城。縱使他的麵上再雲淡風輕,心下想的卻全然是鶴歲會如何的驚喜,於是他的心也軟作一片。過了許久,聞山棲緩緩地開口:“抱抱,孤和你不能……”鶴歲伸手捂住了聞山棲的唇,不讓他再說下去,然後自己一把抱住聞山棲的腰身,把臉埋進他的肩膀裏,悶聲悶氣地說:“你隻能說喜歡我,別的不許說,要不然我以後都不理你了。”聞山棲側眸望他一眼,輕描淡寫道:“孤是太子。”鶴歲在他的肩膀裏拱了拱,甕聲甕氣地說:“我是太子的抱抱。”聞山棲思忖片刻,又道:“鎮國公將你托付於孤。倘若孤與你在一起,鎮國公該當如何?”鶴歲仗著自己喝醉了,不僅什麽都敢說,還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他強詞奪理道:“我被托付給了你,那麽你就得照顧我一輩子。”“你還小。”“我不小了,你說的,我可以娶親了。”鶴歲抬起紅撲撲的小臉,更襯得眸光瀲灩,眉目也好看得好似被細細雕琢過一般。他歪著腦袋,軟聲問道:“我娶你好不好?要不然、要不然你娶我也可以。”聞山棲的目光掠過鶴歲的臉,停留在他微微張開的唇上。鶴歲的唇色向來偏淡,再加之他的膚色過於白皙,總是顯出幾分精致易碎之感。倘若鶴歲既不鬧也不說話,隻低下頭來生悶氣,更讓人覺得脆弱不堪,而聞山棲也為此,從來都難以拒絕鶴歲的任何要求。但是他不得不拒絕。“鎮國公快要回來了。”聞山棲把鶴歲從懷裏拉出來,緩緩挪開目光,不鹹不淡道:“孤會與他一同為你物色人選,盡早為你準備婚事。”酒意讓鶴歲有點撐不住了,他揉了揉眼睛,人已經迷糊了還下意識地還嘴道:“你也還沒有娶親。”“孤曾說過。”聞山棲不緊不慢道:“大興一日不寧,孤便一日不娶。”鶴歲連耍賴也被聞山棲不動聲色地擋了回來,他就是想發脾氣,也沒什麽力氣了。更何況鬧了這麽久,鶴歲的神色早已懨懨,還有點不大站得穩,於是他伸出手軟綿綿地抱住了聞山棲,頭才枕到聞山棲的肩上,聲音也軟得不成樣子,“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