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連十八芝這樣的江湖大豪都開始琢磨政治課本中的道理了,那便說明買活軍的統治,實在是很成功的……


    於康順來到雞籠島這裏,已經一個多月了,他的住所就在新泉縣建好的幾間水泥房裏,每天除了給鄭地虎上課之外,於康順也是沒有一刻閑著的。他要下到各村去,統計如今村民們的文化水平、年齡層次、性別信息,來計算著新泉縣需要多少老師,而他們又該在哪裏上課,吃什麽、住什麽,每日拿多少文的工錢,以此來決定有多少老師能在本地招聘,多少老師要回本土去運人過來。


    這是新泉縣教諭應當承擔的一項工作——教諭在‘外頭’本是閑職,除了管管縣學,每年的縣試之外,並無太多事做,但在買活軍這裏,教諭真可以奔波到讓人一年曬黑不少,於康順現在所做的這些,他在福建道的同行們也一樣在做,而且比他更辛苦,因為新泉縣的盤子還不算太大,墾荒沒有墾到山裏去,福建道八山一水一分田,很多村落寄居在山裏,和外界交通非常不便,到現在都沒有修通水泥路,教諭去這樣的村子裏摸底隻能跋山涉水,吃的苦流的血半點不比當兵好。


    當然,福建道現在也在開展搬遷活動,將許多百姓搬遷到平地或者幹脆來雞籠島居住,這裏麵的道理,在報紙上是講得很明白了,現在講究精耕細作,每個人耕種的土地比之前少,再加上多年來的兵災、瘟疫,平地上的人員缺口也很大。


    以前是這些土地的主人不肯白白把土地給山裏人種,山裏人呢,也不知道有這些無主的土地,現在情況既然已經和以前不同,那麽又何必住在山裏呢?下山來耕種這些好地不好嗎?用買活軍教導的新辦法,種的地比以前少,出產卻高得多了,傻子才不願意呢。


    因此,從去年到今年,買活軍這裏是有一個下山潮的,但也不意味著山上的田地就會被荒廢,從鄰近的江左道、兩廣道那裏,湧來了許多佃戶,他們都是從省界那邊的地主手下逃過來的,這些山村的居民們默認他們來接收自己的田地,甚至特意去通風報信,告知他們村落要搬走的消息——有一部分是因為舍不得這麽好容易開墾出來的熟田,另一部分是因為他們可能原本就和佃戶是親戚。


    現在福建道過上了好日子,怎麽能不把一家人都帶來?對這些農戶來說,哪怕已經知道了買活軍這裏喜歡提倡分家,但分得開的是法律上的關係,分不開的卻是自古以來根深蒂固的觀念,一家人、一族人便該互幫互助,互相帶挈。


    各地的人都在發瘋一樣地往買活軍這裏湧來,對於官府來說,這是個好消息,但對教諭來說,還是滿讓人絕望的,因為這意味著永遠降低不了的工作量,永遠不能不去的山村——怠工這是不存在的,因為會去這些山村的,不止教諭,其餘吏目都是要去的。


    縣官希望自己治下的人口上升,農業主任也希望產量上升,修路隊希望去修路,勘探隊要去勘探礦產,買活軍這裏的礦奴很多,彬山早滿員了,現在各地的礦山、礦井都在加緊開鑿。既然大家都要去,那你為何不去?你若是沒有個很正當的理由,那這份工作就可以不用幹了。


    買活軍對於吏目,寬容而又不寬容,寬容在於給他們的錢是很多的,至少比以前要多,而且不拖欠,而且福利好,但不寬容之處在於他們很重視對工作的考核,開除人也不含糊,第一批吏目很多已經被開除了,他們多數是老官府的吏目轉變過來的,還不適應新官府的節奏——新官府根本就不愁沒人來做吏目,他們原本的優勢是識字,但現在買活軍這裏哪個人不識字?


    這就是教育的力量!教育是買活軍的底氣!教育把知識傳播到所有人身上,給各行各業的人才都打上了厚實的基礎!教育,是買活軍的王道之基!


    買活軍對教育的重視,是從謝六姐這裏傳承下來的,謝六姐隻有對農事和教育會過問得非常細致,縣學教諭交上去的每份報告都會細看,甚至能看得出語法上的錯誤,數據上的疏漏,每個縣學教諭上任以前,都能擁有親自麵見她的殊榮,買活軍在雲縣的學校上刷的標語,閃耀在台階頂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百年大計,教育為本。


    這話實在是說到了於大郎的心坎裏去了!百年大計,當然是要以教育為本!做了四年的教書先生,到現在成了縣教諭(教育主任),於大郎早就不去想什麽‘外頭’的科考了,他不但在葉仲韶、張天如等名士來到買活軍之後,充分地認識到了自己在科舉上所能取得的成就,而且也充分地認識到了自己的興趣。


    他就是喜歡教人,時至今日,於大郎可以誠實地承認,‘好為人師者,莫過於我於大郎’,有時候他甚至都覺得自己的俸祿拿得心虛了,因為於大郎從散播知識這件事本身上已經得到了極大的快樂。他實在是喜歡這樣的景象——本來十以上的算數便要掰腳趾的農人,現在也會列豎式計算了,下鄉時,村口閑坐著的老嫗,手裏拿著針線,時不時地眯起眼睛看看一邊的話本子,嘴裏喃喃地念誦著本子上的善惡報應故事。


    每當看到這樣的一幕,於大郎便打從心底地微笑起來,這是他於這份工作最迷戀的成就感,這麽多的人——在六姐的政策和他的努力之下,把自己的世界曆史性地拓寬了,從眼前實在的生活中,推出了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另一個虛構,但卻又對現實能產生重大影響的世界中去,讀書識字,曾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但現在謝六姐把它變成了一種必須,於大郎覺得這世上大概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當然他也享受著走到哪裏都被高看一眼的感覺,於大郎教過很多學生,他們中大多數人,不管做什麽工作,境遇如何,見到於大郎,都是恭恭敬敬發自內心地叫一聲‘於先生’,於大郎有時在日常起居上不得不加以注意,他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學生們強行安排了優惠——這些學生們或許從前大字不識,但並不代表他們就多麽的愚笨,他們知道,而且會格外敬重真心為他們著想的先生。這對於大郎來說,有時候是個頗甜蜜的煩惱,他偶爾買點東西,還要托人去辦,免得不由分說就被便宜了不少,自家還不知情。


    於大郎喜歡這樣的感覺,勝於在外頭經過十年寒窗,考個進士當個小官,如今他是可以坦然對自己承認的,盡管從出身來說,於大郎是不折不扣的地主階級,但他卻更喜歡如今這樣的生活,階級隻是一個人生活的開始,於大郎現在已經完全脫離了用地租供養自己的生活方式,再者來說,地主階級似乎對自己這個階級也沒有什麽自覺,更沒有什麽公約,因此於大郎並不覺得自己背棄了什麽,他反而覺得自己在買活軍治下得到了發展和進步,不論是他還是他的家族,日子都過得比從前好了很多。


    去做水兵的義弟平安,便不說了,父親、母親現在都在臨城縣做吏目,父親已經從臨城縣縣令的位置上退下來了,現在主抓臨城縣的治安,算是半個閑職,母親在臨城縣醫院上班,順便還學了幾手,閑暇時可以客串護士。二弟也參軍了,現在跟著私鹽隊走南闖北去了,小妹不必說了,也是個威風八麵的女水兵。


    原本大家的共識,是讓長子於大郎保持低調,做個教書先生,但大家都沒想到,現在職位最顯要,職級最高的反而是家裏的教書先生。於大郎被誇獎過幾次,“工作做得細致,有耐性,心態也放得平穩,能貼近群眾,沒成見,善於學習”,他的提升,除了統籌能力之外,也得益於此,於是他便更加注意保持這方麵的特點,更加注意隨時去學習新的東西。


    或許也是因為心態上的優點,於大郎的政治課本便學得很好,得到過六姐批卷,‘吃得很透’,掃盲班不論,他在初級班上是個多麵手,幾乎所有課程都吃透了,都能教。於大郎最近還在集中給本地的老師培訓政治課,這對大部分老師來說都是軟肋,鄭地虎的疑問其實並不罕見,越是吃得透的老師,越容易有這樣的疑問——既然奴隸社會不好,那我們現在又算什麽?


    這個問題是沒有官方答案的,於大郎說的也是自己的理解,“虎將軍以為,我們現在算是六姐的奴隸,那麽我倒有一句話想要問將軍,有和主人住一種房子的奴隸嗎?”


    這個當然是沒有的,主人如果住水泥房,奴隸就隻能住木板房、石頭房,主人吃白飯,奴隸就隻能吃糙米飯,吃剩飯稀粥,主仆之間總要有一個等級的差距,這也是為何很多王公府邸,明明並不缺錢,但一樣有仆人隻能勉強溫飽,等級分得太多,必須彰顯出區別,但最頂上的主子們已經無法再提高待遇了,那便隻能克扣底下人,強行營造出等級之間的差別,給底下人一個往上爬的動力來。


    但買活軍這裏,謝六姐在衣食住行上幾乎沒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其實這也讓十八芝的海盜們有些微詞,因為陸大紅等人都學了謝六姐的作風,和手下的士兵基本沒有待遇上的大差別,他們也是吃食堂的,很少開小灶,十八芝的海盜將領們很快便意識到,如果自己有心上進,那麽就得向上看齊,也就意味著以後再不能對手下的士兵呼呼喝喝、打打罵罵……在收編的時候並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一點,但好日子似乎的確是一去而不複返了。


    鄭地虎有些明白了,“眼下這奴隸的名分,更多是一種權宜之計嗎?”


    “隻能說有這個名分在,辦什麽事都方便。”於大郎說,這也是他觀察的結果,“六姐來處的天界,有許多規矩似乎是和我們這裏極為不同的,如果要以理服人,恐怕效果極為不佳,六姐又是個很懶於和人做口舌之爭的性子,於是便索性用活死人的名義抹平一切。這樣在施政上效率也的確更高些。”


    “比如說?”鄭地虎雖然非常勤快地看報紙,也在雲縣住了幾個月,但他實在是活得太上層了,並沒有落地,對買活軍本土的了解自然沒有於大郎深厚。


    “比如說個人自主的權力。”這是於大郎在琢磨中所想到最突出的一點,“買活軍提倡分家,提倡婚姻自主、財權自主,本質上說似乎都是為了削減家族,削減父母長輩對下一代的權力,按我的想法,如果不是用活死人這種手法的話,光靠言語,是很難達成現在的效果的。”


    “什麽意思?”鄭地虎有些迷糊了,“父母對下一代的權力——這是什麽意思?”


    於大郎隻好舉例說明,“虎將軍的妻室是由誰說定的呢?”


    “自然是大哥了。”鄭地虎夫妻感情頗佳,說到妻子,唇邊不由含笑,“父親不在了,長兄如父,為我說了一門好親。”


    “也就是說,不論虎將軍事前有沒有結識夫人,這門親事是否是出自您的意願,名義上總要有個長輩來做主,不是父親,就是母親,或者是長兄,或者是族中的長輩。實際上婚姻的權利握在長輩手中。”


    這種事對鄭地虎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平常,難道有什麽不對的嗎?正當的婚姻當然包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含了三媒六聘,以及一係列複雜的禮節,私奔的那就不是合法的婚姻,不是一回事,不可混為一談。他愕然說,“難道買活軍處,所有的婚姻都和私奔是一樣的?”


    “隻要去官府締結了婚書,不管有沒有長輩的認可,那都是一樣的。”於大郎說,“實際上,買活軍是把決定自己婚姻的權力劃分給了個人自己,此外還有個人獨立的財產權——分家和活死人,都是實現這種權力歸還的手段。分家這個不必多說了,奴隸這一點,則是麵對爭議時萬用萬靈的把柄——既然是活死人了,家長還主張什麽對子女的權力?所有權利都已經讓渡給了六姐,六姐之下,人人平等,大家都是六姐的奴隸,父母對子女的幹涉,隻能是感情上的懇求,不再是一種強製性的權力了。”


    鄭地虎學《政治與社會》的時候,盡管動力十足,但經常會覺得和看天書一樣,完全不明白書裏在說什麽。但當時的不解,是不明白為何買活軍會看重這些完全是虛構的東西,根本想象不到這些理論如何落地了來統治人民,不像是儒家《論語》、《春秋》,夾雜了很多做人治國的道理,有時候看著也覺得有收獲。《政治與社會》不但難懂,而且和理論以外的世界似乎絲毫關係都沒有。


    而他此刻的迷糊,便完全是另外一種別扭了,於大郎所說的世界,是鄭地虎完全無法想象的,就像是於大郎說魚能在天上飛,雨是倒著下的一樣。一個人的什麽權利都完全歸屬於自己——


    “哪怕是蠻子都不這樣。”鄭地虎大聲說,“哪怕是呂宋島上的蠻子,那都是有人管的,得聽爹娘,聽族裏的話!”


    “蠻子所處的社會階段肯定比我們更原始。”於大郎耐心地說,“而這種權利完全還歸個人的做法,一定屬於下一個更進步的社會階段……我想,在將來有一天,一個人做什麽事,或許是完全自由的,一個人可以決定自己和誰成親,從事什麽工作,在哪裏生活,這將會成為一件最自然的事情……不再會有誰能來決定他的人生,就像是現在咱們這些買活軍的活死人,六姐的奴隸所能享受的自由一樣。隻是我們的頭頂不再需要六姐來占著這個虛名分了。”


    這種生活似乎比天舟大船還要離奇,在鄭地虎心中,叛逆朝廷都沒有叛逆家族的罪過大,生長在這樣緊密家族中從小長大,他根本無從想象那種自由的生活會是怎麽樣,也根本不知道這麽做有什麽好處,“為何?這對統治有什麽好處?”


    “虎將軍不是一直很好奇為何新泉縣開荒的速度這樣快,成果還這樣昭著嗎?”


    “你是說……”


    “就像是農民伺候自己的地,總比那些麥客精心一樣,權利歸還到個人之後,大家對自己的生活自然也會比從前更有熱情,更負責。”於大郎由衷地說,“在我看來,這也是解除剝削,解除了家族和父母對於個人的剝削,那麽理所當然,個人也會煥發出完全不同的麵貌來嘍。”


    “怎麽能說父母對個人是剝削呢!”鄭地虎幾乎要勃然大怒了,如果不是他一向敬重於大郎,虎哥是恨不得一巴掌掃過去的,他雖然是個粗人,而且和自己的父親處得也不怎麽樣,但還是一向很尊重‘孝親’的傳統,並認為這是一種美德。“父母之恩,永世難償,父母與我們是恩義啊!難道你沒有父母?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


    於大郎已經不止和一個老師爭辯過這個問題了,他並不會因為鄭地虎的反駁而生氣,也深知靠言語是決計爭不出個結果來的——連六姐都覺得靠說的沒用,小小的於大郎難道還想做得比她好嗎?


    因此,他也不會氣餒,隻是笑著說,“但六姐確實是這麽做的,在我來看,活死人的精髓,正是這一點,將權利回歸於個人,將死人點化複活。所有一切精細統治的核心基礎,均在於此,虎將軍若是想要吸納了此中的精髓,將來在自家的地盤上如法炮製,做出一樣亮眼的政績,我想,這一點不妨記在心中,仔細參悟。”


    “這不行!”鄭地虎已經是個父親了,他想不到自己怎麽可能放任自己的孩子孤身一人去外頭闖蕩,去自把自為,他對於孩子的愛是毫無保留的——難道這還不能帶來毫無保留的占有嗎?兒大不由娘,那也隻是在一些小事上而已,真正的大事哪有由著孩子胡鬧的道理,盡管他自己的妻子,也是鄭地虎自己選的,但不還是請大哥出麵?


    鄭地虎以為,自由是有限度的,個人和家族緊密的聯係,以及,用於大郎的說法來講,非常古怪的,個人有一部分被家族占有的情況,那才是天經地義的。“這不是亂了倫理嗎!這說法……這說法太大逆不道了!你怎麽想得出來的!六姐必定不是這個意思!你可小心點,別在外胡言亂語的,惹來六姐的懲戒,那誰也護不住你!”


    他把眼睛瞪得很大,極力做出威嚇的樣子來,於大郎便不再爭辯下去了,隻是笑著說,“確實,虎將軍說得對,這隻是我的一點淺見,也不是教材上說的東西。”


    這個話題似乎算是這樣揭過了,但鄭地虎卻很耿耿於懷,他今日沒有熱情地留於大郎吃飯——他已經成親了,家裏也還有人服侍,飲食上是要比食堂好一些的,而是鬱悶地自己走回屋子裏坐下,滿腦子都還想著於大郎的話——


    最可怕的是,他越想越覺得於大郎的話很有道理,謝六姐之所以把所有人都打為活死人,迄今來說也不肯在法理上賦予任何人‘活人’的身份,似乎就是為了在自己的領地推行一種全新的邏輯,那就是任何人,不論是什麽職業,什麽工作,彼此之間在身份上都是絕對的平等,哪怕是販夫走卒,在將軍丞相麵前也不用跪地行禮……這種平等正是將來大同社會的根基,是啊,不錯啊,都大同了,還講什麽身份之分呢?


    如果把這種平等視作是大同社會的東西,鄭地虎壓根都不會反對,他也覺得這挺好的,反正和他也沒什麽關係,但當這種絕對的平等和自由來到身邊的時候,鄭地虎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也怎麽都很難去接受,這和他所有的認識都完全是相悖的。


    要說到底不能接受在哪一點,似乎又無法細說,並不隻是因為於大郎指出的事實——買活軍通過讓所有人都成為奴隸的方式抹消了活死人之前受到的限製,鄭地虎已經在買活軍治下生活快一年了,說實話他也沒怎麽聽說過什麽違背人倫的事情,這種方式對他的生活似乎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為什麽這麽反感呢?鄭地虎坐在書桌前沉思了很久,不得不承認一個讓人有些羞赧的事實,於大郎的解釋,隻所以讓他如此抵觸,是因為他完全地抹消了鄭地虎成為高級奴隸的希望。


    鄭地虎一直覺得現在的情況,隻是一種權宜之計,當地盤足夠大的時候,謝六姐總會封一批心腹為官作宰,到時候鄭地虎也能跟著混一個不錯的官職,但現在,當官職作為一種工作,和身份脫鉤的時候,鄭地虎完全陷入了茫然和失落中——所有人都平等,那麽就沒有‘人下人’了。


    而如果沒有‘人下人’,那麽他們兄弟多年來浴血拚殺所當上的‘人上人’,又有什麽意思呢?


    人和人之間,如果沒有了階級,又該如何去體現出自己的優秀和優越,一生的辛苦,為的又是什麽呢?


    自從他去了雲縣之後,鄭地虎一直覺得自己的日子雖然波折不斷,但大體來說,還是向上走的,他的視野得到了很大的開闊,他也有了全新的夢想,雞籠島甚而有了極大的變化,一旦把身份轉換,加入買活軍之後,他們的地盤越來越大,王圖霸業可以說是蒸蒸日上……這是他第一次在買活軍的體製內,感到了深深的失落和茫然,仿佛失去了前行的方向,所有的雄心壯誌,一下好像都沒了根基。當不了人上人,那該當什麽人?


    這種感覺很不好,鄭地虎並不打算繼續沉溺下去,但又實在不能不想,他深吸了口氣,起身道,“備船——我要去船廠找大哥喝酒,今晚就宿在那裏,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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