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給他換完了藥,我剛哄他睡下。”楚淩鈞說。  “你的傷如何了?”楚淩音又問。  楚淩鈞思索一瞬,想起來她問的該是在宗人府受過的傷。“小傷,早就沒事了。”  楚淩音點了點頭:“難得來一趟,我讓廚房備下了午膳,一會兒用了再走。”  “還是不了。”楚淩鈞思忖片刻。“我還有些別的事。”  楚淩音抬了抬眸:“何事?”  “……”楚淩鈞下意識看了眼段寧彥房間的方向,過了須臾方才猶豫道。“阿姐,我今日去找陛下的時候,見到宋閱了。他說,刑訊彥兒的事情,不是他的命令。”  楚淩音沉默片刻:“你的意思呢?”  楚淩鈞略作斟酌,搖頭道:“我不知道。可是起初我也想過這件事情,刑部審問皇子,已是逾矩,更何況是刑訊。他宋閱難道不懂這些?”  楚淩音抬了抬眸,看著他:“若不是他的命令,難道這件事是刑部自作主張?”  楚淩鈞神色微暗:“怕就怕,刑部有人指使。”  楚淩音沉默許久,方才道:“除了宋錦嫣,我想不出還有什麽人會跟承乾宮過不去。可是宋錦嫣又怎會認識刑部的人?”  楚淩鈞陷入了沉思,很久沒說話。  “好在禦醫說了,彥兒傷不重。刑部到底還是不敢當真對皇子做些什麽。”楚淩音說。“你也不必太過於費神了。”  對皇子用刑,卻又不敢真傷到他……  楚淩鈞緩緩呼出一口氣,低聲道:“阿姐,你好好照顧彥兒,這件事情交給我便是。”  傍晚,神機營散衙之後,楚淩鈞本想著回府,畢竟早晨的時候,他答應過段愉辰今天早些回去。可是他心裏還想著段寧彥的事情,左思右想,他離開神機營之後,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因為段寧彥的事情,刑部上下全部都被罰了俸。衙門裏事務多,今日散值也晚。刑部左侍郎孫晨德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都黑了。坐在轎子裏也昏昏沉沉的,以至於下轎之後,他差點直接撞上頸前橫著的那把冰冷如霜的長劍。  孫晨德霎時清醒了,長劍散發出的寒意讓他脖頸生涼。  “靖安侯大人,您這是何意?”  楚淩鈞手握長劍冷冷地盯著他:“我問話,你答話。”  “……”孫晨德麵露疑惑。“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侯爺,下官再怎麽說,也是朝廷命官啊,您不會真的動手吧?”  “所以孫大人隻要說實話,本侯就不會動手。”楚淩鈞涼涼道。  孫晨德歎了口氣:“您問。”  楚淩鈞開門見山道:“刑訊二殿下,根本不是宋閱的命令。你們刑部好大的膽子,敢刑訊皇子?究竟是誰的命令?”  孫晨德深吸了一口氣,淡定地回道:“刑部向來都是聽命於內閣,當初,宋閣老確實讓我等審訊二皇子,還寫了手諭,我等這才將他從宗人府調過來的。”  話音剛落,頸前的劍突然貼近了半寸。  孫晨德有些慌了:“侯爺,您不敢動手的,又為何非得嚇唬本官呢?”  “你知道我不會動手,那你怕什麽?”楚淩鈞眯了眯眸,向下瞥了一眼。“抖什麽呢?”  孫晨德畢竟是個文官,沒被這樣威脅過。即便知道對方是在嚇唬他,可是那把劍近在咫尺,實在不得不讓人膽顫。“侯爺再如此,明日本官定會參你一本!”  “刑部上下全都被罰俸一年,孫大人不知道低調些,還參這參那的?”楚淩鈞握劍的手一動不動,“再者說,這偏僻的陋巷,誰瞧見本侯拿劍指著你了?”  孫晨德歎了口氣:“侯爺,您跟宋閣老本就不對付,從前的冬衣黴糧案,您忘了嗎?現在他因此事而致仕,您應該高興才對啊,何必深究呢?”  楚淩鈞:“所以,你們借著宋閱下令將二殿下調來刑部,然後刑訊了他,就是為了栽贓陷害宋閱,讓陛下不喜,從而勒令他致仕?”  “……”孫晨德一時無言以對。  “看來,本侯說對了?”楚淩鈞眯眸視人,劍刃轉了個方向。  孫晨德苦口婆心道:“陛下的心思,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如何知曉呢?”  楚淩鈞:“那好,回到原來的話題。讓你們對二殿下動刑的,究竟是誰?”  孫晨德張了張口,不知道怎麽說,卻又怕他手裏的那把劍,一時進退無措。  “還不說?”  “就……就是宋閱啊。”  “本侯要聽實話。”  眼看著,劍刃就要貼到皮膚上,孫晨德下意識後仰,顫聲說:“不是下官不說,可若是說了,那人也會像侯爺這樣,拿劍指著我……”  “那沒關係,到時候你盡管把本侯供出來便是。”楚淩鈞說。“那個人,究竟是誰?”  “是……”  眼看著劍刃越來越近,孫晨德長歎了一口氣。第76章   夜晚,將近亥時的時候,楚淩鈞才回府。  段愉辰坐在桌前,單手支著腦袋,有些等得百無聊賴。直到門被推開,他抬頭看到來者,方才展顏一笑:“怎麽才回來?可用過晚膳了?”  楚淩鈞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走上前來,在他麵前站定。  段愉辰緩緩坐好,抬頭看著他:“你怎麽了?”  楚淩鈞直接開門見山:“彥兒是怎麽回事?”  “彥兒?”段愉辰怔了怔,“什麽怎麽回事?”  “幾日前,他被刑部的人刑訊過。”楚淩鈞說。“怎麽回事?”  “什麽?刑部的人敢對彥兒用刑?”段愉辰下意識站起身來,“這……他們膽子這麽大?”  楚淩鈞逼進一步:“到了這個時候,你何必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段愉辰視線微有躲閃:“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楚淩鈞定定看他片刻,長劍彈出半寸,倏然出鞘,下一刻,劍鋒已經抵在了他的頸前。  “是你讓刑部對彥兒用刑的。”楚淩鈞冷冷地看著他。“我都已經知道了。”  段愉辰斂眸看了眼劍鋒,突然間無奈一笑:“是誰把我給賣了?”他聲音微頓,“張槐?還是孫晨德?”  “阿辰,我真是小瞧你了。”楚淩鈞說。“刑部尚書和刑部左侍郎,竟然都是你的人。”  段愉辰搖了搖頭:“不是我的人,隻不過,和我有共同目的。”鋒利的劍刃抵在頸前,隻要往前一步,利刃就會劃破皮膚。但是段愉辰卻仿佛在說一個很稀鬆平常的話題,竟然還笑了笑。“若是我的人,怎會這樣輕易出賣我?”  “不管是不是你的人,總之是聽了你的命令行事。”楚淩鈞說。“告訴我為什麽這麽做?”  段愉辰思索許久,最終開口道:“你看到結果,就應該能知道我為何這麽做了。”  楚淩鈞:“你的目的是讓宋閱被陛下所猜忌,從而被迫致仕。”  “不錯。”  “陛下向來多疑,不喜臣下參與議儲。你借著宋閱下令把彥兒從宗人府調到刑部的機會,暗中篡改了宋閱的手諭。”楚淩鈞說。  “不錯。”段愉辰又點了點頭,輕笑。“不過我可沒那麽大本事篡改當朝首輔的手諭,我讓刑部尚書張槐改的。”  楚淩鈞一皺眉,握緊劍柄:“為了這個,你不惜傷害彥兒?”  段愉辰斂目看了看頸前的三尺冷鋒,淡淡道:“我交代過孫晨德了,彥兒受傷並不重,不會留下病根。”  “可這也不是你傷害他的理由!”楚淩鈞低斥道。“他才十一歲!”  段愉辰眸中毫無懼色,定定地看著他:“瀾玉,你忘了宋閱是怎麽對待燕梧鐵騎的?若是不趁此機會把他趕出朝堂,難道你還想有第二次嗎?”  “所以你就利用無辜之人,來對付宋閱?”楚淩鈞眸中透著失望。“你不怕我告訴彥兒麽,你不怕他將來會恨你麽?”  段愉辰神色未變,隻問道:“你會這樣做嗎?”  楚淩鈞看了他良久,最後隻道出二字:“我會。”  段愉辰笑了:“好啊,那你去告訴他吧。左右他隻跟你這個舅舅親近,跟我又不親近,你去吧。”他話音一頓,聲音添了幾分厲色,“你甚至可以把這件事情告訴皇兄!讓他治我的罪!為你的好外甥討回公道!”  劍鋒還橫在段愉辰的頸前,兩人就這般對峙許久,誰都不肯退讓。  最終,楚淩鈞還是收劍回鞘。  “阿辰。我真沒想到,你做事如此決絕。”楚淩鈞坐在桌前,不再看他。“為達目的,哪怕不擇手段。”  “是嗎?那恭喜你,你現在認清我了。”段愉辰苦笑一下,語氣卻仿佛十分輕鬆。  楚淩鈞漸漸蹙緊了眉:“我還是很難相信,你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那你以為,我應該是什麽樣的人?”段愉辰仿佛在自嘲。“在你眼裏,我就應該是個不學無術、玩世不恭的閑散王爺,每天隻知賭牌玩骰子混吃等死?”  楚淩鈞沒答話。  段愉辰轉頭看向他,斂了笑:“小時候,我是個連母妃是誰都不知道的庶出皇子。你以為我這親王身份是怎麽來的?我告訴你,若我沒有不擇手段,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話音落,一室寂靜。  “你沒錯。是我的錯。”過了許久,楚淩鈞才開口道。“是我沒看透你。”  段愉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你現在看透我了,是不是很失望?”  楚淩鈞:“你想聽實話麽?”  “不想聽!”段愉辰聲音煩躁起來。“你說的話,沒有一句是我愛聽的!”  “我也這麽覺得。”楚淩鈞閉了閉眸,站起身來。“我們兩個還是好好冷靜冷靜吧。”  說罷,他轉身欲離開房間。  “楚瀾玉!”身後的段愉辰叫住了他,質問道。“怎麽,遇到問題你就逃避,把我一個人撂在這裏,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  楚淩鈞背對著他:“我說的話,沒有一句是你愛聽的。我何必再討你厭煩?”  “好,好啊……”段愉辰突然笑了。“那你就滾,別回來了!”  楚淩鈞二話不說,離開了屋子。  寂靜的屋子讓段愉辰煩躁異常,他緊緊握拳,仿佛在刻意隱忍著什麽。然而片刻過後,他仿佛再也忍不住了,但聞嘩啦一聲,麵前的桌子被他推翻在地,桌上的東西全部散落在地。  門外的季臨聽到動靜趕忙進來,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主子?”  段愉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卻微微泛了紅。  季臨默默道:“方才侯爺出門的時候臉色好像不太好,你們……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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