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聽著何明德的腳步聲往外走,端王也躺不下去,忙坐了起來。“等等,你給本王站住。你明白了什麽?”端王緊緊地盯著何明德,頗有幾分虎視眈眈的意思,像是何明德一句話說不好,便要砍了他的頭。何明德斟酌著語句道:“臂釧,民間俗稱是''跳脫'',王爺是在暗示我,在王爺麵前太過跳脫,話太多,吵到王爺了。”端王:……何明德還有幾分悵然:“唉,可我與王爺,是夫妻啊。”端王的話還沒出口,就被這“夫妻”二字噎住了。不知為何,他隻覺得自己的臉燙得和前幾日一般了。他醞釀了一會兒,剛要解釋,卻又聽見水玉在外麵回話:“王爺,大公子,太子來了,已經快到正門了。”這就是要讓下屬出門迎接的意思了。何明德把描金匣子又放了回去,對端王道:“王爺病還沒好,就不要出去吹風了。我去迎接太子。”何明德到了大門邊,等了許久還不見太子的身影,隻有一個提前來知會的侍衛。看來又是個下馬威了。真是有意思,這些日子自己什麽都沒看,盡看著別人給自己擺譜了。下午一兩點的陽光最是強烈,何明德感覺自己的皮膚都有些燙了,才看到太子的車架慢悠悠來了。何明德也沒有迎上前,等太子下車,一揮袖,道:“太子請。”把太子先醞釀好的嗬斥的話全都堵了回去,於是太子的臉沉得更厲害了。等進了蒹葭館的小花廳,剛上了茶,便見太子把茶碗重重一放,冷哼一聲,方才被堵了一路的情緒終於借此發出來了。太子抬眼,以為能看到何明德驚懼的神情,誰知何明德還是那般波瀾不驚,對外招了招手:“一鴻,太子喝不慣這龍井,換老君茶來。”太子一口氣又被噎了回去,這回卻不再忍了,嗬斥道:“何暉光,你今日第一日去戶部,為何中午便回家?”“你莫要以為大皇兄舉薦了你,便如此目無法紀!你這般狂妄,豈不是讓人非議天家?!”何明德一臉驚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戶部便是天家自己的地方,唉,我無才無德,隻要一官半職糊口,在天家自己的地方,混一份月俸也不行麽?”太子這輩子,見過無恥之人不可勝數,但當著他的麵,把無恥與無能說得這般坦蕩的,絕無僅有。何明德又道:“況且戶部,是太子的地方……”他猶豫地說著,見太子沒有反駁,便確定了。今日那兩個同僚的陰陽怪氣,看來是得了太子的授意。他們兄弟二人,做大哥的,不兌現承諾,給自己安排一個卑微的位子,是想自己受了氣,回來對付端王,間接傷二弟的麵子。這個做二弟的,又覺得自己居心叵測,要給下馬威,馴服自己,讓自己知道害怕,回來好好照顧端王。真是好笑。真以為勾心鬥角能換來人心呢?有這時間,做什麽不好,誰想陪你們玩這種遊戲?太子道:“孤的地方,也不能隨你胡鬧!從前旭堯是何等的驚豔才絕,他的夫君怎麽能是你這般的廢物?”“旭堯這才過門幾日,便一病不起?孤說了,你和大皇兄的那點勾當孤可以當做看不見,可你若是照顧不好旭堯,孤要你的命。”封建餘孽。何明德也冷著臉,剛要開口懟人,便聽屋外傳來了比太子更冷酷的聲音:“太子哥哥好威風啊。”第9章 禮物看到池旭堯出現在小花廳,何明德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難以置信。兩人婚禮距今也有半個多月,池旭堯除了那次去皇宮拜會皇後,便再也沒有出過臥室。果然曆史記載沒錯,三皇子與太子,一母同胞,關係親密。可惜奪嫡之路殘酷,這對兄弟還是難逃帝王之家兄弟鬩牆的命運。太子一見了端王,立刻放軟了聲音:“堯兒,哥哥不是那個意思。”池旭堯卻不買賬:“你到了我的地方,要殺我的人?”太子噎了一下,有些不自在:“你都聽到哥哥說的話了?”旋即又堅定地保證:“你放心,就算他以前是大皇兄的人,以後也不敢對你有二心。不然哥哥……“池旭堯瞪了一眼太子,太子就收了音。池旭堯道:“我當然知道他是大皇兄的人,可就算要殺,也是我親自動手。”何明德:你們真的不把當事人當人是吧?這兩兄弟一口一句威脅,真是好笑。泥人尚有三分泥性,何明德冷笑道:“既然兩位都在爭奪殺我的權利,那討論出結果之後再來通知我吧。”說完,竟轉身出去了。池旭堯看著何明德的背影,後知後覺意識到,何明德好像生氣了啊。回頭看到太子勃然大怒,池旭堯又瞪他:“我的事情不要哥哥管,哥哥快走。”說完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頭警告兄長:“你不可以私下對他動手。”迫於弟弟的威視,太子隻能點頭答應。沒想到這何明德還有些手段,這才幾日,就哄得這嬌貴的弟弟偏向他了。池旭堯剛走進主屋,便覺得氣息不對。臥室裏除了何明德,還有一鴻和幾個老媽子。這幾人正在收拾何明德的衣裳被褥。一股無名火瞬間從端王的心底往上燒,燒地他整個人都有些不清醒了。“誰讓你們進來的?滾出去!”他聽見自己壓抑的聲音。幾個老婆子忙退了出去,一鴻看了一眼何明德,等他點頭了,才退了出去。端王聽到自己的聲音,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不對勁了。他喝了杯茶,冰冷的茶水下肚,才覺得自己冷靜了。他問道:“你要搬出去?”不等何明德回答,又冷笑,“也是,你與太子哥哥、大皇子的交易都讓本王撞破了,你也不必裝了。“說著,眉眼間便多了幾分狠戾。“可你別忘了,除了他們,本王你也惹不起……唔。”何明德聽了這一下午的話,沒一句是順心的。他伸手捏住了端王的嘴巴,不耐煩地看著他。“王爺想威脅我什麽?繼續像這般日子一樣照顧你?還是給王爺當牛做馬作為懲罰?這種遊戲,我不奉陪。”“既然你與太子都是一樣的心思,覺得威脅我就能一切安好,這種虛假關係我也不必做戲,繼續住在此處了。”“王爺要是想殺我,隨意好了,我在東廂房隨時恭候。”說完,何明德鬆開了手。他捏著自己的眉心想,與愛豆保持距離不是沒有道理的,更遑論這還是沒有出道時期的愛豆,一舉一動都在黑曆史的邊緣徘徊。何明德拎著自己的衣服就要出門,即將跨過門檻時,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聲低語:“你照顧本王,是因為大皇子,還是太子?”聲音冷靜,卻有一絲顫抖。何明德回過頭,便見池旭堯的臉上仍舊覆著麵具,可那雙露出來的眼睛,卻透露出恐懼或許是他本人都沒有察覺的恐懼。生於皇家,還是皇帝最嬌寵的三皇子。毀容之後,一朝天堂,一朝地獄,隻怕池旭堯見多了魑魅魍魎。看來自己這段時間的照顧,他也不是全然地放在心上。或許池旭堯有時也在相信,自己是出於真心在照顧他。何明德終究還是心軟了,靠著門道:“那你希望是哪位殿下?”池旭堯撇開頭,站了起來,道:“算了,不重要了。滾吧。”何明德都被氣笑了。他懶洋洋地道:“不是大皇子,也不是太子。”“那是誰?父皇?母後?”何明德道:“就不能是三皇子嗎?”池旭堯回頭詫異地看著他,何明德也正色道:“因為是你,我才盡心照顧罷了。”想到原身的騷操作,如今時局又是這般的淩亂,端王猜忌自己無可厚非。何明德也想和從前做個了結。他道:“我與大皇子做交易是真,娶你掣肘太子是假。我說讀書之時對你有愛慕之意是假,但是我欣賞你的為人是真。因此種種,照顧你皆是出自真心。”池旭堯……一時之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了。許久,他才悶聲出了一句:“本王有何為人,值得你夙興夜寐照料本王?”何明德想了想,也梳理了一番自己的心緒。“學識方麵,你過目不忘,又愛研究經典,說你一句學富五車也不為過。”“功夫方麵,你的劍術、騎射皆是上乘,是皇子中最為出眾的。”“為官,你曾四次對皇上提出建議,減輕賦稅,雖未實施,憐惜百姓之心卻可見。為人方麵,你雖驕矜卻不蠻橫。為人子,為人兄弟,皆是盡心而為。”“自信,行事果斷,聰慧又有權謀,遇到難處從不放棄……端王真的要讓我誇完嗎?”還有後來成為帝王之後,優點更是不斷疊加。粉上這樣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端王……端王已經愣住了,竟有幾分局促地搖頭。何明德又道:“與之相比,王爺出眾的容貌已經是最微不足道的優點了。”池旭堯下意識地又是偏了偏頭,避開了何明德的視線。何明德卻道:“如今王爺暫時地失去了容貌,連這些美好的品質也要丟下嗎?容貌代表不了池旭堯,這些品質才能。”池旭堯沉默了。從他毀容之後,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他是如此地值得別人珍惜。他一直以為,外人敬他源於權勢,家人愛他源於血脈。今日有人告訴他,他本來就可以不靠這些外物,就該得到愛。從前沒人告訴他,他也不會去思考。因為那時候有無數人愛他,他不會去分辨他們來自何處,又去往何處。後來那些高呼愛意的浪潮退去,隻剩下零星存在。其中一人的聲音尤為清晰,縱然人心隔肚皮,此刻他卻不願再追究真偽。池旭堯沒回答,而是取下來架子上的那個匣子,拿出了臂釧。何明德摸了摸鼻子,又要笑了:“怎麽?王爺又覺得我逾距了?”池旭堯卻抓住了何明德的手,想把臂釧帶到何明德左手上。那裏紫青的淤痕隻剩下了淺淺一道。帶好了臂釧,那淤青也被擋住了。端王抬起頭,一雙眼睛帶著一點笑意和得意,看著何明德,像是在等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