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怕腦袋燒壞了,把我燒得更傻,抱著腦袋不停地左搖右晃,想降降溫。冬子進門看到我這副模樣,以為我又犯病了,忙過來探我的額頭。摸了許久沒摸出端倪,他說:“也沒發燒呀,殿下怎的這般臉紅。”我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避開他的手。極度的快樂和極度的悲傷都是不適宜說與人聽的,隻能偷偷藏在心底。於是,我板起臉,色厲內荏地轉移了話題:“你跑哪裏去了。可餓著本王了。”冬子奇怪地說:“皇後娘娘召小的入宮,殿下不是知道的嗎?”他拎著一個食盒,裏麵裝的是香噴噴的糕點。有一碟子綠豆糕,一碟雪花酥,和一碟棗泥酥。都是我喜歡的。“禦膳房剛做的,皇後娘娘讓小的帶給殿下。”我默然地含了塊綠豆糕在嘴裏,心裏有些酸酸的。冬子覷著我的神色,猶猶豫豫地說:“皇後娘娘問了小的好些事情,殿下每日吃什麽,晚上睡得可好,心情怎麽樣……之類的,看起來甚是想念您。算起來,您也有快一個月的時間沒入宮了。”過去,我基本三兩天就要入宮一回,拜見父皇和母後。有的時候閑著沒事,還會去得更頻繁。而這次,我做了太多出格的事情。和鴻臚寺卿抬杠,當麵忤逆太子,賴在季明塵的房間,樁樁件件。父皇對我再寬宥,也不可能當無事發生。這一個月裏父皇和母後沒有宣召我,看似風平浪靜,可我知道早有一場暴風雨在等待著我。我便抗拒著進宮這件事,下意識地不去想。可母後卻主動找了我的小廝,不是興師問罪,也不是暗中敲打,而是關心我的飲食起居。還給我帶了我平日裏最愛的吃食。我垂著眼問:“母後身體怎麽樣?”冬子說:“皇後娘娘鳳體安康,隻是言及殿下之時多有悲色,想是思念殿下了。”我說:“你下午再進宮,告訴母後我一切都好。你再告訴她,等我這邊事情處理好,再進宮向母後請罪。”我看向窗台上,淡黃色的蘭花開了,在暖洋洋的陽光下優雅地舒展著花瓣。“母後喜歡蘭花,這一盆開得很好,給她送去吧。”下午太醫過來,我告訴太醫季明塵醒了。老太醫笑道:“從堅定求死到堅定求生,這位公子意誌堅定呐!殿下一直在此守著,可注意到有什麽刺激他醒過來的契機嗎?老臣也好在醫例裏記錄一番。”我紅著臉支支吾吾半晌。老太醫便不再問了。做完檢查,熬完藥,老太醫收拾好東西剛要走,季明塵醒了過來。他依然很虛弱,半闔著眼,沒有對我說話,而是對太醫說:“勞煩您為三殿下也檢查一番,他方才身體不適。”太醫便來問我哪裏不適,給我診脈。我傻傻地看著季明塵,他又睡過去了。飛來橫禍。一個時辰後,我看著眼前濃黑的、散發著濃重苦味的藥汁,欲哭無淚地捏住了鼻子。老太醫笑眯眯地看著我:“殿下,請吧。”我試圖掙紮:“我已經沒事了。”我最怕苦了!老太醫不讚同地說:“從脈象來看,殿下脾胃陰虛,想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如今天氣越發的涼了,殿下中午剛犯了病,更要好好溫養。”老太醫和煎藥的年輕太醫一起看著我。我好歹是個王爺,總不能撒潑打滾地說不喝,那樣也太丟臉了。隻能苦著臉捏著鼻子屏住呼吸,毅然赴死一般端起藥碗,一口喝下去。苦,太苦了!苦得我眉毛鼻子全皺了起來,忙不迭地往嘴裏塞了塊棗泥酥。見我喝完藥,老太醫這下子笑了:“這副方子連喝七日為佳,老臣明日繼續為殿下熬製。”說完就收拾好東西離開了。什、什麽?!連喝七日?!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這下是真的快哭了。我轉頭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季明塵,害我喝藥的罪魁禍首,他這回清醒倒是掐得準,說完那句話就又睡了過去。我走過去坐在床邊,握住他的手。麵對著這張臉,心裏再多的不開心都消失不見了。我拉過他的手貼在臉上,委委屈屈地說:“仙人,你害我。”他自然是毫無反應。我慢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鴉羽似的黑長睫毛,軟軟的。我心跳咚咚,生怕他突然醒過來。一陣突然的動靜嚇了我一跳,以為是他醒過來,忙縮回手閉上眼,口中說著:“我原、原諒你了!”許久無聲,我悄悄睜開眼,發現他睡得安穩,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原來剛才的聲響是風吹起窗紗的聲音。是我做賊心虛了。我呼出一口氣,趴在他身邊,蹭了蹭他的臉和脖頸。“季明塵。”我在他耳邊叫他,“你快點好起來。等解了毒,你有力氣了,你抱著我睡覺。”第12章 罰跪我陪著季明塵喝了整整七天的藥。好在,他的身體愈發見好了。一開始隻能清醒小半個時辰,到後來能吃一些東西,能坐起來。不過,就算他清醒的時間變長,他也沒有與我說多少話。他仍然沉默著,隻用目光追隨著我。像我之前看他一樣,他一看就是好半天。我知道他心裏有許多的話,他現在不說,往後也總會和我說的。唯一讓我鬱悶的是,他看著我,我就不能看他了。要知道,過去那段時間裏,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細細盯著他看。現在陡然閑下來,我隻好裝模作樣地捧著連環畫。可我怎麽看得進去。他一直看著我,想必早已發現我的臉和耳朵通紅。我卻隻能繼續裝下去。不知過了多久,視線消失不見。我舉起書擋著臉,斜了下書封,偷偷一瞥。他已經睡過去了,胸口平穩地起伏。我放下書,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坐下,癡癡地望著他的臉,心裏又是甜蜜又是害羞。我聲音很低地說:“仙人,你看得我好緊張啊。”他現在清醒的時間變長,睡眠也淺。我便不能像從前那樣無所顧忌地親他抱他了。我苦惱地盯著他的眼睫和薄唇,很想湊上去親親他,可又怕他醒過來。我老成地長歎了口氣,感覺自己變滄桑了。等他能下床,我便打算入宮一趟。可臨了出門,我卻又遲疑地停下。那日我不過離開了一盞茶時間,他就隻留給我一具虛弱冰冷的身體。我轉身看他。他現在喜歡坐在窗戶前曬太陽。午後暖融融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掩去了蒼白,容貌更添麗,宛如神。似乎察覺到我在想什麽,他看向我,說:“我等你回來。”我的心立刻安定了。上次入宮還隻是初秋,將近兩個月過去,已是楓葉紅、荻花白的深秋。一股冷風吹來,我打了個哆嗦,裹緊了大氅。出門前冬子為我披了件厚氅,又往我手中塞了個袖珍手爐,我還說他多餘。現在看來是我錯了。冬子幫我理了理大氅,讓領口的狐絨能圍住脖頸,避免寒風侵襲。他笑道:“小的說天冷,殿下還不信。”我看向遠山,紅楓如火如雲,甚是美麗。我便又開始思念他。我說:“我要帶他去看楓葉。”冬子歎氣:“殿下還是先想想,怎麽過陛下這一關吧。”進入勤政殿,父皇正在接見朝臣。他無情無緒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賜座,更沒有熱茶和綠豆糕。我自覺地站在一邊。等所有朝臣告退,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久站的雙腿開始微微顫抖,我抓緊了袖口。父皇隱含著怒意的聲音冷冷傳來:“跪下。”我跪下了。地麵冰得我一個激靈。“你可知錯?”我緊閉著嘴,沒有說話。一雙黑金龍紋鞋履停在了我麵前,頭頂傳來父皇盛怒的聲音:“你不知錯?”我說:“我沒有錯。”“好,好,好!”父皇連說三個好字。他快步走回桌案前,拿起茶盞往地上狠狠一擲。我身邊便全是碎瓷片。父皇說:“你不知錯,朕便一樁一樁教你!”“國宴上數次想起身離席,若非高大學士按著你,你是不是要當場追著人去?你不知錯?!散席後不顧身份,還未出殿門便肆意狂奔,在涼亭裏阻撓禁衛押人,你不知錯?!鴻臚寺裏,對一眾官員出言不遜,對你大哥和二哥不敬,你不知錯?”他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用力喘了幾口氣,指著我,繼續說:“不顧身份,和敵國質子同處一室,同臥一榻,幼稚無比地同鴻臚寺卿置氣,不自尊,不自愛,不自重!你不知錯?!”“兩個月不來宮中請安,你母後嘴上不說,心裏卻日日思慮。你可對得起她的哺育、教導之恩?你把孝義置於何地?你不知錯?!”淚水滲了出來,沾濕了眼角。我低聲說:“國宴上,我沒有離席。禁衛不敬我,我懲罰他,沒有錯。”似乎沒想到我會辯解,父皇沉默了半晌,冷笑說道:“就算你有理那其他的呢?你難道沒有錯?”除卻這兩樁,其他的事情,確實是我錯了。可若是重來一遍,我還是會這麽做。我說:“他隻有我了。”我緩慢地說:“您有五個兒子,朝廷百官,您有九州四海。母後有楚彥,有眾多下人,有後宮中的至高權力。可他……什麽也沒有,他隻有我了。”我像是說給自己在聽,又重複了一遍:“他隻有我了。”膝蓋已經跪得麻木,喪失了知覺。隻有森寒的涼意順著青磚不斷滲入體內,我全身都在微微顫抖,伸手撐住了地麵。沉默在殿中蔓延,父皇說:“起來。”我沒有起來,而是俯下身,莊重地叩首。父皇的聲音已經平靜下去,此時卻又滿帶怒火,他說:“你這是何意?”我說:“請父皇開恩,讓他跟我回府,讓我娶他做王妃。”“不行。”父皇斷然拒絕,“你是不是忘了,兩個月前,你用同樣的語氣,跟朕說想要許清澤。”我說:“這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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