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蒼將他從天上摔下去的失重恐懼還未能克服，閃爍的眸子望著白盡澤的衣襟，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師父，為何來這裏。” “拜師宴。” “拜師宴？”餘羨不解，“拜師也要擺宴席？” 白盡澤聞此言，也覺得拜師宴過於浮誇。 “我在神庭有一處殿宇，今日的拜師宴就設在此處。其中邀請了南禺帝君及其家眷一同前來。”他故意這般說，低頭留意小團子的反應。 餘羨默了幾刻，聽到‘南禺’忽而睜大了眼，“南禺帝君？”他幾乎手舞足蹈，忘了方才的害怕，一同忘的還有身上的傷。 膝蓋一處撕開了一道口，又疼又癢，他顧不得，反複地問白盡澤，“父君娘親會來嗎？大哥二哥還有三姐，他們也會一道來嗎？我好想念他們。” “會來，待到殿內你換身衣裳他們也就到了。”白盡澤說著，不忘囑咐：“若一會兒我沒能顧得上你，你須得聽雲挽蘇的話，他屬靈山的蓮花散靈，不是能夠隨意使喚的下屬，不可欺負他，明白嗎？” “好！”餘羨乖巧點頭，靠回白盡澤肩頭，“師父，先前我曾嫌棄雲挽蘇穩不住人形，若影若現晃眼睛，他定當是很難過的，那之後次次見我都用東西將自己擋著。是我錯了，他卻要小心翼翼……我不知怎麽辦...” “還有這等事？” “是……” 白盡澤思量片刻：“我見他並未對你避而不見，想來不曾怪你。不過，若你自己也覺得做錯了，便好好向人家道歉。” “要道歉的。”餘羨道：“他是極好的蓮花，不像青龍。聊蒼壞，將我從天上丟下去了……” 聊蒼正在半空盤旋，聞此言竄下來，明知他怕，咆哮一聲才化人形，嘴快道：“還不是你先將龍池填平讓我無處安睡惹的？我若壞，那你豈不是壞中之壞！” “不是不是！”餘羨害怕聊蒼，不論是不是人形，見到會發抖的程度。 他埋首躲著，兩隻手抓緊白盡澤肩頭的衣服，怯生生地說：“我不知你在下邊，若知道便不會填了...師父...師父，他要吃我了...” 白盡澤抬手作勢護著人，“聊蒼 ，莫要嚇他。” “誰想吃他？他身上才多大點肉，抽筋拔骨，還不夠我塞牙縫！” 聽聞抽筋拔骨，餘羨驚呼：“師父，他要吃了！” 聊蒼故作凶狠道：“是要吃了，渾身都吃，單單不吃你那蠢笨的腦袋！” “聊蒼，”白盡澤歎氣：“你莫要嚇他，夜裏他不敢睡了。” 聊蒼攤手，哼哼兩聲，萬般不情願睨了餘羨一眼，“主子，你當真要收這個小東西為徒？什麽都不會隻會哭鬧和說害怕，如何忍受得了。” “我不哭也沒鬧！”雪凰替自己爭辯完又重新躲起來，貼得更緊了，似怕聊蒼將他從白盡澤身上撕下來。 “你看你看，怕成什麽樣了，我才不吃小孩兒！” 白盡澤出言製止：“聊蒼。” 聊蒼哈哈直笑，有白淨澤在才懶得同他計較：“再不濟我也是神庭戰神，不同小兒一般計較！” “戰神？”餘羨心生疑惑，悄聲問白盡澤：“他是戰神啊？” 聊蒼除了是白盡澤的坐騎外，還是神庭赫赫有名，功勳在身的青龍戰神。神庭太平億萬年，他也就歸於靈山做一條逍遙青龍。 白盡澤勸不住，遂給聊蒼吩咐事，待他離開後，握著雪凰的手，攤開，指腹輕輕擦拭上邊的汗液：“當真這樣怕，手都流汗了。” “他……要吃了我。”羨輕聲嘀咕。 白盡澤：“他隻說說，不敢的。” 一時半會兒和解不了，白盡澤並不為難他，瞥見他衣擺滲了血，撩開才看到裂開的口子，一路帶回殿內重新包紮上。 餘羨未看清殿名，隻覺得這地方格外好看，潺潺的流水帶著不知名的花香。他張望之際，一位紫衣仙娥端盤子跨進殿中。 盤中放著一身雪白蠶絲華服，麵上是鑲寶石的發冠。 餘羨的眼睛從發冠移到仙娥身上，適才從靈山上來，並未注意還有人在，他還當天上沒人... “神尊，衣裳送來了。”仙娥將盤子往前推，看一眼餘羨，道：“奴婢服侍小殿下更衣。” 餘羨不曾反駁，垂首湊到白盡澤麵前，說：“師父，你幫我，不要她...” 白盡澤言罷，待仙娥退出。他將衣裳拿來，在餘羨身上比了比，“多大點人，就知道害羞了。” “娘親說，男女有別，餘羨是男子，同那位姐姐有別。” 白盡澤含笑將他更了衣，庭院有了說話聲。餘羨眸子一亮，穿上鞋襪原地踏著小碎步，“師父，是娘親和父君來了！” “去吧。” 得到準許，小團子未來得及將發冠戴上，小跑衝出去，在眾多思念的至親中，落進了他娘親懷裏。 南禺帝君餘厭眶中濕熱，默了半晌將小兒抱過來，“說是傷著了，父君看看還疼不疼。” “不疼了，師父日日給我上藥，都好了。”餘羨用臉蹭他父君，他怎知父君框中的紅暈帶了多少不舍，隻道昨夜是不是沒睡好。 “可有謝謝神尊？” “還沒有……”餘羨抬眼悄悄看人，“師父疼我，無需見外……” 遙今又將兒子接過來抱著，“我瞧著我們羨兒白胖了不少，這身衣裳也好看，神尊用心了的。” “娘親，衣裳是師父幫我換上的，男女有別，男男沒有別。” 一圈人圍著笑餘羨，末了又將小團子抱了個遍。白盡澤在殿內等著不曾打擾，待看到雪凰自己跑進來，便知敘舊結束了。 餘羨直往白盡澤懷中鑽，後來的餘厭瞧見幾欲開口阻攔，白盡澤卻擺擺手，撿起桌上的甜點遞給雪凰，道：“不必拘禮。” 餘厭同夫人落座，餘羌和餘楸在其後。 低頭將點心吃完的餘羨忽而仰頭看一眼白盡澤，又看他父君，問：“大哥為何沒來？” “在來的路上了。”餘厭見他吃得滿麵都是，又氣又笑，“老二老三，將弟弟帶去庭院中看池魚，我同神尊說會兒話。” 餘羨原本強著不肯去，阿姐說帶了小玩意送他，這才樂意跟出去，趴在亭中看紅鯉，他問：“父君要和師父說什麽？是要將我接回去嗎？” “你想回去？”餘楸變出一疊魚食，分一半給他，又抓了一把給身側沉思的餘羌，她說：“羨羨，聽阿姐的話，神尊這樣大張旗鼓的收你為徒，你斷不能還想著要回南禺。” “不回不回，師父說若我念你們，他會親自帶我回去看，還可以多住幾日。” 他二人還在說話，餘羌忽而回過身，輕聲地道：“南海的人來了。” 聞言餘羨也跟著抬頭看，南禺鮫人他見過一次死的，現在看了活的不由感歎紅衣那位的特別。 “阿姐，那個，長得真好看。” “噓。”餘楸不讓他說。 餘羌視線亦落在紅衣女子身上，冷哼一聲，道：“南海急了。神尊收了小弟為徒，他們千挑萬選尋個女人過來當獻禮，當真可笑至極。” 於是，餘羨如何看那位女子都不討喜了，他不解地問:“送女人給神尊，是要成婚的意思嗎？” 他在集市聽得一些流言，其中就有南海同神庭結親。此番送女子來，定當是想同靈山結親。 餘羌：“皆有可能，照他們往常的手段，恐怕是有這個打算的。” “不行！”餘羨不同意，蹙眉道：“阿姐，你喜歡神尊嗎？你同神尊成婚，這樣一來你也住在靈山，我們日日可見麵！” 餘楸讓他的口不擇言嗆得連連咳嗽，“羨羨，不可胡言！” “他們要進去了！”餘羨氣呼呼從椅子上跳下來，將魚食一把撒幹淨，“這個女人不能同師父成婚，我不要她...” 說著，團子折身小跑回去。第66章 喜歡師父！ 因跑得急，雪凰未曾看清腳下有幾節台階，師父的‘師’才經出口，足下絆了一腳，迎麵就要摔個臉朝地。 南禺帝君見狀同夫人一道站起來，剛要抬臂，便見小兒腰上纏著一塊白綾。它將人穩好，老遠送到白盡澤跟前。 速度不快，小團子訝異的神情尚未收起，已經站定白盡澤跟前了。 “怎麽了？”白盡澤給他鬆了捆綁，見並未受傷，放他坐到自己身側，“何事要說，跑得這樣急？” “是有急事！”餘羨焦慮望向大殿入口，已有形形色色許多仙神過來。 其中，若隱若現能看到一抹紅色。 餘羨拉住白盡澤一隻胳膊，緊緊地抱在懷中不肯放，萬分焦急地說：“師父，南海的來了！是南海的鮫人來了！還帶了一位女子來同你成婚！” “什麽？”白盡澤蹙眉，團子將‘成婚’二字吐得極為模糊，他還當聽錯了。 餘羨話音不低，南禺帝君聽見咳嗽幾聲，抬手又想攔住自家小兒，“羨兒，不可胡言。” “父君，不是胡言，真的來了，您看！”餘羨說著重新扭頭對著白盡澤，“師父，您要給我收一個師娘了嗎？若要收，也不能是南海，我不要南海的！” 白盡澤聽得雲裏霧裏，待他口中的‘師娘’現身，觀女子一身隆重打扮，頓時了然。 “南海鮫人族，海捺，見過無妄神尊。” 白盡澤頷首，道：“恭喜海長老，此前聽聞喜事，我又實在抽不開身。” “心意到足矣，神尊不必客氣。” 鮫人族長約莫六七十歲模樣，右手一根魚骨拐棍，頭發黑白參半整整齊齊冠在頭頂，雙眸呈混沌的藍，膚色近乎病白。說話時眉眼總含一抹適宜的笑，看著極易相處。 說罷，他視線移到身側女子身上，思量片刻對白盡澤道：“老朽聽聞神尊現居靈山，那地方的山水養人。奈何身邊沒有差使之人，大事小事須得親勞親為。遂，我特從南海挑選一位手巧能幹的婢女來給神尊解憂。” “雲拜見神尊。”紅衣女子微微欠身，怯怯將臉抬起，明媚的眸讓人一眼便覺得賞心悅目。 她說話聲柔而甜，加之鮫人本就生得養眼魅惑，坐在白盡澤身側的小團子一張嘴就快翹到天上去了。 餘羨聽聞女子要獻歌舞一曲，氣得抱著手臂，胸口憋著一口敢怒不敢言的氣惱。 白盡澤並未多言，見其餘人無比期待便讓她先跳。雅樂方起，餘羨挪屁股，半跪在椅子上，直起身雖擋不住白盡澤的視線，但能吸引白盡澤的注意。 “師父，膝蓋疼。”餘羨無辜道。 “莫要跪著，這樣肯定疼。”白盡澤掐著他腰，抱起來重新放坐在椅子上。餘羨不甘心，將手指指甲摳破了，伸到白盡澤眼前：“師父，手疼。” 若不仔細，便看不到傷口何在。白盡澤隱約察覺他的情緒，低頭握著他的手指，“想讓我給你塗藥？” “要，很疼，膝蓋也疼...” 於是，女子才起舞，白盡澤無聲息抱著雪凰離了座，繞屏風出了大殿。 如願抹了藥，餘羨仍纏著人喋喋不休，估摸著跳結束了才樂意跟白盡澤回來。殿中叫好聲一片，白盡澤隻聽到懷中小人偷笑的聲音。 待他入座，鮫人族長麵色稍作緩和，問：“神尊，雲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留在身側能解悶。” 雲氣喘籲籲停在殿中央不知是去是留，因白盡澤並未給一個答複。 “師父，分明是我的拜師宴，為何南海要來？還要送一位女子給你？”餘羨並未刻意遮掩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