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父母的賞賜都極為豐厚貴重,王府的份例更是不低,再加上田莊和土地每年的上貢,這二十年來,我很是攢了一些銀子。我向高毅打聽過,朝廷每年撥去的平疫款是三百萬兩銀子。賣幾樣古董珍玩,差不多也就湊齊了。和解之後,楚竣並未做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情。我也並不想和他決裂。那晚我說的話是真心的,無論他做過什麽事,都和我沒有關係,他都是我的大哥。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有沒有什麽兩全的辦法。想來想去好像隻能這樣,我出錢給他補窟窿,他就不用從北漠撈錢了。北漠便能保持自由和繁華。這是一個挑不出錯處的做法。對雙方都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他應該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我又加了一句:“三百萬兩,四百萬兩,夠不夠?”我滿懷期待地望著他。可是我愕然地發現,他的神色變了,先是震驚,後是慌亂,最後定格在嘲弄上。“楚翊。”他眯起眼眸,眼帶揣測,陰沉道,“你是什麽意思?”他察覺到了,我已經知曉了他的那些事情。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叫我的名字。我有些慌亂地盯著他。“你這是在威脅我?”我當然不是在威脅他。我說過我不在乎他做過什麽,疏不間親,後不僭先,他是我的親人,我隻是想這件事有個兩全的解決辦法。況且,若他挪用北漠建衙的銀子去南方,那北漠這個窟窿又什麽時候補?如此拆東牆補西牆,終不是解決之道。他的神色是這樣的冷,把我心肝肺腑全都凍住了。我忙亂地灌了口熱茶,方才燥熱的茶水,卻又變回了涼霧山的雪,沁人。我訥訥地解釋:“大哥……我沒有其他意思,你缺錢,我剛好有錢。給你,不用還。”他的眼睛眯得更厲害了,突兀地一笑:“看來,你是不願意退了。”我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不接受我的銀子。難道他想得到的遠不止於此?或者他是單純地不想接受施與?又或者……三百萬兩根本不夠填補南方的窟窿……他背過身去,隻留給我一個冷漠決然的背影,聲音冷如冰霜:“那就休怪我無情。”我張了張嘴又閉上,把到嘴邊的五百萬兩吞了回去。我默然地起身離開了。門口有個魁梧的身影,正在來回踱步,見我出來,忙迎上來道:“怎麽樣,大哥有沒有為難你?”我心裏一暖,說:“沒有,不要擔心。”楚颯鬆了口氣:“我在想,實在不行,把這件事匯報給父皇,請父皇定奪吧。”我說:“父皇不會管的。”“也是,父皇病重,哪有心情。”楚颯搖了搖頭,“走吧,看看父皇去。”我頓了頓,低著頭說:“我還有些事,就先不去了。”我又道:“二哥,你有真氣嗎?”楚颯沉吟片刻後道:“我沒有真氣。隻有極少數根骨奇佳、天賦異稟的奇才,從小師從隱匿的名門,修煉十數年,才能修出真氣。據說有真氣的人五感極佳,能從呼吸中分辨出別人的身體狀況。”果然。心裏的猜測被證實了,我卻沒有什麽被欺騙後的憤怒,隻是有些茫然。我喃喃地說:“他有真氣。”楚颯沒聽清,疑惑地問:“你說什麽?”我抿了抿唇道:“沒什麽。”王府的馬車停在宮門口,季明塵一席白衣,立在馬車旁,衝我一笑。他身上是我最喜歡的那件金絲雲紋鑲邊的衣服,陽光在他身上流轉,好看得不似凡人。我立馬暈乎得腿軟,下意識就要往他懷裏奔去,討要今日份的抱抱和親親。可隨即,我生生頓住了腳步,扯下黏在他身上的目光。立在原地,悶悶地垂下了頭。我悶聲道:“你在這裏幹什麽。”“來接我家王爺回府。”他快步走過來,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這是怎麽了?為什麽不開心?”我偏頭想躲,卻沒有躲開,這破腦袋還生出了自己的想法,背著我在他手心蹭了蹭。還蹭得停不下來了。我簡直氣死了。“怎麽了這是?”他又問。我咬著嘴唇不語。“先上馬車,別著涼了。”季明塵攬著我的後腰輕推我上馬車,我想釘在原地不動,可他一碰,我的腰就軟了,沒有絲毫抵抗力地被他推上了馬車。我坐在最裏麵的角落,指著斜對角的位置,悶悶地說:“你坐那裏,不許過來。”馬車略微顛簸,良久無聲。一陣沉默後,我心裏開始慌亂,他會不會生氣了?我緊張地攥緊袖子,悄悄抬起眼往斜對角看去,卻陡然撞入一雙深邃的眼眸。原來他一直在看著我。“你……”我慌亂地移開眼,說,“你的真氣厲害嗎。”他說:“還行。”他翻出一塊約莫一掌厚的石頭,伸出一根手指,輕而易舉地洞穿了石頭,隻在石頭中心留下一個一指寬的孔洞。然後頗有些討好地看向我,似乎是想逗我開心。我木然地看著他,說:“哦,你的真氣很厲害。”他臉上的笑一僵,眨了眨眼狀似察覺到了什麽,迅速把石頭藏了起來,說:“不是很行。”他頓了頓,說:“對不起。”我的心立刻就軟了,馬上道:“不是你的錯。”當然不是他的錯,我一開始就知道。我不過是下意識地,在最親近的人麵前消解情緒罷了。“說過了,不許說對不起。”他聽話地坐在斜對角的位置,我和他中間隔著好幾人寬的距離。我緊緊地摳著坐墊,才堪堪忍住去碰碰他的衝動。忍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我小聲說:“你過來呀。”他深深地看著我:“我可以嗎?”我懊悔萬分,剛才怎麽能讓他坐在那裏。他可以過來,他當然可以,他本來就應該坐在我身邊,永遠和我親密無間。他怎麽能明知故問。熟悉的觸感包圍了我,我靠在他懷裏,輕輕摳著他袖口的暗金線,望著他說:“你向我靠近,永遠不需要詢問。就算有哪一天,我嘴上說讓你走,你也要知道,我心裏不是這麽想的,你要堅持向我靠過來,可不能真的就走開了,好不好?”他微笑著說:“好。”我拽了拽他的袖子,仰著頭討要今日份的親親。突然,一股巨大的衝力襲來,馬車劇烈震動,一道寒光迅疾而來!我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一隻手已經伸出,緊緊地捏住了那一道寒光。那寒光是鋥亮的箭尖。“小心!”季明塵沉聲道,一把把我按在腿上,我便什麽也看不見了。嗤!馬車又開始震顫!那是百步穿楊的迅箭裹挾著風而來,以巨大的力道穿破車壁時帶來的震動!我像是風暴中的一葉扁舟,左搖右晃,那隻溫熱的手穩穩地按在我肩膀上。我看不見,趴在他身上急促喘息。四麵八方的尖利破空聲環繞著,卻總是在快接近時戛然而止。馬車被衝擊得搖搖欲墜,那隻安撫我的手卻一如既往的穩定。我聞到了皮肉的焦糊味。不知過了多久,馬車不再晃動,破空聲止住了。車簾猛然被掀開,禦風焦急的聲音傳來:“主子!”季明塵聲音沉穩:“說。”“八名弓箭手,七名已經服毒自盡,隻剩一個活口。”季明塵說:“死士?”“他們一見打不過我,立即咬破毒囊,毫不拖泥帶水,服的毒見血封喉。不僅是死士,還是非常專業的死士。”我猛地直起身,被眼前的鮮紅眩得坐不穩,心痛得呼吸紊亂。“沒事,皮肉傷。”季明塵鬆開手,十幾支箭嘩啦啦地落在地上,露出鮮血淋漓的掌心。幾乎看不到一塊沒沾血的皮膚。不但有血腥味,還有焦糊味,那是皮肉與箭柄高速摩擦,燒壞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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