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他卻說:“三殿下若無事,可否一起出宮?”我略怔了一下。他不是說他恨我嗎,而且不留餘地的否認了我的感情,平日裏避我如蛇蠍,此時為何要邀我一起走?他又說:“聽聞三殿下前些日子病了,現在可好些了?”夏風搶著說:“有王妃照顧,殿下自然已經痊愈了。”冬子大聲說:“王妃還在府中等著王爺呢,可不能耽誤了時辰。”冬子這話提醒了我,我頓時想飛回王府告訴季明塵靈山療養一事。這個念頭一湧上來,我簡直歸心似箭了,心不在焉地衝許清澤一點頭,就想快點離開。許清澤卻叫住了我,他說:“殿下當真要娶那北鄞質子當三皇妃?”我說:“是。”他又說:“太子殿下為此事殫精竭慮,付出多少心血,滿朝文武都看在眼裏。三殿下這一出,讓太子的心血全部付諸東流,不啻於在百官麵前狠狠打了太子的臉。三殿下難道不覺得此事不妥?”他這話太逾矩了。我皺眉看他,沒有說話。他神色憤憤,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您或許以為自己情根深種,救那位質子於水火,但人心易變,保不齊三五年,或是三五月過去,沒了新鮮感,您又會對另外的人情根深種……這不是害他是什麽?”我不懂他在憤怒些什麽。可我卻注意到了另外一點。他為什麽會這樣和我說話?過去他是仗著我的喜歡,口不擇言。可現在我已不喜歡他了,他便不應該這樣對我說話。於是我開口了:“這是本王的私事,不勞煩中書令過問。”許清澤愣住了,臉上現出吃驚,似乎沒想到我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他許久才說:“三殿下毀了太子的布置,傷了太子的臉麵,這是事實。”我說:“這是陛下的旨意。”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我沒再看他,帶著小廝走了。走出很遠,夏風和冬子才鬆開我的手臂,同時舒出一口氣。我無奈地說:“我早已說過,我不喜歡他了。”冬子小聲嘀咕:“那可不一定……殿下之前還說過,許清澤這樣的人合該配白衣,隻有他這樣的人才能穿出味道。”我愣了,原來我還說過這樣的話麽。可我完全不記得了。“要是真說過,那我收回。”我鄭重地說。腦海裏浮現出另一席白衣,我用力回想著,緩慢地說道:“除卻君身三尺雪,天下誰人配白衣。”第16章 虛驚馬車沒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一家鐵匠鋪。鐵匠鋪的老板是個憨直的黑臉漢子,一見到我便迎上來道:“公子,已經做好了。”我有些激動:“拿來看看。”他去了後堂,沒過多久出來,手裏捧著一個長條形的精雕檀木匣。他用濕帕子擦幹淨手,小心翼翼地打開匣子。一道刺眼的白光讓我眯起眼。匣中是一把薄如蟬翼的精鐵寶劍,劍身鋥亮,清楚地倒映出我的眼睛。劍身比一根頭發絲厚不了多少,陽光下從側麵看去,竟似乎可以隱形。劍柄是和田玉做的,冬暖夏涼。鐵匠鋪老板憨憨地笑著說:“按公子的要求,整把劍用的都是最輕的材料,又打磨得極薄,隻合四兩重。”我非常滿意。季明塵的手臂經脈受損,不能提重物,這柄輕巧的劍,他想必會喜歡的。北邊那個狗皇帝說,他一輩子都提不起刀劍了。那我就要讓他重新提起刀劍。回到王府,我興衝衝地往臥房去。他不愛出門,想必此時正在那扇鏤空雕花的黃花梨木窗下,曬著太陽讀書。他會慵懶地靠著椅背,在陽光下昏昏欲睡,長睫毛一閃一閃。我興奮地推開門,嚷出聲來:“仙人,我給你”話音戛然而止,我僵在原地。房間內空無一人。他平日愛看的那些書,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桌上。床褥平整,沒有躺過的痕跡。炭火早已熄滅。他愛躺的那把太師椅在桌邊放著,連窗紗都一絲不苟地束著,明明他最愛看純白的窗紗隨風飛舞的樣子。冷冰冰的臥房裏,連一絲他存在過的痕跡都找不出。我眼前一陣灰黑,腿軟得站不住。比那日在勤政殿跪了大半天還要虛軟。走之前他說,他看著我走,卻沒有說他等我回來。原來竟是在向我隱晦地道別嗎?對了,他向來是習慣這麽做的。那日在鴻臚寺使館也是一樣。我急促地喘息,身體一軟就要摔倒,夏風和冬子忙扶住我,在我耳邊說著些什麽,我卻什麽也聽不清。耳邊各種聲音忽遠忽近,隻有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格外清晰。他走了,他再一次拋下我走了。我早該發現的。他隻有在麵對我時會笑,會說話,其餘時候仍是沉默地發著呆。就算與我說話時,也多是我在說,他沉默地聽。他始終沒有對我提起過他的往事。原來他還沒有走出來,他仍在一個人默默難過。可我為什麽現在才發現,已經太晚了。耳鳴聲嗡嗡,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我頭疼欲裂。突然有一道清脆的少女聲音,壓過了紛亂嘈雜,讓我聽了個清楚:“王爺怎麽了?季公子在後院練武,奴婢正要去告訴他您回來了。”紛亂嘈雜消失不見,我木然地盯著她。急切地想追問,卻說不出話來。春梨善解人意地重複了一遍。她目光柔善,略帶擔憂地望著我。這一刻我是多麽的愛她。我終於發出了聲音。我聽見一個沙啞無比的聲音說:“帶我……去。”夏風和冬子扶著我走到了臥房後麵的庭院,看著殘陽下的那道身影,我的心終於落地了。腿一下子有了力量,我輕輕推開攙扶我的手,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兩步。他穿著我最喜歡的那件素白暗金紋衣服。他的身形飄然矯健,絲毫沒有久病臥床的滯澀和生疏。身影時起時落,躍步,掃腿,出掌,每個動作都如行雲流水,帶著自然飄逸的美感。殘陽照亮了他額角的汗珠,想必他此時很開心。他現在身中軟筋散之毒,體力受製。等毒解了,他該是如何的風華絕代。很快,他就發現了我,向我走了過來。他對我一笑:“回來了?”我望著他,徒勞地動了動嘴唇,沒有說出話來。我發現我竟然在發抖,手指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他也發現了。他伸手按在我肩膀上,和我對視:“怎麽了?”我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慢慢地垂下眸。換做往常,我是需要哭一哭來宣泄情緒的,實際上我的眼睛已經濕了,可我用盡了全身力氣,把眼淚憋了回去。我低低地說:“送你東西好不好。”夏風把劍匣遞給我,我打開匣子,露出裏麵的劍。他隻看了一眼,便又看向我,重複問道:“你怎麽了,為什麽不開心。”我隻是垂著頭看著他腰間的鑲穗,在袖中用力掐著手指,才克製住去捏一捏的衝動。我小聲地說:“你不喜歡嗎。”“喜歡。”他拿起劍,動作嫻熟地往腰間一插,劍尖便順著腰帶往裏鑽,纏在了腰間。他的腰帶是我讓人特意打造的,是個隱形的劍鞘。我那時想著,練武的人都有一柄別在腰上的軟劍,他也不能少。他拉住我的手,又問道:“是不是在外麵受委屈了,跟我說說好不好。”他用這樣溫柔的語氣關心我,我幾乎立刻要哭出來,想要抱住他蹭他的臉頰和脖子,跟他講我剛才的驚惶和難過……可是,我死咬著嘴唇,憋回了喉間的哽咽。我這樣的黏他,一會子沒見著人就要死要活,以為他是想離開。他會不會覺得我把他看得太緊,簡直像是在監視他一樣,他會不會反感。況且……他應該沒有像我這麽喜歡他一般的喜歡我吧。我每天都想親親他,可他卻沒有主動親過我。明明距離上一回偷偷親他,已經過去一個月又十三天了。他一點也不想親我……他還在看著我,我仍然低著頭,悶悶地說:“我餓了。”心情不好自然胃口也不好,草草地用過晚膳,我便趴在桌上發呆。傻子是很難掩飾自己情緒的。即使我努力裝作開心,季明塵卻仍然擔憂地望著我,時刻注意著我。這個時候我卻希望他能離開一盞茶時間,讓我自己哭一會兒。可是事與願違,他一直用那種溫柔又關切的目光注視著我。好幾次我差點就要說出來了,卻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再不哭我就要憋壞了。於是,我說:“想要一枝梅花。”他起身,摸了摸我的頭,向外麵走去了。他的身影一消失,我再也忍不住,趴到床上就開始哭了起來。我埋在被子裏哭得好傷心,用力地宣泄著憋了許久的惶急和難過。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等眼淚漸漸停了,我後知後覺地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水霧,我看到季明塵手裏拿著一枝粉紅的臘梅,站在我身邊。他不知站了多久,神色複雜地看著我。我下意識止住眼淚,他卻挨著我坐下,說:“想哭就哭吧。”這句話像是帶著魔力,我本來已經止住的淚水又湧了出來。他攬住我的肩膀,輕輕拍我的後背。過了許久,我不哭了。他說:“是我惹你不開心了嗎,所以你才不願意在我麵前哭。”我拚命搖頭。他那麽好,怎麽會惹我不開心。是我自己不好,是我患得患失,是我怕自己留不住他。他說:“那你為什麽不開心,跟我講講好不好。”這麽近的距離,他認真地盯著我,語氣近乎蠱惑。我不說話。他便又問了一遍,還是那樣的溫柔耐心。我便不能不開口了。在他麵前,我向來是沒有任何抵抗力的。他聽完我不成句的訴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語氣如釋重負地問道:“你是因為這個?”說出來後我心裏就舒服多了,抱著他的手臂蹭了蹭,我說:“你覺得會是什麽。”他說:“我以為你是在外麵受了委屈,卻不肯跟我說,因為知道我沒有保護你的力量,說了也無濟於事。”他的語氣裏有一種深深的消沉,我立刻心痛得呼吸困難。我說:“你不許說這樣的話!你隻是中毒了,受傷了,等你恢複了,你就是最厲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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