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不是朝廷沒有明確說可以嘛。”另一個人說,“咱們還不是擔心給教席惹來麻煩,所以就給娃們交束的時候多交點,就算是給先生們家添些吃食了。”因為有朝廷負責教席的薪資,補貼食堂,書院收的就是書本的印刷費,大部分都是意思意思而已。顧衍沒想到大家竟然會在這個上麵動心思。他笑著搖搖頭,“其實你們想上學讀書,也可以告訴三老,讓三老告訴衛士令。朝廷就能知道你們的願望了。”“這種小事,就不用麻煩官人們了。”農人們擺擺手,“而且教娃娃們就很費錢了,再加上我們豈不是要吃窮朝廷?”大家樸素的理解國家的財政分配。顧衍笑笑,沒有再接話。大家倒是打開了話匣子,說,“不過確實應該反應反應,咱們這徭役往年都是在家附近幹,現在國家大了服個徭役都要走好幾個月,再加上徭役時間,這一趟就要將近一年。兩年就要來這麽一回,任誰都受不了吧!”“就是,要是再走遠點和流放有什麽區別。”周圍的人聽到這個話題,立刻七嘴八舌的開始抱怨。顧衍默默將這件事記在心裏,然後悄悄地離開了。劉季從把顧衍帶到他們的隊伍邊後,就頭圖觀察顧衍。發現他不過是往人堆裏一紮,然後也不太說話,就是在聽他們閑談,劉季把自己的同鄉周勃拉過來,低聲說,“剛剛和我回來那個,我總覺得不像一般人。”周勃環顧了一下,找了找顧衍的所在後摸著下巴說,“看上去確實,不過皇帝不是就在這附近駐紮嗎?說不定是哪家公子出來走動呢!”所以遇上些貴族也不是很奇怪的事。“嗯,能隨便許諾咱們三天的口糧的異鄉人,肯定不是什麽平常人家。”劉季回想了一下剛剛自己應該沒說什麽大不敬的話,放心的笑了笑說,“拿到三天飽飯,隻要省著點吃就能撐到下個鄉了。”到了下個鄉,就能拿到分配給他們的糧食了。周勃也點點頭,沒再說什麽。顧衍等到韓徒把糧食送來,然後就離開了,也沒有管劉季他們。他是大秦的左相,真的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必要和一個亭長計較什麽。晚上回到駐地,顧衍和嬴政談起白天的事情,他笑著說,“百姓們說得對,如此長距離的徭役確是不妥。大秦境內又不是沒人了,何必要從太過遙遠的地方征調民夫呢?”“國家剛剛安定很多地方都需要建設,征調人手在所難免。”嬴政敲了敲案幾,思考道,“可以將徭役按戶籍所在分配,隻要保證在郡內就可。”不出郡,也能讓百姓稍微有些心裏安慰。顧衍想了想,“其實隻要安排合理,百姓們即使不離開家鄉也不會耽誤徭役。”然後他用修路打比方說,“修官道也不需要一口氣征發那麽多徭役,隻要讓工部設計好,將官道分成很多段,讓當地縣令負責監督自己管轄範圍內的道路修建,這樣也可以節省修建時間。”至於其他的和皇室有關的營建,有專門的少府負責,也不需要過多的徭役。嬴政點點頭,“這事先生自己處理吧,最後給朕一個結果就行。”“諾。”顧衍微微躬身一拜,將這個工作應下來。兩人又隨口談了談一路上的見聞後,顧衍忽然笑著說,“臣今日還遇到了沛縣泗水亭長。”剩下的就沒有多說了。嬴政冷笑了一聲,“朕不會怕一個亭長,大秦將士們也不會怕那群宵小。我大秦的萬裏江山,他們有膽子自可來取。”至於能不能取到,那就是他們的事了。第109章 顧衍斂目頷首,將自己的情緒全部收攏。他和嬴政的看法是一樣的,雖然他和嬴政都知道劉季的身份,如果曆史不是被他倆改變了的話,劉季甚至會成為一個數百年王朝的開國皇帝。但是,這和如今沒有任何關係。他有自信麵對任何的風雨,他相信嬴政同樣有這個自信。他們可能不會將大秦推上最高峰,但是如今所作的努力都是為了更好的未來。如今劉季沒有資格讓他們過度關注,也沒這個必要。兩人隨口聊了聊,就沒有再說什麽了。“此次去泰山朕還想再向東走走,看看海。”嬴政忽然說,然後笑了出來,“呂相給寡人看了他從西域帶回來的地圖,海洋那邊也有國家,先生誆騙不了朕了。”“臣何時誆騙過陛下?”顧衍裝傻道,心裏琢磨著嬴政這話的可靠性。要是他隻是套自己話,自己就老老實實把知道的都告訴他,那還不知道要出什麽亂子呢。嬴政哼笑了一下,見顧衍不上當也沒放棄。他轉而說,“琅琊、濟北、東海、膠東四郡長於造船,朕有意派船出海探尋諸國。”既然要探尋,自然是要親自去考察一下造船廠,看看實際水平的。這個想法自從他見過琅琊和濟北兩郡合送給他的那個寶船後,就產生了。既然能造出那樣精美的船隻,造遠洋船應該也不在話下吧!顧衍揉了揉額頭,他就知道!嬴政突然想去泰山,還要東巡目的不僅僅是單純的震懾諸郡,他還想派船出行。顧衍甚至現在就想拿出算籌給他算賬,忍了忍又歎了口氣,“陛下想出海幹什麽呢?”總不能是找海外仙山吧!“多了解一些未知?”嬴政用不確定的語氣和顧衍說,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但是探索的感覺確實讓人著迷。尤其是他看過呂不韋帶回來的關於西域的筆記後。顧衍理解的點點頭,就和未來人類的樂此不疲的探索宇宙一樣,對於現在的嬴政來說大海就代表著未知。他沒有說可行,也沒有說不可行。畢竟派人出海的話,還要籌備很長一段時間,這不是他一句話就能承諾的。本身派呂不韋出使西域的目的就不純,顧衍和嬴政都是抱著讓他死在異國的想法下達的命令,所以當時的準備相當草率,除了糧食、財物和一些隨性的軍隊外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準備。但是如果嬴政希望能夠探索海外,當然要做很多細致的工作,從各種技術支撐到物資準備,人才的培養,各種事情千頭萬緒,不是一朝一夕的就能做成的。他將這些話咽下去,然後笑著說,“那就先看看造船廠吧。”他對如今的造船能力並不是很了解,尤其是近海的船和遠洋用的船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嬴政是對的,還是先看看才好。張蒼和耿壽昌(1)重新編了數學教材,在經過訂正後已經開始使用。裏麵有一章《重差》就是用三角法計算高遠深廣問題,稍加改變就能作為計算海上距離的理論基礎(2)。但是其他的航海儀器還需要研製。他一邊想,一邊琢磨著怎麽做個十幾年的計劃。而且,耿壽昌又不能整天在太學研究數學,他還是民部農司的司農中丞,負責常平倉(3),研究數學和天文隻是個人興趣使然,總不能讓他放下手頭工作吧!“人手問題也需要解決。”嬴政也考慮到這一點,他想了想說,“如果國庫調不出錢,就先拿朕的私庫設立一個專門的經費培養人才,做基本的工作。等到能騰出空餘來,再調撥經費就行。”“諾。”顧衍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因為不需要建新的宮殿,如今也隻有皇陵和鹹陽宮的修繕這兩個工程,所以皇帝的私庫還算寬裕。嬴政並不是太貪圖享樂的人,因為每年都要專門的經費調撥給皇帝私庫,所以顧衍合理懷疑嬴政現在比大秦的國庫都有錢。兩個人確定了具體的實施方案後,顧衍直接提筆給鹹陽留守的蕭何寫信,讓他代為執行。嬴政一邊看他寫丞相令,一邊笑著問出自己多年的疑惑,“話說先生,朕一直有個問題想不通。”“嗯?”顧衍應了一聲,腦子裏還想著把水池實驗也添進去,囑咐太學博士們上點心嬴政總是用這種話開頭,他已經非常習慣嬴政後麵會帶著一些奇怪的問題。嘴上應著,心裏還在想著別的政策。果然,嬴政直接無視顧衍的心不在焉接著說,“現在想來,我們總是麵對非常突發的問題,各種天災是根本不可預知的,但是先生好像每一次都胸有成竹。難道先生真的可以預知未來?”不論他說什麽,顧衍都能很快的做出決斷並且設計出執行方案。“啊”顧衍將丞相令寫完收好,抬頭說,“隻是一些準備。”“準備?”嬴政巧巧案幾,這是他被顧衍影響養成的習慣。“陛下,不得不說我們隻能接受一個事實。”顧衍笑著整理好政令,然後坐直身子溫和的說,“我們不可能生活在確定當中。不論是天災還是其實都是無法預知的,臣能做的隻不過不斷地猜測有什麽樣的災禍,並且做好迎接它的準備。”每一個他能想到的意外和災禍,在丞相府都要相應的預案。這是很多年前,嬴政無視他的勸阻,爭取改革,破壞穩定的時候顧衍做出的保險措施如果因為大刀闊斧的改革而破壞了百姓數千年如一日的生活,並且帶來危機的話,他會是國家最後一道防線。“畢竟,我唯一確定的事情就是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而他也要帶著大家麵對無數的挑戰。皇帝是國家的傀儡,是國家的犧牲者,同樣也指引著國家方向。而朝臣們,便是實際操作者,是國家前進的齒輪,而百姓便是國家基石,國家的動力來源。嬴政掀開自己車架的窗簾,眯著眼睛看著夕陽西下。“啊,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而大秦,也會日日不息,正如太陽不息一般。第110章 其實到泰山附近的時候,這裏已經兩個月都未下雨了。但是顧衍並沒有看到受災的情況發生,讓韓徒私底下走遍周遭後,確定沒有官吏驅趕災民為皇帝開路的情況發生,顧衍稍微送了口氣。在得知是當地農官在預計可能有旱災後,就和都水丞一起組織百姓蓄水,去年剛剛修好的水渠也發揮了自己的作用,能合理的分配存蓄的水,將有限的存水用在最需要的地方。顧衍輕笑著對嬴政說,“看來基礎教育還是很成功的。基層的親民官最重要的就是能解決百姓們遇到的問題,並且在他們需要的時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比如農業知識,比如提前組織抗旱。嬴政也點點頭,但他有些憂心的說,“不論怎樣,還是要讓郡中準備好賑災的糧食。”歉收甚至絕收對於百姓們來說是非常致命的打擊。“嗯,已經著人去通知郡守了。”顧衍平和的說,表示這些已經去辦了。嬴政笑著點點頭。有皇帝親自到場的賑災準備工作非常順利,就連顧衍琢磨著要換調的那些齊魯舊官都做的很好。“希望過幾天就有雨,一直用儲蓄水也不是辦法。”等到皇帝離開官邸時,顧衍落後他半步,輕聲的說。嬴政眯著眼睛看了眼天,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皇帝威儀,充耳不聞,冠蓋九重,無人敢造次。本身這次就是打著祭天的名義來的,所以皇帝鑾架沒有在任何地方過多停留,但是短暫的停駐也足夠經驗豐富的中央官吏們審核當地政策,監察官吏們了。剩下的時間果然如顧衍所預料的一樣,算是輕鬆的郊遊。從未出過遠門的越丫總是趴在床邊看著外麵的景色,然後給顧衍描述。她有些好奇的問,“主君不好奇這裏的風光嗎?”顧衍笑著對回答道,“我會讓靈魂上路,走在書中的世界。”他柔和的對越丫道,“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究竟是在風光中度過,還是在書本中度過。”“這有高低之分嗎?”顧衍搖搖頭,“並沒有,這隻取決於你。”這樣的回答極具個人風格。“請陛下以蒲草裹輪,免傷泰山草木。”齊魯之地聞訊而來的儒生跪於泰山山門前,齊聲跪請道。顧衍乘車跟在嬴政的車架後,距那些儒生還有一段距離都能聽到他們的慷慨激昂。他頭疼的掀開簾子,打算親自去處理這些腐儒。這些儒生用這種離譜的理由阻攔嬴政,不過是另一種不承認嬴政為皇帝的方式而已。不過要是嬴政在這裏下令殺了這些人,恐怕日後各地的儒生的唾沫星子能噴死他。但是想想現在還在臨潼修養的荀子,顧衍抽抽嘴角覺得自己多慮了,有這位儒家大能在,哪有正統的儒生敢會對嬴政有微詞?他們這些人最重要的是被君王看重,然後榮升高位。在科舉推行順利的今天,他們最好的出路就是盡量將自己的學說向皇帝喜歡的方向靠攏,然後參加考試博取功名,而不是在這裏給君王平白無故的添堵。他用鴟梟杖敲了敲車轅,將韓徒召過來低聲說,“去看看前麵什麽情況。”“諾。”韓徒領命拍馬向前。越丫坐在車內為顧衍添了杯水,然後笑著寬慰顧衍說,“陛下定會處理好的,主君不必擔憂。”顧衍抿了口蜜水,輕輕將陶杯放下。前些天,他給太學的博士們畫了幾張遠洋船的圖,在船艙增添了水密倉,又設計了一個簡單的六分儀給張蒼做參考,眼睛有一次墮入黑暗,所以即使現在正是天光乍亮之時,他也感受不到絲毫光明。隻是手伸出窗外,感覺暖暖的。這一路走了幾個月,從冬天走到春天,春風拂過顧衍的臉頰,調皮的逗弄他沒有束緊的頭發。顧衍抬手將零散的頭發別到耳後,他用空洞的眼瞳望向越丫,然後說,“確實,陛下已經不用我擔心了。”話音剛落,韓徒就騎馬回來回稟顧衍,“齊魯儒生已經讓開道路,跪送陛下登山了。”“陛下說服了他們?”顧衍笑了笑,猜測道。“是周圍的百姓,他們聽說陛下來了都來叩拜,聽到那些儒生如此口出狂言,就”那些百姓噴腐儒們的汙言穢語,他說不出口。顧衍深吸了一口氣,告訴韓徒準備上山吧。前方的路,已經無人可擋。上山是擇的黃道吉日,而祭天同樣測了吉時。為了卡住吉時,他們算好時間從山門處向上,因為山路陡峭再加上顧衍最痛恨的儀式感,文武百官都隨皇帝一起步行上山。山路是修整好的,但依舊走了整整一天。得到半夜才堪堪爬到山頂。顧衍暗自算了算,若是自己再年長上幾歲恐怕都爬不上來。宮人們早就在泰山頂設了休息的地方,隻待眾人歇息就好。顧衍來到自己的帳篷裏,並未立刻休息,明明身體已經非常疲倦可他不敢睡。明日要在日出時舉行祭祀,他擔心自己一睡就醒不過來誤了吉時。越丫端著火盆進來,看到顧衍坐在榻上並沒有休息,有些憂心的對顧衍說,“清晨便要祭天,主君不趁著這個機會歇息一會嗎?”顧衍聞言放鬆身子,斜靠在榻上然後支著頭輕聲道,“沒有幾個時辰了,我怕要是睡過去,你們叫不醒我。”越丫將火盆裏的碳撥弄的一下,讓它們充分的燃燒,聽到顧衍的擔憂後輕笑著說,“主君盡管睡吧,奴肯定不會讓主君誤了時辰的。”“嗯”顧衍顯然累壞了,剛剛就是在硬撐,有越丫的承諾,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後很快就進入夢鄉。本以為在泰山上睡覺可以夢到些什麽,結果卻是一夜好眠。趕在吉時前半個時辰,越丫將顧衍叫醒,給他更衣帶冠。顧衍還沒有從睡夢中徹底醒過來,但是長年的肌肉記憶讓他非常順利的將沉重的禮服穿戴好,甚至還能對越丫點點頭表示感謝。祭天是有固定的儀軌的,顧衍身為丞相代表眾臣會誦讀祭文,這個祭文也會被刻成石碑立於泰山之巔。所以顧衍要先所有人一步到祭台上去。奉常屬的各位官員已經借著微弱的天光和零散在四處的火把在做最後的確定,保證每一步都不會出問題。見到顧衍來,負責祭祀事務的太祝快步過來躬身行禮後低聲說,“顧相,那祭文是用太卜寫的,還是您自己準備”“太卜已經寫了嗎?”顧衍確認後,溫和的說,“那就用他的吧,不要因為這種事傷了他一片心意。”這種祭文既然要刻成石碑,那必然是要將祭文的書寫者的名字也刻上去的。這也是為什麽太祝要來問的原因,他不確定顧衍是否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石碑上。丞相這樣說,太祝立刻欣喜的點頭行禮,然後又步履匆匆的去找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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