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德見那支箭指向了自己,也不曾躲避。都說一回生,二回熟,他也隻能相信了。那支箭轉瞬即至,釘在了窗戶上,何明德費力地解下字條,隻覺得其中藏了什麽滾圓的硬物。解開字條一看,發現那藏著的竟是一對玉石耳。何明德會心一笑,把耳帶上,他麵相柔和,氣質沉穩,與玉石極為相稱。再看那字條之上,池旭堯的字跡飛揚。“唐大夫說,今日便可為我用藥了。”第62章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刻必將到來,但是在聽到的這一刻,何明德仍然是瞬間眼眶發熱。一年前的皇帝的隨口一句話,皇後所謂的由天抉擇,改變了池旭堯的命運,讓他被迫走上一條黑暗孤獨的道路,到了今日,總算是看到了岔路,又可以回到大道了。池旭堯落下一箭,身邊的少年都發出噓聲,池旭堯的心情卻十分之好,非但不在意,在看到樓上的何明德對他招手,便把那重弓丟進柳瑞懷裏。池旭堯眉梢眼角都是高興:“噓什麽?羨慕吧?可惜了,你們沒有。”少年們被狠狠地踢了一腳,還沒想好反駁的話語,就見端王看似沉穩,實則腳步飛快,渾身輕快地奔赴夫君去了。嘖。柳瑞摟住好兄弟,歎了口氣,道:“羨慕不來。”頓了頓,“小爺請你們去春意坊喝酒。”池旭堯到了門口,從聽唐大夫回報之後就砰砰跳的心才稍稍回落。他撫著自己的凹凸的肌膚,猜測著需要多久才能恢複。“這般的好消息,還不快點來與我慶祝?”何明德含笑的聲音從屋裏傳來。池旭堯進了門,別的話還沒說,何明德先上把他整個的抱在懷裏,含笑溫柔:“恭喜。”輕輕的兩個字,卻好似一根羽毛輕柔地拂過池旭堯的眼睛,眼睛一下也酸熱起來。池旭堯不肯抬頭。何明德輕輕拍了他的後背,池旭堯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昔日銅牆鐵壁,不過是假象,這一年的委屈痛苦,所失去的、所找回的,每一步都如同行走於刀尖。何明德也是紅了眼睛。何明德抱著他晃了晃,哄孩子似的:“都結束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許久,池旭堯才擦幹淨眼淚。他抬頭,看到了何明德眼中的溫柔與濕潤,忍不住又抱緊了何明德。何明德眼中的幾滴淚水,讓池旭堯又有幾分想哭了。池旭堯在心裏默默地想著:“更喜歡了。”兩人遇到這樣的喜事,雖說是不便張揚,私下卻是好好地慶祝了一番,何明德還找了個近日外賣事業發展順利的由頭,給府裏的下人都發了打賞。外頭紛擾,兩人在家裏呆了兩日,何明德晚上借口要安排鴿房的事兒,都休息在書房,倒也沒讓端王看出受傷來。到了初六,端王去上朝,遇上太子回報考場舞弊案的事兒。皇上問起調查結果,太子支支吾吾,隻是道:“此事兒臣已經詳細寫了折子,退朝之後,兒臣單獨為父皇細說。”他這麽一遮掩,皇帝自然要追問一句。太子又道:“此事涉及朝中老臣,不宜宣揚。”邊說,邊覷了一眼譫台子明。老大人登時便是瞪眼吹胡子,怒道:“太子查出了什麽,不如直說!老臣一生行事,無愧於心。”太子還不願意。他逾是為難,譫台子明越發覺得他是在暗指自己,氣的不行,跪在地上,把牙笏拍在地上,劈啪作響。“皇上,老臣入朝六十年,一生清譽係於此案,老臣無愧於心。老臣一生,六次為主考,甚至科舉乃是一國之本,怎會徇私舞弊?太子若是查出什麽,直說罷了,何必暗指。”滿朝文武雖因為這老頭的脾氣,時長暗恨於他。但若說老頭徇私舞弊,那確實是不大相信的,因此便都勸著太子說了。太子長歎一聲,道:“此事兒臣隻查到,試題確實是出自譫台府中。”一語既出,譫台子明竟是不顧禮儀,直指太子:“你雖為儲君,怎可血口噴人!你說你說!我是如何泄露的試題,與那幾個學子又是如何勾結的!”太子被他這般頂撞,麵上並無怒容,反倒是對著譫台子明拱了拱手。“大人先不要動怒,這泄題之事,並非是大人所為,而是大人的孫子,譫台秋高所為。”“那兩名學子已招認,譫台秋高在外狎妓,墮入情網,想要為那妓子贖身。但是譫台大人家風嚴明,他手頭不寬鬆,那兩名學子便提出了這舞弊的法子來……”他話音未落,滿朝文武已經一疊聲地叫道:“譫台大人!”“哎喲,大人這可要保重身子呐。”連皇上都往前探了探身子。譫台子明推開扶他的眾人,抹去因情緒激動而吐出的血,聲音發虛,卻字字清晰:“皇上,此事,臣想要去親自問問秋高。若是太子所說屬實,國法該如何,臣便如何,必然要給皇上一個交代。”他這模樣看著實在是可憐。雖說太子的調查做不得假,但是這老臣想求個明白,誰也不好攔著。況且他的為人,誰又懷疑呢?都知道他做不出畏罪潛逃的事兒。皇帝也就就此退朝,還特地叮囑,未曾定案之前,誰也不許非議譫台家。不過這嘴長在別人身上,話穿在宮廷之外,誰能真的攔住呢?譫台子明這滿腹的心事,出了皇宮。他雖不懷疑譫台秋高的品格,但是他知道自己這孫子是個心軟之人,小時候就是,旁人求求他,說幾句軟話,他便能傻乎乎的。故此譫台子明對他格外地嚴厲,祖孫兩越是靠後,越是相對無言。太子說秋高迷上了個女人,也有可能啊。譫台秋高上朝下朝從來不坐轎子,往日裏從街麵上走,總要看看風景,看看民生,沿途百姓多也有認識他的,有熟識的,還要打聲招呼。今日的譫台大人卻像是被什麽壓彎了脊背。池旭堯的馬車趕了上來,下了馬車,對著譫台子明彎了彎腰。“大人若是不嫌棄,不如讓小王送大人一程吧。”譫台子明仍舊是搖頭:“朝臣不可與皇子有私交。多謝王爺,老臣這把老骨頭,還撐得住。”池旭堯站著沒動,譫台子明便行了個禮,徑自走了。端王道:“大人,此事或許是秋高一時糊塗,與大人卻無幹係,大人也不必太過苛責自己。”譫台秋高回過身,搖搖頭:“或許是秋高無意看了我出的題,或者是秋高蓄意偷盜,或者說,就是我不肯自己做這種事,讓孫子去做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這都是我譫台家出了紕漏。外人如何評定,是外人的事兒,老臣得對得住自個兒的心呐。”走了幾步,譫台子明又回過身來。“端王送老臣這一程的心意,老臣是領到了,老臣也有幾句大不韙的話,想跟王爺說。”“朝中這些皇子,池維竹麵善心狠,為人驕橫自大,若為帝,必是昏君。太子看似謙遜有禮,實則肚量小,心中無情,好大喜功,若是為帝,必是暴君。至於其他皇子,後宮被皇後把持,有皇子的妃子都是些目光短淺的婦人,教導皇子也隻知道要如何邀寵,更是不成章程。”“從來未曾有容貌有損的帝王,說這是國威,是一國尊嚴所在。可老臣看,若是顧不得民生,治不了疾苦,那方才是有損一國之威嚴呐。”這話說的實在是大膽,又是莫名。池旭堯低聲道:“大人今日受了刺激,小王便不計較,可這話若是傳出去,你我都將不得安寧。”譫台子明也勉強笑了笑:“老臣糊塗,胡說幾句話,王爺可別計較。王爺,就此作別,留步。”這回走,譫台子明再也沒回頭,腰板也直了,也不知想通了什麽,一身的輕鬆。池旭堯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恍惚想起,很多年前,譫台大人似乎也是這麽跟父皇諫言的。*譫台子明回了府中,把伺候的人都攆了出去,讓人叫來譫台秋高,自此之外,不許任何人打擾。譫台秋高來時,譫台子明正坐在常呆的位子上磨墨,譫台秋高不敢打擾,在一旁守著。等他把那一硯台的墨磨得極潤了,出了一回神,看著那墨,道:“應該夠了。”譫台秋高眯著眼,看著自己的這個已經長成的孫子,確實是個老實孩子,長得也好,與小時候那個傻乎乎的模樣似乎是不同了。“來,到祖父旁邊坐下。”譫台秋高搬了張凳子,行了禮,坐到了祖父身邊。譫台秋高想,才二十歲。張了幾次嘴,才道:“你的第一個字,是我教的,就在這裏,還記得嗎?”“孫兒記得,是個‘清’字。”“對,今日祖父再教你寫一次,咱們清白來,清白走。”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譫台秋高一聽,卻是登時臉色大變。譫台子明一看,便知道太子所言,縱有出入,卻也相去不遠,登時也是兩行清淚,一聲歎息。譫台秋高見祖父如此,立刻跪了下來,痛哭出聲:“祖父,孫兒一時糊塗,做下錯事,孫兒自當一人承擔,祖父還當保重自己。”譫台秋高罵了這個孫子罵了十幾年,這時候卻是用粗糙的手撫摸著他的頭頂,安慰著他。“她是個好姑娘吧?”“她……她是青樓女子……但是……”譫台秋高搖搖頭:“是祖父錯了,祖父不讓你去煙花之地,是怕你沉溺聲色犬馬之中,並非是看不起煙花女子。都是祖父太過嚴苛,讓你不敢求助。”“她叫什麽?”譫台秋高哽咽著道:“她在家中時,小字鬆青。”“聞赤鬆之清塵兮,願承風乎遺則,是個好名字。我會讓你母親好好照顧她。你也是好孩子,可是錯了的事,就是錯了,你要負責,我也要負責,譫台家世代清譽,不能毀於你我之手。”譫台子明把硯台推到兩人中間,“咱們祖孫,可有十年不曾一起在這張桌子前寫東西了。”*傍晚,遲遲不見這二人出來的下人上前去扣門,無人回應,撞著膽子推開門,卻見這祖孫二人都吊死梁上。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譫台子明的官服官帽,下頭壓著兩封遺書。譫台子明寫了兩封,一封家書,叮囑家事,囑咐長子帶著家族回潮州老家,三代以內不許回京。一封給皇上,陳情自疚之意。譫台秋高那封,則是說清楚了原委。當日他為鬆青姑娘,急得不行,孫之前、吳桂主動提出,出一萬兩黃金買試題,被譫台秋高嚴詞拒絕。他二人退而求其次,說譫台秋高自幼受他祖父教養,讓譫台秋高把這些年祖父叫他寫的策論或是道理都默寫了出來,譫台秋高想著這應當也不礙事,便冒險答應了。誰知偏偏祖父今年竟果真把題目出在了裏麵。這封遺書傳遍朝野,眾人議論起來,都說譫台大人無辜,不過是受牽連,就是譫台秋高,也罪不至死呐。譫台大人必然也知道呐,可活人的解釋永遠比不過死人,他們不死,譫台家永遠背負汙名。朝野上下,受過譫台子明教導指點的學子何止千萬,他這一死,過了幾日,朝中上下又有了另外一種聲音。太子既然審了那兩個學子,如何不知此事陰差陽錯?卻故意隱瞞,惹得朝野猜疑,紛紛傳揚。太子聽了消息,當即便也上書,說自己是一時疏忽,未曾注意,以至於譫台大人剛烈自戕。隻是他這奏折上了,失去了恩師的學生官員仍是泣血難平,紛紛上書要讓皇上處罰太子,言辭委婉些的,說太子考慮不周,上位者不可如此莽撞。那性格直的,直言太子要為譫台子明的死負責。奏折一日多過一日,落在禦書房。“旭堯,這事兒你怎麽看?”皇帝頭疼極了,問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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