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小聲地提議道:“小姐,你要不要也放一盞花燈,求一個如意郎君?”蓮生恍若未聞,她盯著一盞又一盞被推入河中的花燈,燈芯那處的火光將一片片花瓣映得極為通透,如珠似玉。隻可惜流水迢迢,花燈在這片槳聲燈影中被送入河中央,也在隨波逐流中被一一打濕,隻留下燈芯的殘光。蓮生看了許久,半晌才心不在焉地說:“我呀,從一開始就不要這些。”碧落好奇地追問道:“那小姐要的是什麽?”蓮生沒有說話,她眸光一轉,正好對上了鶴歲稍微睜大的眼瞳。蓮生自然看得出鶴歲眼中的好奇,但是她並不打算多說,隻是柔聲道:“公子,我們到了。這裏就是看花燈的地方。”鶴歲又往嘴裏塞了幾顆蜜餞,下意識地偏過頭,果然被糊弄了過去。聞山棲還沒有來,鶴歲一點也不想自己去放花燈,他趴在車廂裏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河裏的一盞盞花燈恰似浮蓮,憑空綻放在這片盈盈水光之中。鶴歲抓了一把瓜子,看得無聊了就跳下馬車,湊到隔壁的小攤上看老人捏糖人。在此之前,鶴歲從來都沒有見過糖人,不免有些新奇。他站到老人身旁,睜圓了烏溜溜的眼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老人瞧,連手上的瓜子也沒來得及吃,看起來就乖乖巧巧的,很是討人喜歡的模樣。於是瞧著瞧著,老人忽而往鶴歲這邊一瞥,手下的糖人就有了一對圓溜溜的大眼睛。老人再對著嘴一吹,鼓起來的糖人便與鶴歲有幾分相似。糖人被竹簽穿過,老人咧嘴笑著把糖人送給了鶴歲。鶴歲還點沒反應過來,他低下頭看了幾眼自己手上的糖人,好半天才想起來要翻荷包。但是他的荷包裏有蜜餞、葡萄幹、山楂片,就是沒有一文錢,鶴歲有點不好意思了,臉上又要紅起來。蓮生見狀,連忙問碧落要了些碎銀。她正欲拿給鶴歲,一抬眼卻看見鶴歲的身前突然站定了一個人,而後一道尖銳陰柔的聲音忽而響起:“把頭抬起來。”鶴歲看著自己的荷包還在發愁,冷不丁地有人讓他抬起頭,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腕就突然一下子被人抓住,很是急切地向後帶去。乞巧節來河畔賞花燈的人不在少數,而眼下天色才剛剛沉下,正是人多的時候,所以極為擁擠。蓮生抓住鶴歲往的手腕,不知不覺中就有些用力,她拽著鶴歲擠入身後的那篇洶湧人潮之中,沒一會兒,鶴歲就再也看不見糖人小攤了。手腕那裏有點疼,鶴歲一連瞟了蓮生好幾眼,要不是蓮生的麵色實在是難看,鶴歲早就要和蓮生發脾氣了。他悶聲悶氣地問道:“你怎麽了?”蓮生搖了搖頭,神色略顯倉皇。她強笑著解釋道:“人太多,我怕你被衝散。”這理由太牽強,鶴歲就差把“你騙人”三個字寫到臉上了。他晃了晃手裏的糖人兒,一點也不想理蓮生了,然而還沒過一會兒,鶴歲又覺得自己應該發個脾氣的,結果他才抬起頭就聽見蓮生輕飄飄地說:“太子殿下來了。”饒是蓮生的說話的語氣再輕,鶴歲一聽見聞山棲來了,臉上又是紅撲撲的一片,幾乎是秒慫。鶴歲盯著自己的糖人,稍微糾結了一下,最後決定就算是被係統嘲笑也得問出來。於是他哼哼唧唧地問係統:“……你說我一喝醉就、就鬧了半天,那聞山棲他有沒有說什麽?”“你不是說你才不會這樣。”係統故意逗鶴歲,隻不過它的語氣裏幸災樂禍的意味太濃了,還沒逗多久鶴歲就又要發脾氣了。係統怕真把他惹惱,還是意味深長地說:“反正你以後能喝上酸奶了。”第32章 福壽康寧12鶴歲沒聽明白, 他好奇地問係統:“這裏也有酸奶?”係統沉默了一會兒,當然沒有說實話。它不安好心地哄騙鶴歲道:“怎麽沒有,當然有。到時候你想喝多少就有多少, 不想喝也得被聞山棲逼著喝。”它不提聞山棲還好, 一提鶴歲就有點心神不寧了。紅著臉的小家夥心不在焉地拽了拽玉佩,還是忍不住抬起眼來偷瞄聞山棲, 聞山棲尚站在一片火樹銀花處,他的眉眼俊朗, 神態淡然, 舉手投足間都是天潢貴胄的驕矜, 一襲月白的外衫更是襯得他身姿挺拔,脫塵出俗。“這個糖人倒與你有幾分相似。”聞山棲走到鶴歲的身旁,他垂下眼眸, 若有所思地盯著鶴歲紅撲撲的小臉看了幾眼,自然沒有錯過他偷看自己的小動作。聞山棲緩聲道:“很可愛。”鶴歲還以為聞山棲說的是糖人可愛,他想也沒想地就把糖人遞給了聞山棲,稍微睜圓了的眼瞳裏水汪汪的一片。鶴歲脆生生地說:“給你。”聞山棲的餘光一掃, 他非但沒有收下鶴歲的糖人,還不急不緩道:“孤是你說可愛。”鶴歲眨了眨眼睛,有點沒反應過來。他過了好半天才紅著臉, 小聲地咕噥道:“我又不是糖人,再可愛也不能給你。”“你怎麽不是糖人。”聞山棲的眸中掠過幾分笑意,他低下頭湊到鶴歲的耳邊輕聲道:“你嚐起來也很甜。”溫熱灼人的氣息全然落在鶴歲的耳朵上,這下子鶴歲不但臉上是紅撲撲的一片, 就連耳朵也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來。鶴歲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惱羞成怒地說:“你不許對著我的耳朵說話。”嘴上說的是不許,可鶴歲濕漉漉的眼眸卻一個勁兒地瞪向聞山棲,眼神也軟得不成樣子,根本沒有一丁點的威脅力,反而讓人更想再逗一逗他。聞山棲低低地“嗯”了一聲,漆黑的瞳眸盯著鶴歲抬起來的手看了幾眼,鶴歲就連手指也生得可愛,圓潤而飽滿的指甲透出粉嫩的顏色,蔥白的指尖隻想讓人含入口中。鶴歲才發完脾氣,聞山棲的漫不經心又讓他有點不高興了。鶴歲不滿地瞟了一眼聞山棲,氣哼哼地說:“我又不是糖做的,一點也不甜。而且、而且你又沒有嚐過,憑什麽說我是甜的?”聞山棲眸色沉沉道:“你怎麽知道孤沒有嚐過?何況昨日你醉酒之後,還特意問孤究竟是你甜一些,還是桃花釀甜一些。孤若不親自品嚐一口,又要如何告訴你桃花釀遠不及你甜?”他說得一派雲淡風輕,可鶴歲卻越聽越心虛,到最後臉也紅得恨不得冒出煙來,差一點就要氣急敗壞地捂嘴巴,不許聞山棲再說下去了。聞山棲見好就收,他注意到蓮生始終皺著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出聲問道:“你們為何沒有看花燈?”“方才公子在看糖人,有人卻要公子抬起頭來。”蓮生猶豫了片刻,還是如實交待道:“小女子曾有幸見過陛下身邊的張公公,縱使這麽多年過去了,張公公的長相已於從前大不相同,而且聲音也被刻意壓低,但是小女子卻還是將他認了出來,讓公子抬起頭的人正是張公公。”蓮生皺了皺眉,又說:“既然張公公在這裏,那麽陛下想必也在此處,可太子殿下不在,小女子唯恐生出什麽事端來,便帶著公子匆匆離去。”她刻意模糊了許多處,聞山棲卻聽過之後心裏便有了數,聞山棲微微頷首道:“你的確應付不來。”鶴歲還沒聽明白,他都忘記了要和蓮生計較一下自己問她卻什麽也不肯說。鶴歲忙不迭地拽了拽聞山棲的衣袖,好奇地問道:“為什麽張公公要讓我抬起頭?”蓮生正欲開口,卻被聞山棲的眼風不鹹不淡地掃過,聞山棲嗓音平穩道:“你不是總在打聽你的兄長,這與你兄長也有些關係。”柯長昀出身將門,又是鎮國公的嫡長子,再加之其文采斐然,一時之間京中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皇帝也略有耳聞。許是士大夫推崇得太過,而柯家又是太子的母族,皇帝不免對柯長昀多了幾分忌憚,他趁著中秋佳節設宴群臣,明裏暗裏都在暗示鎮國公將柯長昀帶入宮中。皇帝知曉文人是有多麽看重自己的名聲,決意挫一挫柯長昀的銳氣,他當眾向柯長昀發難,命令他為自己懷裏的美人作詩一首。倘若柯長昀回絕,那麽就斷言他是欺世盜名之徒,倘若柯長昀答應,那麽便諷他筆下見風流。對此,柯長昀隻是提起筆來,洋洋灑灑寫下一首七律,詩中句句皆是明褒暗貶,無一不在說當今聖上風流多情。張公公當眾尖聲誦讀詩作,皇帝還未來得及發作,群臣便有感於詩,紛紛稱讚柯長昀的赤膽忠心,甚至就連左相、右相也齊齊出麵,稱其日後必為國之棟梁,逼得皇帝非但不能責罰柯長昀,還要念他一片赤子之心,賞下不少東西。“你是說我和柯長昀長得很像?”鶴歲直呼柯長昀的名字,又開始沒大沒小了起來。他睜大眼睛,懊惱不已地說:“那要是柯長昀還在,你再說我不考中進士就不能做什麽,我就可以讓他去給我考了。”聞山棲的眉頭一動,“孤幾時說你與顧長昀長得像?”蓮生被鶴歲逗笑,她輕聲解釋道:“太子殿下之所以告訴公子這件事,是想告訴公子,陛下與將軍府的關係並不好。倘若公子方才被帶去見了陛下,那麽必然討不了什麽好處的。”鶴歲鼓起兩腮,再不好意思也不能表現出來,他不講道理地怪罪於聞山棲,小聲地抱怨道:“誰讓你不肯直接告訴我。”不管怎麽樣,乞巧節的花燈是看不了了的。道理鶴歲都懂,可他還是有點不大高興,聞山棲瞥了一眼才坐上馬車就蔫巴巴地趴在桌上的鶴歲,還是讓紅袖買了兩盞花燈,一同帶回東宮裏去。紅袖才把花燈拿上來,鶴歲的手就開始癢了。他一會兒扯一下花燈的花瓣,一會兒又戳一戳燈芯,最後把花燈裏卷起來的紅箋拿出來看了半天,好奇地問聞山棲:“這個是做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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