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宋獻策反對,李岩也不好多說什麽。望著遠方,他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原以為會勸你二人幫我輔佐闖王,沒想到我卻差點被勸說,天意天意。”宋獻策回頭對韓昭德說道:“第一件事就說到這吧,其實這是我的主意。這圖讖之說是我的擅長,原以為是摸到時間的脈搏,哪知道是管中窺豹。韓先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不知先生學習哪家之言?”


    一句話說的韓昭德大紅臉:“我這旁門左道怎能算是哪家之言,不然也不會投考舉人名次那麽靠後。其實我與當今儒派風格都有不同,我也知道,也就絕了科舉進士之心。”宋獻策卻說道:“不對,你這是農家之言,乃是神農之學真正傳人。漢朝就有流傳諸子百家有‘儒道墨法農名雜,陰陽縱橫小說家’的說法,秦始皇焚書坑儒也斷然不敢焚農書,曆朝曆代更是將司農作為重中之重。我中華自古以農治國,可是真正農家人卻少之又少。照你說的,有一個蕭何和李善長,就可平定天下,可見此類人才得稀缺。若朝廷有你為戶部尚書,肯定不會做出放著江南賦稅不收,卻一味的在河南、山東加派三餉的做法。”韓昭德知道如今賦稅太重也是天下大亂一因,好在山西賦稅並不重,也是皇帝擔心北方鐵騎入主中原,輕易不敢對九邊重鎮加稅。


    李岩回過神來:“這第一件事情說完,我來說第二件事情。如今有無數饑民來投靠闖王,闖王命我尋糧。既然我能碰到韓兄你,你定會幫我這個忙,不讓那上萬百姓餓死。”


    一提到百姓,韓昭德就想到薑瓖的看南北溫柔的臉,這個男人是絕對會對這種事情伸出一把手幫忙的。韓昭德問道:“你拿什麽買糧?”


    “銀子,我有很多銀子,也有很多金子。”李岩咬牙切齒:“都是民脂民膏。”韓昭德倒不在乎是不是民脂民膏:“既然有銀子就好辦,你要買多少糧食。”


    “我現在能拿出五千萬兩銀子,你說你能找到多少糧食。”


    韓昭德心裏嚇一跳,這是好大一筆錢,但是臉色卻沒有變:“好糧食不好找,但若是紅米還能找到,但是估計是白米的價格。”


    “沒問題我買了,你說多長時間。”


    韓昭德心說何不為薑瓖送上自己的一份大禮,也不多說什麽:“今天五月初五,你若信得過我,五天內我給你消息,將糧食給你,怎麽樣?”李岩大驚:“你不是說要南下揚州,這麽短時間如何可能?”


    “事情怎麽做我來想辦法,但我說好,是紅米,至少放了一年的米,沒有好米,因為我也找不下好米。這些米對於饑民來說也是糧食,也算是大同府對於百姓一點心意。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宋獻策突然站起身來:“既如此,我為二位準備了一個小禮物。”他從袖子裏掏出三顆圓形綠鬆石,碧綠翡翠煞是好看,遞給兩人一人一顆:“我識得二位都是人中龍鳳,此石乃是在下在山中練成,雖為三顆,實為一顆。將來我輩中人見此物如見本人,可否?”說著將三顆綠鬆石放在一起,三個綠鬆石竟然能夠重合。宋獻策微微一笑:“此乃在下本命續練之物,雖非貴重,也是本人一點心意。”


    韓昭德知道這是當時流行的結社方式,表示幾人已經成黨。其時士林眾人紛紛以結黨為榮,特別是東林黨絆倒閹黨一案中,黨社發揮了重要作用。因此民間人士紛紛結黨,至於有什麽作用沒有想過。韓昭德想到自己不過一介商賈,竟然與一叛匪、和一似道非道,似仙非仙的人結黨,也是讓人無語。但是人在江湖上行走,多個朋友多條路。韓昭德想到二人並非對自己有什麽非分之想,而是想與自己結黨,韓昭德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小心,又對兩個人高遠的眼光表示佩服。若天下真如宋獻策所說未來十年天下大災,此時及早動手準備,也未嚐不是一件壞事。


    想到如此,韓昭德率先取了一枚,李岩也取了一枚。宋獻策率先離席:“既如此,在下先行告退,此席我已付過帳,兄弟不必擔心。”見到李岩離去,韓昭德悵然所失,此人必有一番作為。


    出了忍一力餃子館,韓昭德前去榆林會館。這榆林會館是薑氏產業,具體做什麽的韓昭德也不清楚。但是臨走前薑瓖交代清楚,有什麽事情需要匯報,隻需將信用膠泥封好,抵到榆林會館就成,隻需留下地址即可,自然有人為他傳信,甚至可以寄信收信不是一個地址,隻要在榆林會館就能收到。


    韓昭德回旅店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就收到薑瓖回信。薑瓖支持韓昭德的做法,並一起傳來名帖,讓薑瓖帶領自己的名帖去拜會山西巡撫蔡懋德。


    韓昭德驚愕榆林會館傳送信件之快,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他哪裏知道榆林薑氏與天水薑氏,以鳥傳書已超過千年。薑瓖本人的練氣之法,傳出來的嘯聲便能招鳥傳書。自打薑維就這麽幹過,此時依然這麽幹。隻是現在大明王朝驛站已裁撤,傳輸信件效率最快的方式,就屬榆林會館的飛鴿傳書。此外,鏢局傳書也比較快。隻是這些都是私人方式,需要自己花錢。


    韓昭德買了一些點心,帶著薑瓖的名帖去拜見蔡懋德。太原巡撫府比大同巡撫府漂亮得多,蒼青的長石讓這座建築看上去極為威武。韓昭德去拍門,門子在稟告之後,很快就出來,讓韓昭德跟著他走。


    蔡懋德其實對於見韓昭德滿心不愉快,因為薑瓖是軍鎮將官,自己是地方巡撫,實際上是沒有管轄關係的。但是也在巡撫衙門的周遇吉卻不這麽看,建議蔡懋德見一下韓昭德。周遇吉給的理由很簡單,大同府曹文詔威震天下,現在孫傳庭正帶著榆林的秦軍討伐賊寇,若是將秦軍出身、衛戍大同的薑瓖的門客拒之不見,實屬不智之舉。此時天下大亂,朝廷都需仰仗武官,這些年,崇禎皇帝已經提拔了很多武官了,包括孫傳庭、洪承疇等文官也做了武將。蔡懋德馬上明白周遇吉什麽意思,便趕忙讓人招韓昭德來見。


    韓昭德見到蔡懋德時,周遇吉也在。韓昭德細眼觀去,那蔡懋德精瘦的身子,個子不高,三縷短髯。倒是周遇吉滿臉虯髯,高高大大的站在那裏。韓昭德趕忙拜見,三人寒暄後,韓昭德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購買太原府的紅米,運往大同。”


    蔡懋德十分不解:“買紅米做什麽?”


    韓昭德解釋道:“養兵。大同府外現在有饑民十萬。”周遇吉馬上就明白了,心說韓昭德真是鬼點子。


    太原府有紅米不假,紅米在這裏不是指紅色米或者南方酒米,而是指陳米。每年太原府都要存新米,將舊米處理掉。隻是太原府的處理方法與其他地方很不一樣,那就是,太原府會把這些米賣到附近縣城,不是作為糧食,而是作為發酵原料,發酵醋。其實紅米也能做酒,隻是酒的成色不好。相比較,做醋就很合適了,醋對米的要求不高,山西人又把醋作為生活必備的調味品。因此太原府有了一筆額外收入,太原本地醋商有了原料,兩下歡喜。


    周遇吉知道大同府缺兵缺人,用紅米養兵,成本降低,隻是紅米可能會吃出人命來,因此大明朝嚴謹紅米入市,凡發現紅米替代新米的人會被處以極刑。大同地處九邊,人口組成複雜,就算死了幾個,都可以說是外族人,再加上本來都是饑民,能吃上飯就很不錯了,哪裏管是不是紅米。薑瓖這招在大同能用,在太原卻不能用。周遇吉對蔡懋德微微點頭,蔡懋德知道韓昭德沒有什麽過分想法,便問道:“這個忙我可以幫,不過錢糧。”韓昭德忙問:“不知道如何賣?”蔡懋德答道:“按規矩,我們是四錢銀子一石賣出去的,你能買多少?”


    韓昭德雖然想說能買多少買多少,但是想到此時也不易全部給李岩做了好事,便說道:“五百萬石,大人您看?”蔡懋德和周遇吉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韓昭德此意如何,為何正好是這一季的剩下存糧數量的一半?蔡懋德便答道:“可以,你去和曹師爺商量一下吧。”說完回身在桌上寫下手令,韓昭德接到手中,稱謝退下。


    蔡懋德看著韓昭德遠去的背影,皺著眉頭問道:“雖說我知道皇上北上用兵,急需銀兩,讓我們便宜行事。但是我們提供這麽多紅米,是否合適?”周遇吉笑道:“算個逑,那薑瓖打的算盤我知道,養活的了多少算多少,吃了米死了的就算是韃子,還能算幾個人頭。”蔡懋德奇道:“還能這樣?”周遇吉哼了一聲:“不稀奇,這隻不過是雕蟲小技。但是這隻是權宜之計,要想練出精兵,這種糧食是不行的。這薑瓖也算是榆林薑氏之後,按道理是三國薑維薑伯約之後,要是他有本事,也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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