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定是愛你的,我亦然。”一席話猶如泉水澹澹縈繞心間,楚樽行呼吸微促,鄭重其事地應了一聲。雲塵被他這煞有介事的模樣惹得屬實止不住笑,強忍了半晌的笑聲終是脫了口。他稍許坐直了身子,在他臉上揉了幾圈,語氣頗為遺憾:“平日裏不勾你幾回你是連動都不帶動的,若是尋常你也如現在這幅性子該多好?”楚樽行擋開他頂在自己小腹的腿,轉而用單膝牢牢壓將其壓在椅麵上,剛欲欺身吻下去,聽到這話卻又頓了頓:“尋常,怎麽了?”“沒怎麽。”雲塵看得稀罕,饒有興致地將自己衣領往下扯了扯,用指尖抵住他的胸口摩挲打轉,“你想如何我都隨你,幹什麽都成,可滿意了?”見人當真點了點頭,雲塵又低低笑了良久,這才眯起眼睛從容淡定地問道:“阿行晚些酒醒了可不會賴賬吧?”楚樽行皺了皺眉,直截了當:“這有何好賴賬的?”“那便信你一回。”雲塵拖長音調,捏著他的臉頰轉向身後的煙火,笑道,“它什麽時候停,你便什麽時候停。”--------------------醒酒後的小楚搜索了一下記憶,決定給大家表演一個鴕鳥埋沙第106章 寒冬又至夜幕如同星光璀璨的汪洋,霎眼間的爭奇鬥豔後,便逐一化作雲斑瀑布墜落下來,等待著下一批煙火的豔麗承接。雲塵緩緩退開身體,揉著嘴唇甚是愉悅。胸腔起伏輕喘著氣息,格外認真地尋思著回去要在淩淵殿內時常備些酒才行。“殿下。”楚樽行小聲地喊了喊他,眼底流轉的情緒冗雜不明。他喉間動了動,一字一頓地認真說道:“十幾年,多謝。”“隻十幾年罷了,往後還有幾十年呢。”雲塵知道他在謝自己,不由地心下一熱,輕輕撓了撓他的下巴,“還有許久,等日後七老八十了再說也來得及。”楚樽行默應一聲收回手,徑自坐在旁邊陪著,呆視著前方也不知聽明白了沒有。直待身後椅麵一動,他才連忙回過神一把將人拉住:“要去哪?”“去給你拿些醒酒湯來,一會兒還得回宮。”雲塵手腕抽了幾下沒抽動,笑著睨他一眼,“還要說什麽?”“不準走。”楚樽行略一用力將人拽回麵前。“怎的還這般霸道?”雲塵拗不過他,頓時哭笑不得,“我不走,你待著別動,一會兒我便回來陪你,來去都要不了半刻鍾。”楚樽行靜默著掂量了下這話真假,隨後才極慢地鬆手應了聲好。雲塵彎眸搖了搖頭,腳下卻還是加快幾步下了樓。端上幾碗醒酒湯,又特意繞到掌櫃的麵前給了些賞銀,這才趕著時間匆匆回了露台。掌櫃的看著桌上大手筆的賞銀,心下無端起了不詳的念想,趕忙叫過一旁正在算賬的老板娘,吊著口氣試探道:“夫人啊,你方才可是把我珍藏多年的老酒給那公子送去了?”老板娘算了一半的賬被他這一打斷又亂了數,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人家什麽好東西沒見過,能稀罕你那幾壇子髒水?讓你拿出來喝了也不聽,留著做什麽?放臭了傳家啊?”“如何能叫髒水!”掌櫃的鬆了氣,心口都不服地憤慨道,“這酒啊,自是藏得越久味道越正,口感豈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劣質酒水能比上的?”“是是是,藏得越久味兒越正,就你那摳摳搜搜的酒還好意思日日拿出來說。”老板娘陰陽怪氣地學著他說話,看了看頭頂,“哎呦,這一口下去是連閻王那橋都能見著嘍。還不快些算賬,算不完你便別回家了!”“你這婆娘!”掌櫃的講不過她,指著鼻子‘害呀’了幾聲,仍是硬氣地回了一句,“婦人之見!我不與你計較!”樓裏食客像是見慣了這番場景,皆笑得合不攏嘴,連連打趣掌櫃的氣焰又低了一截。定水樓裏觥籌交錯,街道上也毫不遜色。蕭謂濁買了兩盞祈福花燈,沿著河邊找到了那正探頭在皮影戲台前湊熱鬧的人影。雲濟像是感知到邁向自己的腳步是何人,笑意盈盈地回頭朝他招了招手。“讓你別亂跑為何都不聽,一轉身就找不見人了。”華光洋溢在他眼底,蕭謂濁那點不滿瞬間沒了蹤跡,將好看點的那盞燈遞給他,“看什麽呢?笑這麽開心?”“自然是看見你才笑的。”雲濟眨了眨眼,邊說邊拉著他往河邊走。河邊這陣圍了好多放花燈的人,他們找了許久才勉強用銀子尋了個角落的空位。雲濟學著旁人的模樣將燈葉展開輕置河麵上,雙手合十閉著眼默然許了個願。蕭謂濁單膝蹲在他斜後方,替他隔開時不時擁擠過來的人群。等人睜開眼,才問道:“許了什麽願?”“這能說得?說了便沒用了。”雲濟如臨大敵地搖了搖頭,回想起方才皮影戲上武將拚死禦敵的橋段,雙手不免垂落下來,有些沮喪地問道,“蕭將軍啊,你日後打算做什麽?”蕭謂濁見他突然興致缺缺,抬手順了順他腦後的黑發,實話實說:“無事便留在皇城陪著你,若是陛下下旨命我出征,那我便去守住大順海晏河清,完事再回來陪你。”並非所有武將都需常年在外駐守,蕭謂濁便是留在皇城等待順帝調度的那批。大順邊陲安定也鮮少會有大規模的戰亂,倘若哪天當真需要全體將領盡數領兵,那便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恐怕要天下大亂了。雲濟聽他說的坦然,勾動冰涼的河水打散了倒映在上麵的月影:“如若我不想你去呢?”“這不是想不想的。”蕭謂濁將手上的河燈也放了出去,“你平日裏除了喊我謂濁外,更多的就是喊我蕭將軍。既擔了這聲將軍,這便是我的職責。”雲濟悶悶應了一聲,他也並非不識大體,隻是方才那皮影戲上將軍戰死沙場,所有人都在為打了勝仗而慶祝,可他卻隻想到了身後家眷肝腸寸斷的哀泣。“小濟。”蕭謂濁知道他又再想些傷心事,歎了口氣,沉聲率真道,“你看楚家世世代代遠去邊疆,豐功偉烈青山埋骨的不少,以身殉國榮歸故裏的更不少,戰死沒什麽可怕的,怕的一貫都是護不住身後想要相護之人。”“不管我日後會陷入如何凶險的困境,我都不會莽撞行事,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那些沒有意義的險。因為我知道你還在等我,我會保護好自己,你也該相信我。”他望向雲濟,又道,“可是若有朝一日當真避無可避了,我也定不會臨陣脫逃,所以即便是剩下你一個人,也要學會好好活下去,明白了?”雲濟雙唇靜靜抿成一條線,沒回話也沒動身。河麵清晰可見的被幾顆水珠激起了一陣微小的波瀾,轉瞬又歸於平靜。“行了,好端端的想這些幹嘛。”蕭謂濁將人拉了起來,搶過一旁小孩剛拆開的糖人送給他。小孩臉上一懵,剛想癟著臉哭,卻見自己娘親掌心上多了幾個叮當作響的銅錢。他小小年紀不知道這是什麽,但見娘親好像高興得緊,便吸了吸鼻子,索性也就不哭了。“我知道你擔心我,但不必杞人憂天,往後的事便往後再說。”他揉了揉雲濟的後頸,“快把臉擦擦,一會兒回去被四殿下看到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雲濟頭也不回地打開他的手,生硬地挪開話題:“連小孩子的東西都搶,不知羞。”“我可沒搶他的。”蕭謂濁聳了聳肩,“給過銀子的,充其量算作是他替我買回來罷了。”兩人言來語去地沒一會兒就到了定水樓門口,雲塵笑得滿麵春風從裏麵出來,身後還跟著耳根有些發紅的楚樽行。雲濟調整好情緒衝兩人招了招手,楚樽行正好借此機會往旁邊看了一轉,將目光鎖定在那不斷吆喝的糖葫蘆鋪上。“……殿、殿下,糖葫蘆要嗎?”雲塵笑而不語地塞給他一個錢袋,話裏有話地叮囑道:“銀子可要帶夠,莫要跟鋪老板賴賬了。”楚樽行轉身的動作一僵,微應了聲,下一刻便隱進人流向對麵走去,許久後又拿著四串糖葫蘆折返回來。街上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熱鬧非凡,幾人裏裏外外繞了一圈,總算是在家糕點鋪前找到了景何存。楚樽行將一直拿在手上的糖葫蘆給他,眼看時辰也不早了,蕭謂濁便叫了輛馬車將幾人送回了宮裏。雲濟一下轎子便相當有眼力見地打發景何存送自己回殿,臨走前還轉頭玩味地朝雲塵擠眉弄眼諂笑一陣。景何存眼尖地注意到他這舉動,憂心忡忡地問道:“三殿下可是被風迷了眼睛?如此眨眼可不成啊,會愈發難受的,來我給你吹吹。”他說著便上手強硬掰開雲濟的眼皮吹了吹,雲濟見他麵上的關切不假,一時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意,便幹笑了兩聲好不無奈。簡直不解風情!雲塵好整以暇地看著兩人邊鬧邊走,牽過楚樽行的手也往淩淵殿緩步走去。“張嘴。”他將揣了一路的糖葫蘆拿出來,撕去上頭的薄膜,駕輕就熟地伸到楚樽行嘴邊,“也不知道給自己買一串。”“我不喜甜食,殿下吃便是。”楚樽行咬走了最頂上那顆,將剩下的推了回去。許是鋪老板果子沒選好,竹簽上的山楂酸得牙疼。雲塵就著他咬過的痕跡嚐了一口,果斷避開山楂,隻舔完了上麵裹著的糖霜。兩人雙手交握著,燈火引著前路,晚風清爽宜人。今年的冬天似是比往年還要冷上幾分,平白添了些山雨欲來之意。一月半過後,便正式入了隆冬,接連三日的漫天大雪也總算肯歇下腳了。天地入眼融為透白,整座皇宮儼然銀裝素裹。雲塵獨自一人坐在殿內的炭爐旁,手裏撚搓著一張蓋了蕭謂濁私印的信件。他眸色幽深,眉梢微挑地看著信上的字跡,隨後手指往旁邊略一偏移,信紙便隻剩了一團餘燼。六福公公端了個果盤上來,將雲塵向來愛吃的果類轉到他麵前:“殿下早晨不是還說要出宮一趟嗎,今日可是漓妃娘娘的生辰,陛下晚上特意在禦花園給娘娘擺了宴席,殿下若是要出宮還需早些動身早些回來啊。”“公公說的是,這便去了。”雲塵起身攏了攏袍子,“阿行呢?”“還在外頭同景侍衛練武呢。”六福公公應道。“還在練?”雲塵抵開窗牖看了出去,果真在院子裏見到了兩把長劍相繼破開雪霧。他輕嘖一聲明顯不悅,吩咐六福公公將屋內收拾一番後便皺著眉推門出去。--------------------殿下:說了不準打架不準打架,沒一個聽話的!第107章 重逢舊地景何存的性子討喜,人又古靈精怪,漓妃對他也不似對其餘下人那般嚴厲。隻是時常嫌他在寢宮聒噪,便打發著他隨處找些想做的事去,莫要總在自己耳邊叨叨。他有興致的事極多,但在宮裏能幹的卻是寥寥無幾。索性趁著還有時間,大搖大擺地拎著把長劍去將楚樽行身上的功夫偷個幹淨。院裏的積雪被宮女們掃至一旁,晌午烈日略微一曬便化成幾處淺灘,反射著粼粼微光。景何存出了一身薄汗,連跳帶蹦地抖落外袍,迎風張開雙臂剛欲散去體內的燥熱,被寒氣吹的一哆嗦又乖乖穿了回去。他學著楚樽行的樣子挽了個劍花收劍入鞘,臨了又偷看他一眼,玩心大起似的舞著劍鞘朝他劈過去。“楚兄楚兄!快看我!”楚樽行當即抬頭,條件反射地抬手擋了一擊,眉間頓時微皺。景何存使的力度實則不重,可他卻不像往日那般能隨手接住,腳下不由地後撤半步,蹲撐在地上半晌都站不起身來。“哎!哎!”景何存被他嚇了一跳,眼睛都瞪得老圓,將手上長劍一垂,驚呼著便要伸手扶他。隻是沒等他五指碰上去,楚樽行便倏地起身繞到他身後奪了他手上的劍,緊接著一掌拍在他左肩,還不待人看清動作,便往前踉蹌幾步趴在了石桌上。“楚兄你騙我!”景何存弓身按著撞在石桌上的小腹,雙腿一蹬坐在地上不斷哀嚎。楚樽行將賴著不動滿臉委屈的人一把撈了起來,淡淡笑道:“這便是在教你無論何時都不得放鬆警惕。”景何存努嘴橫了他一眼,雲塵站在殿門旁也鬆了口氣,惶急往院裏邁的步子這才收了回去,邊走邊向兩人打了記響指。“阿行這是在教他還是在嚇我?”他掐過楚樽行的臉使勁捏了捏,佯怒地沉下眸光興師問罪,“我前幾日剛嚴令禁止了你們二人習武對打,為何不聽?”“最後一日罷了。”楚樽行拉著他坐下,衝他笑了笑,“往後就不教了。”“啊?”景何存聞言不解,“為何不教我了?我如此聰慧。”“該教的都已教了。”楚樽行將他扔在地上的劍挑起來遞過去,“日後好生練著便是,切莫偷懶。”景何存用袖子擦幹淨鞘上的水漬,聽到此話嘿嘿一笑振作起來,跑到雲塵麵前擺手招呼兩下,笑嘻嘻道:“那我給殿下練一段,殿下看看我有幾分楚兄的影子。”雲塵含笑地抬起眼皮:“隻給你一炷香的時辰,晚些我還有事要辦。”景何存爽快“嗯”了一聲。楚樽行靜默看著他舞劍的身影楞了陣,不易察覺地微微側了身,從懷中取出一個扁平的藥袋子。樓倉給的藥丸本就隻剩了一個月的量,這多出來的半月他便是將節儉下的藥丸掰成兩半分開服用,也好多撐些時日。他向後挪動些許避開雲塵的視線,這才敢低低緩了口氣。方才被景何存一劍劈下來當真讓他猝不及防,餘光掃到雲塵正往院中跑來他也不好待在原地,勉力提息打回一掌,心口隱隱作痛竟是到現在也沒好轉半分。前段日子他背著雲塵給島上送了封信,樓倉回信說是當夜出發,算來也就這幾日便能到皇城了。袋子裏還剩下一顆半的藥丸,他猶豫半晌,取出半顆不動聲色地咽下。景何存酣暢淋漓地收了劍,跑到二人跟前眼巴巴地像個等待誇獎的孩子:“殿下,楚兄,怎麽樣?怎麽樣?”雲塵半眯著眼存心逗他:“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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