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南一第一次到其他門派的山門。青嶽派那次不算, 那次他們是黑燈瞎火溜進去的。太一門所在的雲落山與九安山有很大不同,並不像九安山那樣守衛嚴密。他們三人大大方方地快到半山的時候,才有幾個看守的人出現。這當然是因為不是所有的門派都像無極宗那樣行事囂張,處處結怨。林與塵雖說已經被逐出了師門, 但守山的弟子看見他仍是一副欣喜的模樣, 這些人都圍了過來, 七嘴八舌地與林與塵打招呼。“是林師兄!”“林師兄回來了,太好了!”“林師弟!”林與塵對他們一邊點頭回應,一邊皺起了眉, 疑惑為何現在派這麽多人看守山門。轉念一想,更加確定這次丁之仁來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就在林與塵想要開口詢問在定州城聽聞的事情, 究竟有幾分是真的時候, 一個聲音怒喝道:“你還敢回來?”“大師兄?”圍著林與塵的弟子們聽到聲音紛紛回頭。林與塵抬頭一看, 大師兄趙前正對著他怒目而視。“若不是你, 師父怎麽會受傷,你還想要回來害我們太一門在江湖上無法立足嗎?”趙前見其他師弟竟然還對林與塵一副親近的樣子, 更是怒火中燒。他沒想到林與塵都已經被逐出師門了在這些人心中還有如此高的地位。林與塵對他的質問視若無睹, 繼續問那些師兄弟們:“掌門傷勢如何?其他人呢?”一名年輕的小弟子剛剛還因為林與塵回來而高興, 聽他這麽問,馬上變成了難過:“林師兄, 掌門現在還在養傷,三師兄被丁之仁殺害了, 四師兄也被他打成了重傷。”林與塵心裏一沉,來之前他還有一絲僥幸, 沒想到定州城那人說的竟都是真的。“我這就去看看掌門。”林與塵沉著臉說道。然後就示意沈南一和宋祈安跟他一起上去。“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你再向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氣!”趙前被明晃晃地無視, 十分惱火,舉起手中的劍朝向林與塵, 還向一旁的師弟們喊道:“你們不知道他已經被逐出師門了嗎?還不快快阻攔!”其他弟子看了看趙錢又看了看林與塵,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林與塵冷著臉,這回沒有同他多說的心情,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抬起手中被布裹著的鳳羽刀飛身朝趙前揮去。趙前雖然嘴裏叫得囂張,但他沒料到林與塵會真的在太一門山門前對他刀劍相向,急急舉起劍來架擋,一時有些狼狽,以他們倆的實力差距,勝負毋庸置疑。林與塵的刀都沒有出鞘,就把趙前逼得節節後退,最後林與塵一指彈出半截刀身,把刀架到了趙前的脖子上。“你…”趙前剛想再放狠話,又害怕林與塵真被激怒,最後隻能兩眼噴火地看著他。林與塵斜睨了他一眼,把刀收回後再次朝沈南一兩人示意跟上,這回再也沒有人攔著他們了。沈南一和宋祈安一邊跟著林與塵,一邊在他身後說著並不小聲的悄悄話。他們談論的正是趙前。“這家夥上回在離澤城囂張得很,我還以為他應該有點本事,沒想到是個草包。連太一門的大師兄都這個樣子,難怪被丁之仁帶著人打上門來。”沈南一的嘴毫不留情,不光是趙前,就連太一門也沒放過。宋祈安看了眼前麵的林與塵,眼神示意他稍微顧慮下林與塵的心情。沈南一卻對林與塵的做法不太讚同:“他不是被逐出師門了嗎?都這樣了還在乎太一門的名聲幹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難道還上趕著犯賤?酒樓裏那人說的也沒錯,這正道就這麽幾個能打的門派還整天自相殘殺,遲早要完。這麽一說林與塵你被逐出師門也好。”“我是被逐出師門,但不是死了。”林與塵對沈南一十分無語。當著他的麵這麽說,是真的毫不顧忌他的心情是吧。不過他向來也不是省油的燈,回頭瞟了一眼沈南一,冷哼道:“沈不知和沈不灼還是親兄弟,我怎麽看他們兩個也不像是相處融洽的樣子?”沈南一瞬間無話可說。******太一門的掌門看上去是個仙風道骨的老頭子,一派慈眉善目。沈南一看他這樣子,完全不明白當初他為什麽會被丁之仁逼得把林與塵逐出師門。但現在看來他肯定是後悔了。老頭看著林與塵不住搖頭,一臉悔不當初的模樣。沈南一覺得也就是自己和宋祈安在這,不然這老頭鐵定老淚縱橫。不過大門大派的掌門自有掌門該有的風範,在沈宋二人麵前表現得十分得體。雖然他隱約知道了沈南一的身份,但是因為林與塵介紹時隻說是路上認識的朋友,他也沒有追問什麽。掌門和林與塵畢竟不是師徒,林與塵同他說了幾句話後,就關心起自己真正的師父,也就是據說被掌門罰在後山閉門思過的掌門師弟林淵。“你師父既然已經要你換了名字,就是不想你被他們糾纏,你去後山看過他之後就下山吧,以後太一門的事都與你無關。”掌門經過這兩次,已經徹底明白。丁之仁他們並不是真的對太一門收養了魔教妖女之子不滿,而是還沒有放棄尋找天羅神功的解讀之法。這次也是一樣,他們找不到林與塵,就想從太一門下手,引他主動找上門。林與塵眼神晦暗:“掌門師伯您請放心,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我一定會給太一門、給死去的師兄一個交代。”他清楚丁之仁不會善罷甘休,他也不想放任這樣一個隱患留著。“唉,當年是我們…”掌門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去後山看看你師父吧,上次因為丁之仁咄咄相逼,你也走得匆忙。當年的事情你師父更清楚,就讓他同你交代吧。”林與塵頷首應是,但並沒有離開,而是表現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剛才在山門處,我與趙師兄發生了一點衝突,他……”“他這是心境亂了,走了歪路。我會嚴加管教,讓他閉門思過。”掌門豈能不知趙前的心思,他對趙前此前的所作所為也不滿意,但畢竟是自己這麽多年培養的大弟子,仍然抱著能糾正過來的想法,隻表示會管教。既然掌門都這麽說了,林與塵也不好一再糾結當初之事,隻能回答道:“我現在就去看師父。”林與塵轉身正要踏出殿門,掌門把他叫住:“你去後山時,你這兩位朋友就留在這裏吧,後山乃太一門禁地,不適合外人進入。”見林與塵好像不太放心,掌門又道:“我叫你柳師妹招待兩位客人,你放心便是。”掌門都這麽說了,林與塵隻好同意。走之前他看了一眼沈南一,眼神複雜。掌門這是誤會他的意思了,他不是怕他們怠慢了沈南一兩人,而是怕他一不再沈南一就鬧出什麽事情來。******看到沈南一兩人欣然跟著師妹離去,林與塵歎了口氣,然後便往後山的方向走去。雲落山後山與青嶽山不同,幾乎不見草木,隻見山頂處白雲片片,似仙氣飄飄,難怪被稱作雲落山。後山一處茅屋中,一中年男子閉著眼睛,在一竹床上盤膝而坐,此人正是林與塵的師父林淵林淵麵相極其普通,卻給人一種寧靜平和的感覺,使人心情不由自主平靜下來。不過林與塵離山匆忙,乍一見到師父,還是十分激動。“師父!”他走到林淵身前跪下喊道。林淵緩緩睜開眼睛,滿是不讚同的神色:“你為何還要回來。”林與塵到了林淵麵前褪去了那份成熟,孺慕之情盡顯眼底。這麽多年,林淵不僅為師,更似父。“我知道師父因為我被掌門師伯罰,又聽說丁之仁賊心不死再次上山,放心不下。”林淵站起身,走到林與塵麵前,扶起了他,然後才仔細打量起來:“當時是為師輕信了他的話,封了你的經脈,是我的錯,好在你現在恢複了武功,否則我實在難以安心。”“師父,我知道您是為了我,我從未怪過您。”林與塵這是肺腑之言。林淵踱步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道:“你明知知丁之仁這次大張旗鼓上山就是為了引你出來,為何還要中了他的計?”林與塵正要解釋,林淵仿佛知道他想說什麽,抬手阻止了他開口。“我聽從離澤城回來的弟子說了,你打敗了丁之仁。但你可知道他這次並不一樣了,他修煉了天羅神功。這天羅神功你沒有見識過他的可怕之處。短短十數日他就能脫胎換骨,豈是正常手段。”“那我就更不能袖手旁觀了。”林與塵上前一步,語氣堅定,“不僅僅因為太一門,更是要報殺母之仇!”“果然還是放不下。”林淵幽幽道,也不知道到底是說誰放不下。“師父,在離澤城時,丁之仁告訴了我一個關於我生父的消息。我想問問,您是否知道當年之事。”林與塵此次上山這也是目的之一。聽他終於提到了當年之事,林淵知道,該來的總會來。他歎了口氣,緩緩道出了當年之事。林與塵之母蘭綺羅進入中原後並沒有大張旗鼓,而是在暗地裏尋找拜火教聖令。林淵便是在行走江湖的時候認識了,那個時候的他還不知道蘭綺羅的身份,隻是被這個熱情似火,爽朗大方的女子吸引。蘭綺羅視林淵為朋友,從沒有過其他的想法。當她得知林淵愛上他之後,更是直白地拒絕了他。拒絕的理由甚至有些傷人,那就是林淵長得太普通了。蘭綺羅是喜歡中原男子的溫柔,但還要加上俊朗。受此情傷的林淵回了太一門,很長一段時間不願下山。直到青嶽派和玄天宗告知各大派,魔教聖女和聖令的存在,並在某次說從內應那裏知道了一個剿滅聖女的絕好機會。林淵代表太一門一起參加了圍剿聖女的行動。到了那時他才發現聖女就是自己曾經喜歡的那名女子。可他代表的是太一門,正邪不兩立,林淵沒法下手,卻也對圍攻無能為力。最後,蘭綺羅身受重傷之際,林淵看懂了她的眼神,救下了林與塵。事後林淵也從丁之仁如此準確的內應消息中察覺出了不對,也疑惑過林與塵的生父究竟是誰,但這個人隱藏得十分好,他們都沒人知道究竟是誰。“所以,師父您也不知道那個真正害死我母親的禽獸是誰?”林與塵十分失望。“我雖然不知,但是有個人或許知道。”林淵回過頭,看著林與塵的眼睛問:“可你真的想知道嗎?”林淵此前沒有告訴他這個消息就是因為擔心林與塵知道了會左右為難。林與塵也明白了師父的意思。的確,生父竟是害死生母之人,任誰都很難接受,但他如果因為這樣就自欺欺人,假裝不知情,豈不是便宜了這個偽君子,也對不起為了抱住他而重傷而亡的母親。“師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冷靜地回答。聽出了他的堅決,林淵開口道:“當年拜火教與你母親一同進入中原的還有兩人。我在不知你母親身份之時見過他們,他們兩人也一直與你母親待在一起,定然見過你的生父。”“難道他們沒死?”林與塵知道師父不會平白無故說到這兩人,不由如此猜測。他的猜測很對,林淵點了點頭:“兩人中一人因偷練天羅神功,在那場惡戰中強行使出後走火入魔而亡,另一人受了重傷卻靠龜息功蒙騙了眾人逃了出去。逃出去的那人名叫火木滋,但這個名字是他的真名,這些年為了隱藏在中原,他肯定是化名了。我曾經也托白羽書院打聽過,但很久沒有結果。後來卓院主回過我信,說是有了一點眉目。隻是那時的我不希望你陷入仇恨,也害怕自己知道後忍不住,最後沒有去見卓院主。”雖然還是無從得知這個人的身份。但至少有了線索。林與塵心中有了想法。林淵也知道阻止不了他,隻好囑咐道:“你現在相當於與整個正道也敵,一定要隨時小心,萬不可冒險。”又為了避免林與塵因為擔心太一門而束手束腳,讓他放寬心:“至於太一門,你也不必憂心,這次是丁之仁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掌門師兄沒有防備才被他偷襲成功。他若再來,還有我和幾位長老,定不會讓他討了便宜去。”林與塵有千言萬語不及師父的用心良苦,他最後跪下朝林淵深深一拜。******另一邊,被帶領著參觀太一門的沈南一兩人心情完全不同。掌門口中的柳師妹就是上回他們在離澤城見過的柳依然。“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柳依然雖然上回見到沈南一時他們帶著人皮麵具,但還是很敏銳,隻說了幾句話就覺得他們有點熟悉。但她不等沈南一兩人回答,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判斷:“應該沒有,你長得這麽好看,我要是見過肯定不會忘了。”沈南一剛想敷衍過去,聽完這話嘴角僵住了。宋祈安則是忍不住大笑出聲。就在柳依然對他的大笑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宋祈安為防她多問再次刺激到沈南一,趕緊岔開了話題:“你們太一門真大呀,那邊好像有很多房子?那就是林兄以前住的地方嗎?”柳依然嫣然一笑:“那是我們練功的地方,住所要再過去一點。不過林師兄並不同我們住在一塊兒。他和小師叔住在鏡湖旁邊,師叔說是為了磨練林師兄的心境。”“鏡湖?”沈宋兩人異口同聲。柳依然看他們好像很好奇,便開口道:“我帶你們去看看吧。”說完,引著宋祈安和沈南一兩人往另一處走去。沒過多久,沈南一就看到了一處美麗的湖泊。鏡湖位於雲落山上一處地勢較低的山凹處,湖水透著幽幽的綠色,猶如一麵鏡子平靜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