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愉辰和在場之人一同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北涼的酒本就性烈,完顏睦頌又喝得猛,不多時,臉上已經微顯酡紅。“將來,這晟朝皇帝的位置,也是我外甥的!” 眾人紛紛附和,段愉辰笑了笑,站起身來,向眾人舉杯。“有舅舅的助力,屆時,大晟與北涼重修舊好,互通商道,免除一切歲賦,豈非美哉?” 說罷,段愉辰一飲而盡。 完顏睦頌自是興奮:“阿辰會說話,來,都陪飲一杯!” 喝得差不多了,幾個喝醉了的將領也散去了,隻剩下完顏睦頌和段愉辰還在繼續喝。 眼看著完顏睦頌已經醉意上頭,段愉辰又給他斟了一杯酒,試探問道:“舅舅,我聽底下人說,你派了幾隊人去尋赤影軍的駐地,敢問,可有找到?” 完顏睦頌喝得暈暈乎乎,吐字都有些不清:“沒……沒有!不過現在北落原已經是我們的領地,兵符也在手中。早晚……早晚讓那赤影軍出山!” 聽到這話,段愉辰放下心來,笑著說:“好,赤影軍遲早會為我軍所用。” 完顏睦頌抓著他的肩膀,醉眼朦朧地道:“阿辰,交給你一個任務!明日……明日你再去活捉那靖安侯一次!然後……”完顏睦頌突然打了一個酒嗝。“然後嚴刑逼供!不信他不吐露赤影軍的位置!” 段愉辰點了點頭:“好,就按照舅舅說的辦。” 又過了片刻,完顏睦頌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最後被他的近衛們架走了。 就在他離開的那一刻,段愉辰瞬間斂了麵上的笑容,仿佛身上有什麽不適般地皺了皺眉,下意識捂住了腹部。季臨走上前來,扶住了他。 “主子,可要緊?”季臨低聲道。 段愉辰擺了擺手,頭疼得厲害。“先回去。” 回到大帳中,季臨扶他坐下,給他斟了一杯茶。“主子喝醉了,先喝杯茶解解酒吧。” 段愉辰搖頭。“我沒醉,宴前服過解酒藥了。” 季臨看著他麵色不甚好,於是說:“那主子可有哪裏不適?” 段愉辰坐在桌旁,以手撐額。“剛才那酒太烈,喝得我胃裏難受。” 季臨一聽,不由低聲道:“主子本就體寒,不該喝這麽多烈酒的。” “我有什麽辦法。”段愉辰歎了口氣,眼睛暗了暗,“難得讓完顏睦頌信任我一二,哪能前功盡棄。” 季臨:“接下來,可有什麽打算?” 段愉辰沉默片刻,說:“要抓緊時間找到赤影軍的駐地。完顏睦頌的人也在找,若是讓他們先找到,然後發現我給他的兵符是假的,一切就全完了。” 季臨點點頭:“交給屬下。” 段愉辰神色悻悻:“幸好還有你。” “……主子言重了,都是季臨該做的。” 段愉辰喃喃道:“楚瀾玉說的不錯,我好像隻剩下你了。” 看著他神色盡是疲憊,季臨低聲說:“主子……是不是想侯爺了?” “想什麽想,今天不是剛在北落原見過一麵麽?”段愉辰自嘲般嗤笑一聲。“他看我的那個眼神……快要恨死我了。” 季臨看在眼裏,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說,他還喜歡我嗎?”段愉辰低聲說。 季臨低了低頭,沒說話。 “他已經不喜歡我了。” 說到這裏,段愉辰突然鼻子一酸,眼尾也泛了紅。 季臨歎了口氣。“主子喝醉了,還是好好休息吧。” “季臨,我好想他。”段愉辰默默說。“我真的好想他,可是他定然恨死我了。” 季臨看著他這副模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想安慰幾句,然而聯想到自己的處境,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不能不喜歡我。”段愉辰突然說。 許是今晚的確喝了太多的酒,他的眼睛微紅,默默道: “否則,等成事之後,我就把他關起來,關到他重新喜歡我為止。”第102章 此後的幾天裏,楚淩鈞一邊等梁州總兵蕭成瑞的支援,一邊四處躲著北涼軍的追擊。他將剩下的燕梧軍兵分幾路,如此,也不至於讓北涼軍尋到蹤跡。 北落原已經被占領,他知道,以段愉辰的手段,遲早都能找到赤影軍的駐地。到時候赤影軍歸他所用,完顏睦頌也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他就會毫不客氣地離開北涼軍軍營,率領赤影軍直抵鳳京府。 這是段愉辰的最終目的。 而對於楚淩鈞而言,當務之急,是要趕在段愉辰找到赤影軍之前,在蕭成瑞的幫助下,將北涼軍擊退。 此時,楚淩鈞率領幾百人馬剛剛解決了一隊北涼軍的追擊,但是,仍舊有幾個漏網之魚逃掉了。想必是要回去通風報信,然後大軍就會循著蹤跡追過來。 於是,楚淩鈞帶著人趕緊離開了,為了躲避追擊,楚淩鈞率軍悄無聲息來到了涇州城郊的一處廢棄村莊,在此地暫作修整。 不多時,負責看守的哨兵來報,前方有一隊人馬正在向這邊趕來。看其裝束,卻不似北涼軍。 楚淩鈞心道是不是梁州軍來支援,不由站起身來。等待片刻,遠遠瞧見那領頭之人坐在馬上,率軍前來。 梁州總兵蕭成瑞已經年逾四十,昔日,他曾是楚淩鈞父親的部下。後來因其有勇有謀,屢立戰功,被調往梁州,十餘年來,一路升到了總兵。這些年來,因提攜之恩,雖老靖安侯已戰死沙場,但是蕭成瑞對楚淩鈞一直禮遇有加。 待人走上前來,楚淩鈞抱拳拱了拱手:“蕭總兵,許久未見。” 蕭成瑞下了馬,笑了笑回了一禮:“侯爺一切都好?” “尚可。” “收到侯爺來信,本欲立刻前來支援,但是遇到了些事情,耽擱了。”蕭成瑞說。 楚淩鈞不由道:“蕭總兵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談不上麻煩,但是收到了京城傳來的指示。”蕭成瑞說。 楚淩鈞聞言,額角突然跳了一下,下意識問道:“……京城裏的指示?” “是。”蕭成瑞接過下屬遞過來的一件東西,楚淩鈞仔細一瞧,隻見一抹明黃色映入眼簾,他霎時明白了,那是一道聖旨。 隨後,蕭成瑞將卷軸打開:“靖安侯接旨。” 楚淩鈞不疑有他,跪地抱拳,身後的燕梧軍也全部跪了下來。 “北涼賊子縱橫,禍亂天下。楚淩鈞帶兵不力,至今雍州未收複,又失縉州,且放任信親王段愉辰勾結敵軍,罪加一等。今命爾即刻撤兵,押解回京候審。欽此。” 短短幾句聖旨念完,楚淩鈞的臉色已然愈來愈差,他緊擰眉心,抬起頭緊盯著他:“駐守縉州的將領是縉州總兵司容禮,他在我來北境之前,就已經失了縉州;信王勾結敵軍一事,我確實不知,何談是我放任?” 蕭成瑞:“侯爺見諒,我隻是轉述陛下的聖旨,一切也都是按吩咐做事。” 楚淩鈞站起身來,蹙眉看著他:“那這些事情,暫且不提。但是讓我回京,這絕對不可能!” 蕭成瑞肅然看他:“侯爺要抗旨?” 楚淩鈞反問:“北涼軍如今已經踏過瀠水,駐紮於北落原。若是再深入北境,涇州、朔州和剡州也會失陷!我若現在回京,那誰來駐守北境?!” “此事朝中仍在商議,陛下還未下旨。”蕭成瑞說。“侯爺現在,隻需要按照聖旨行事便可!” 楚淩鈞冷笑不止:“仍在商議?難道商議十天,再花半月將聖旨傳到北境,北涼軍會等到我們一切安排妥當再開戰嗎?這些事情,朝中那些文官不懂,蕭總兵武將出身,難道也不懂嗎?!” 聽到這裏,蕭成瑞也冷了臉:“侯爺慎言!聖旨在此,難道侯爺當真想抗旨不遵嗎?” 楚淩鈞眯了眯眸:“你先回答我的問題。當務之急,是大晟疆土和北境百姓的性命重要,還是押解我回京候審重要?若蕭總兵以為是後者,那本侯無話可說!” 蕭成瑞冷嗤一聲,道:“如此說來,侯爺是要鐵了心抗旨了?實不相瞞,自從侯爺被北涼軍俘虜的消息傳回京中,每日彈劾侯爺的奏折如雪花,信王殿下已反,誰人不知你和信王的關係,難道,靖安侯也想謀反不成?” 楚淩鈞眸中明顯閃過一絲厭惡神色,他一忍再忍,最後道:“抓我可以,給我定罪也可以,但不是現在!若是我回京,北境怎麽辦,涇州怎麽辦?涇州城中的百姓怎麽辦?!若是我現在回京,北境十三州都會早晚淪落到北涼軍的手中!” “到時候,誰擔責?”楚淩鈞話音微頓,逼近一步,冷意盡顯。“你蕭成瑞擔不起這個責任!” “楚淩鈞!”蕭成瑞也怒了。“這是陛下的命令!你在北境抗旨不遵,以謀反罪論處!” 楚淩鈞緊盯著他,無半分懼意:“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恕本侯難以從命!” “好,很好。”蕭成瑞緩緩握上了腰間的刀柄。“別以為你是靖安侯,本將軍就不敢動你。” “還真是可笑,如今外敵當前,蕭總兵還要挑起內鬥。”楚淩鈞長劍出鞘,劍刃如雪。“不過也無妨,本侯奉陪便是。” 話音剛落,二人身後的燕梧軍和梁州軍也立刻嚴陣以待。 蕭成瑞緩緩拔出刀來,看著他嗤笑道:“當年我和你爹縱橫沙場之時,你年紀尚幼,連劍都拿不穩。如今也是鎮守一方的主帥,確實是翅膀硬了。” 楚淩鈞狹眸微眯:“那今日就讓蕭總兵瞧瞧,你會如何敗在拿不穩劍之人的劍下。” 蕭成瑞哼了一聲:“我不想對戍邊將士們動手,我們單打獨鬥,你若輸了,束手就擒如何?” “好啊。”楚淩鈞說。“蕭總兵若輸了,借梁州軍給我,如何?” 蕭成瑞:“先打贏了我再說!” 破敗的村莊外,一場架在所難免,蕭成瑞先出招,楚淩鈞立刻橫劍相擋。兩人出招極為迅速,不消片刻三十招已過,高下難分。 蕭成瑞的刀勁力十足,招式霸道,揮刀之間,黃土飛起。楚淩鈞後退幾尺穩住身形,卻又突然騰空而起,長劍迅疾如電,瑟瑟聲響令人膽顫。 又過數十招,眼看如此躲閃難以取勝,蕭成瑞變了招式,單手握刀,攜磅礴之勢砍去,這一刀幾乎用了他全部的勁力,這一擊若是不中,那麽後麵就再難取勝。 長刀向楚淩鈞襲來之時,他身後的近衛看得膽戰心驚,紛紛握住兵刃,準備迎戰。然而,楚淩鈞卻仍麵不改色,直到長刀近在咫尺之時,他方才旋身而起,憑借身法卓絕,那長刀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有觸到。 高下已分。 蕭成瑞咬緊牙關,卻不肯就此認輸。兩人繼續你來我往,百招之後,他堪堪接下一劍,緊接著忽覺周身森然,劍氣突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楚淩鈞變換招式,劍身攜千鈞力道突然拍上了蕭成瑞的脊梁,頓時一陣血氣湧了上來,他險些當場嘔血。 他竟不知,楚淩鈞年紀輕輕竟有此深厚內力。輕薄的劍也能被他當成槍來用。方才那一下,若當真換成了槍,他或許已經倒地不起了。 楚淩鈞輕身落地,劍鋒垂下,冰冷的視線看著他:“我不想再對同僚動手,你打不過我。要麽,蕭總兵借梁州軍於我,共同抵禦敵軍;要麽,你就離開此處,本侯恕不遠送!” “走?”蕭成瑞單膝點地,長刀撐著身子,強行壓下翻湧的氣息,“蕭某奉皇命前來,若是不把你帶回京中,如何向聖上交代?” 楚淩鈞一皺眉,正欲開口,卻不想蕭成瑞打了一個手勢,高聲喊道:“給我上!拿下靖安侯,要活的!” 【作者有話說】 新一周更新時間:周六(後天),周日,周二,周四第10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