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道:“那、那是最後一回了,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真的!你要相信我!”季明塵輕笑:“嗯。”他挑了挑眉,笑得痞壞:“你還說,以為自己能敷出小雞,趴在床上用肚子暖雞蛋,結果睡著了,壓碎了一床的雞蛋。”“拿玉佩跟人換了一個包子。”“記不住臉,跟著別人家下人回府,那夫人正高興撿了個兒子,老爺認出了你,趕緊把你送回宮裏。”“在書頁上畫王八,把太傅氣暈倒,死諫要求辭官。”我崩潰地捂住臉:“別說了別說了……嗚嗚……”“每天跪在樹下向神靈許願,祈求神靈給你送來一條大狗狗。”“被爆竹聲嚇得躲床下。”“和別人躲迷藏,在衣櫃裏躲了一天一夜,沒人來找你,自己呼呼大睡,餓了都不知道。”我欲哭無淚地捂著臉搖頭:“仙人……你欺負我……”辣子雞也不能讓我消氣了,我趴在臂彎裏,哼哼唧唧地不願意抬頭。季明塵無奈地哄我,再三保證一定會忘記那些事情,我才勉為其難地原諒他。夜市燈火通明,人流如織。前麵圍了一圈人,正在高聲喝彩。我拉著季明塵過去,原來是雜耍藝人正在表演。赤膊精壯的漢子大喝一聲,猛然躍起,鐵臂往下一劈,案上的石頭便碎成了兩塊。圍觀的百姓把手板心拍得啪啪響,連聲喝彩。“好!”“厲害!”“真是神人!”……我撇了撇嘴,拉著季明塵離開。季明塵說:“怎麽不看了?”我說:“沒有你厲害。”我的仙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用手指洞穿石頭。這賣藝漢子臉都憋紅了,那麽大張旗鼓,又是運勁,又是借勢,又是大叫,才砸開石頭。可不是和我的仙人差遠了嗎!轉頭看見一個老漢,長得慈眉善目,正捏著栩栩如生的小人和小動物。季明塵說:“是糖人,買嗎?”我眼睛一亮,拉著他跑過去,對老漢說:“能照著我們的樣子捏嗎?”老漢一笑:“當然可以。”我說:“捏兩個他,一個我。”季明塵笑問:“為什麽要兩個?”我說:“兩個你,一個吃肚子裏,一個揣兜裏。”老漢手藝精巧,捏得栩栩如生,小糖人不苟言笑,手按在腰間軟劍上,完全就是縮小版的仙人。我一個也舍不得吃了。小心翼翼地揣兜兜裏。他也把我揣在了他的兜裏。天空突然一陣巨響。我渾身一抖,下意識地就要蹲下抱頭,卻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是煙花,別怕。”一雙手捂在我的耳朵上。隔絕了炸響,也隔絕了喧嘩。隻剩他的聲音:“看看。”我鼓起勇氣抬起頭,絢爛的煙花正在黑夜中綻放。沒有了令人心驚的爆炸聲,無聲的煙花原來這麽美。夜色已深,人群漸漸散了。我們從華燈初上,逛到燈滅人散。我吃到許多從未吃過的東西,見了許多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兒。我們拉著手回到客棧。總覺得今夜還缺一點什麽,以至於有種缺憾的美。季明塵說:“喝酒嗎?”我眼睛一亮,就是它了!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沒有美酒相陪。美酒入喉,年輕的身體自然交纏。蠟燭燃盡了,月亮隱去了,可誰也沒有停下。我們專注地,不肯浪費一瞬一刻。就像今天是末日來臨前最後一天。我是被馬蹄的震顫聲驚醒的。熟悉的吻落在臉上,讓我想起身在何方。我掀開窗紗向下望去,身著鐵甲的禁衛已將客棧重重包圍。原本熱鬧的集市現在一片冷清,偶有百姓路過,麵帶驚慌。身後傳來敲門聲。進來的卻不是禁衛軍統領,而是一個陌生的黑衣人。黑衣人直接道:“死士五十人,願舍命相護,送王爺離京。”我平靜地看著他:“你們是太子的人?”黑衣人默認了。我又看了眼窗外:“下麵有禁衛三百。”黑衣人說:“既是死士,便是隻知前路,不問退路。”我說:“太子是怎麽說的。”黑衣人說:“隻要王爺願意離開,永不回京,太子殿下必會全力相幫,保王爺一世榮華富貴。”我說:“你的人在哪裏。”黑衣人說:“一部分隱匿在客棧中,一部分在街上的商鋪中。有我的人拖著,王爺必能安然離開。”季明塵一直站在我身邊,沉靜地看著我,等待著我的選擇。我知道,他手下的暗衛也早已準備好,正在暗處伺機待發。我沉默了很久,說:“下樓吧。”黑衣人焦急道:“王爺!”我帶著季明塵下了樓。禁衛軍統領下馬行禮,恭敬但冷漠地說:“休沐已結束。卑職奉陛下旨意,迎王爺回朝聽政。”我沒有說話。禁衛軍統領又道:“還有一個半時辰,朝會便要開始,請王爺勿要再耽誤。”我握緊了袖中的小糖人。一夜過去,麥芽糖已經完全幹了,一點也不粘膩,摸上去有種磨砂的質感。跟著我一同下樓的黑衣人麵沉如水,發出一聲尖利的哨響,隱匿在各處的死士靠了過來。與此同時,屋簷上,樹幹上,暗衛蓄勢待發。禁衛軍統領麵色一凝,一揮手,三百禁衛齊齊舉起長槍。三百長槍齊鳴。黑衣人急急地衝我喊:“王爺!”我卻突然笑了。傷我的,脅迫我的,是一向以關愛我著稱的父母。而一退再退,到最後還給我留退路的,卻是近來一直與我不對付的太子。我笑著搖了搖頭。楚竣啊楚竣,這就是你說的“休怪你不客氣”?聰明人,總是太要麵子。太要麵子是不行的,他會為了顧及麵子,而放棄其他一些東西,變得優柔寡斷,拖泥帶水。北漠一事,從一開始他就錯了。他錯在太顧及清名。他本該在第一次朝會就一口敲定,無非是背一些清流文臣的罵名。可那又如何?被罵幾句狂妄自大、不聽進言又能怎麽樣?磨磨蹭蹭,優柔寡斷。對於太子這個位置來說,他遠遠不夠狠,甚至稱得上是溫柔。從這方麵來看,我似乎比他更適合當太子,因為我不在乎麵子。滿街軍士槍林中,一隻溫暖的手握上了我的。我渾身一顫,季明塵看著我,他是那樣的平靜,平靜而強大。他望著我,等我做選擇,就像那日麵對闖王府的禁衛一樣,他把選擇權交給了我。隻要我想,他就能帶我離開。我知道他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