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綏和山梔都沒有笑,而是認真地看著趙元休從地上站起來,撣了撣衣服上的灰。


    “大王,沒事吧?”馬夫的聲音傳來。


    “出了什麽事情?”趙元休沒有責怪,直接問道。


    “我們的馬車不小心撞到個跑出來的人。他現在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


    “那還說什麽廢話,還不快下去看看!”


    那個昏迷的不省人事人被抬上了馬車,因著此地離東宮較近,直接跟著韓王府的馬車一塊兒被抬去了東宮。


    東宮裏有為馮綺文待產備下的兩位太醫,趙炅特許讓他們住在東宮不必入宮當值以備不時之需。


    太醫來得很快,給那個昏迷的人把完脈後,施了幾針,便醒來了。


    “回稟二位大王,此人隻是驚嚇過度導致昏迷,並未受傷,醒來便無礙了。”


    “有勞太醫了。”趙元佐抬手相送。


    趙元休坐在那個人的身邊,看著那個人睜著大眼睛骨碌碌地望著他,帶著不確定的聲音道:“大王?”


    “是,吾是韓王,這是楚王。”


    那個人眼神一愣,慌忙爬起來道:“草民罪該萬死,衝撞了大王車駕,請大王恕罪!”


    “不必如此!吾問過吾的馬車夫,也是吾的馬車夫失察之過。”


    趙元休溫和地一笑,示意他不用怕,“你叫什麽名字,急匆匆地是要去哪裏?”


    “草民名喚諶異人,是近來被大赦恢複自由身的犯人,想著在帝京老老實實掙點盤纏回家去。草民現在是楊記飯店的夥計,剛剛是給人送外賣去的,趕著回店裏幹活,沒想到撞上了親王車駕……”


    趙元休對於改過自新,願意勤勤懇懇生活的百姓總是給予仁慈的,當下便問道:“你是哪裏人?”


    “草民是京西南路房陵郡人。”


    “房州人?”趙元佐來了一絲好奇,“你怎的會來帝京的?”


    “草民原是跟著師傅的戲班子進京來的。結果在帝京遇見了個姑娘,她是大官家府裏的丫鬟,我對她一見鍾情,她也亦然。原本是想把她的賣身契從她主子家裏買出來,三書六禮聘她為妻的。原本說得好好的,後麵她又不肯了,反誣我引誘她,官府將我下了獄,說會好好調查洗清我的冤屈,結果一拖再拖,直到大赦這天。”


    劉綏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同一件事情,敘述者的角度不同,在別人看來,自然有了善惡結果之分。


    “這樣啊……”趙元佐若有所思地道,“原來你在房州,也是戲班子裏的人啊……”


    “不,草民在房州的時候,還沒被師傅看上進戲班子打雜。原本是一大戶人家院子裏的小廝,後麵那大戶人家的當家主人被帝京來的人賜了毒酒,其餘人被流放到其他地方,草民也就失業了。”


    “大戶人家?”趙元佐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關鍵信息,“房州哪來需要帝京來人賜死的帝京大戶人家?”


    趙元佐意在所指要諶異人把這戶大戶人家的名姓告知,但諶異人隻是顫顫巍巍、躲躲閃閃、顧左右而言他:“草民……草民隻是在人家院子裏打雜的,什麽都不知道。”


    “縱然什麽都不知道,也該知道你的雇主是誰!”趙元休接過了話頭。


    諶異人被趙元休這麽一喝,嚇得立馬從床上爬起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雙臂敲打著地麵,無比絕望的模樣:“饒過草民吧!草民怕說了又要去牢裏走一遭哇!”


    趙元佐和趙元休兩兄弟對視一眼,大概猜到了這戶“大戶人家”是怎麽回事。


    “你不要怕。你既然知道吾是楚王,就知道吾在外的聲名。你不用怕的……”


    趙元佐俯下身子,盯著諶異人的眼睛,諶異人心驚肉跳的,想著趙元佐應該也猜到了他這含糊說的是誰。


    “回稟楚王殿下,這戶人家……便是當初貶謫至房州的涪陵縣公一家!”


    諶異人悲戚地說著,將頭深埋於底,做足了謹小慎微的模樣。


    趙元佐直起身子來,麵色戚恍:“帝京來人毒死的?”


    “涪陵縣公到達房州後,實際上是被軟禁了起來,不讓他出府活動。當地官員隨便尋了些之前從未幹過伺候人的精細活的普通民眾當仆人進去伺候,人也不多,算上草民也不過兩人而已。日常官府也就供給一些粗糧飯食,比我們那兒稍富一些的人家吃的都差。”


    趙元佐麵上一黑,趙廷美無論如何名義上是貶謫,不是囚犯,這般的苛待,當地官府勢利眼至此定是有帝京的默許。


    “因為仆人不多,縣公夫人總是拿著官府送來的食材親自下廚的,雖然不過是揉個饅頭烙個餅而已。有一次小公子病了,半夜發燒,縣公去請外麵的守衛讓他們去喊大夫,守衛不肯。縣公隻能背著小公子從後院翻牆而出,去城裏挨家挨戶敲門請大夫,後麵沒有辦法,隻能去當地官府求他們去把大夫請過來……”


    “然後呢?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趙元佐打斷了諶異人訴苦的話語,急切地想要知道一個真相。


    “草民隻是個負責做砍柴燒火的力氣活的,具體也不知道。隻知道那夜雷電交加,來了一夥人,隱蔽的很,說是汴梁來的特使,有密旨。我躲在廚房裏,由於雷聲大作我聽不清楚,但閃電照亮天空的時候,我看到涪陵縣公麵色淒慘,向著汴梁的方向深深一拜,高喊了一聲,飲下毒酒自盡了……”


    趙元佐閉上了眼睛,向後仰去。


    “大哥!”趙元休大驚,堪堪將趙元佐扶住。


    “你先下去!”劉綏注意到趙元佐的神情,趕緊山梔帶著讓諶異人先下去。


    有些不該聽見的事情還是不要讓外人聽見為好。


    趙元佐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說出的話卻無比的痛苦:“四叔曾經告訴我,他曾奉爹爹的命令,帶著牽機藥鳩殺了那李後主,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那日也到了四叔頭上……”


    真是令人不勝唏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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