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沒?”男人曲指輕敲了下步攆橫欄,意思不言而喻。燕澤玉默默腹誹幾句,還是順從對方的心思,下了步攆。男人順勢牽過他的手像上次一起散步回宮的那樣。但又有些不同。“這是什麽?”辛鈐突然出聲問道,陰沉地有幾分駭人。燕澤玉愣了半刻。順著男人視線,燕澤玉瞧見了自己另一手中握著的那塊金玉滿堂玉佩。“你方才便是在看這東西?”熟悉對方之後,燕澤玉聽得出來其中風雨欲來的氣氛。呼吸一緊,他下意識將手中的玉佩往身後藏了藏,燕澤玉想開口解釋些什麽,但似乎說什麽都不對。回過神的他瞧見辛鈐愈發冷凝的神情才意識到不對,又匆匆將藏於身後的玉佩遞到男人麵前。和煦日光照得那白玉越發潤澤清透。但對於燕澤玉來說,這完全是塊燙手山芋,幾乎捧不住。“呃……”抿了抿唇,燕澤玉也不懂自己為什麽突然這麽緊張,完全沒了半個時辰前,在鹹福宮懟得人無話可說的風光,支支吾吾道“皇後娘娘賞賜的一塊玉佩罷了,沒什麽稀奇的。”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錯位置,猶豫再三,他竟然撒了謊。話已出口,也由不得他後悔。燕澤玉悄悄抬眼覷了覷辛鈐的臉色。那點漆似的黑眸陰沉沉的,仿佛地底深處不見天日的暗河。半晌,辛鈐將那塊遞到他麵前的礙眼的玉佩拿了起來,一瞬不瞬地審視著其上雕刻的雙魚紋案。就在燕澤玉以為辛鈐是發現了什麽的時候,男人卻說:“皇後送的東西,還是不要近身為妙,本王先替你收著。”手腕被男人重新牽起,辛鈐骨節分明且修長的手指帶著涔涼的體溫,一根根。插。入他的指縫,再扣緊。力道有些重。燕澤玉感覺到了疼痛,但不敢吱聲。因為他聽到耳畔傳來一句陰惻惻的低語:“回長樂宮再收拾你。”作者有話說:終於碼出來了 卡文 qaq 小星睡去了第98章 太依賴你一路無話。燕澤玉膽戰心驚地被牽著,隻覺得插。進自己指縫間的手指扣得格外緊,擔心他跑掉似的。辛鈐還是喜歡走些僻靜的小道,來來往往的宮人稀少,紅牆綠柳,風景依舊。但此時此刻,他卻沒了欣賞的心思。腦子裏閃過些紛亂複雜的事情比如費西元太子幕僚的身份,再比如費西元時常佩戴這枚玉佩的習慣……辛鈐如此心思縝密的人,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他手上這塊玉佩到底是誰的。可他那時候腦子一片空白,沒等他回神,撒謊的話已然脫口而出。沉默像是粘稠的沼澤,將人逐漸吞噬,且叫人僵硬得難以動彈。辛鈐步子越邁越大,越走越急。燕澤玉也不得不加快步伐,勉勉強強跟上去。心緒不寧。對懲罰的擔憂猶如高懸於頭頂的利劍,鋒銳的劍尖直指,總有一刻會逼近。簡直度秒如年。抿了抿略顯幹澀的唇瓣,燕澤玉心中默默盤算著還有多久能到寢宮,眉宇間愁緒漫漫也滋生出悔意。“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回宮”門口灑掃的小廝的行禮聲將他喚回神。這就到了。心尖猛地一跳,而後繃緊了一根弦。他不由得朝辛鈐望去。辛鈐性子冷淡,平素裏對下人們也少有言語,但今日麵色更冷厲幾分,恍若極地高寒的冰川,叫人還未得以靠近便望而卻步。男人沒理會迎上來的管家,一言不發拉著他徑直往寢殿去。繞過水榭樓台的閣院造景,男人立在寢殿門前忽而停了推門的手,側過身來看他。那眼裏複雜的情緒太多,又被睫羽陰影覆蓋著,燕澤玉不太能理解。男人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繼而推門而入。下人們大抵是看出來他們之間氣氛不對,沒有一個人過來打擾的。雕花門一關,偌大寢殿內隻剩彼此。清透日光自窗欞外灑落,將空氣中漂浮的細小塵埃的輪廓也映照出來。日頭極好的一天,他卻要在這兒受罰……男人在坐榻上坐下,就著小矮桌上擺著的茶具,慢條斯理給自己沏了一壺茶。鳳髓的淡雅香氣隨著水蒸氣彌漫開來,安神定氣。燕澤玉剛想在男人對麵坐下“誰讓你坐了?”不輕不重的一句。動作一僵,燕澤玉心中一激靈,下意識挺直了脊背,筆直筆直地垂頭站著。像做錯事等待長輩教訓的小孩兒似的。燕澤玉窘迫地不知道看哪兒好,視線飄忽一陣,眼神略過男人白皙修長且筋脈凸起的手,最後停在了茶盞。卷邊茶葉在滾燙熱水的浸潤下舒展開,清淺地上下浮動著,茶色暈染。沒等他多看幾眼,視線被擋住。那塊金玉滿堂的玉佩被男人慢悠悠遞到眼前,被日光一照,瑩潤得刺眼。“解釋一下,這塊玉佩真是皇後送的?”尾音略上揚著,似乎沒了方才的慍色,但燕澤玉還是感覺到其中不易察覺的危險氣息。微微啟唇,燕澤玉剛要說話,卻又男人打斷。“想清楚再回答。”低沉沉的。男人現在並不開心。燕澤玉隻得將唇邊的字句重新咽回去,偷瞄了眼辛鈐的臉色,整理措辭,試探性說了句:“不是皇後送的。”而後又覺得單單隻是這一句的話,有些太過幹癟,於是補了點,“對不起。這個……其實、其實是費西元送的……”話音未落,辛鈐那雙鋒利的劍眉已經皺起。男人沒有詢問費西元緣何送他玉佩,隻問:“為什麽對我撒謊?”鴉羽似的眼睫顫抖著,一霎一霎,暴露了燕澤玉並不平靜的內心。他垂頭不敢直視男人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先前打好的腹稿似乎被這一句問話給打得淩亂不堪。沉默半晌。“我、我不知道……當時腦袋一熱,就……”或許是不安吧。直到那日他主動去翰林院找辛鈐用膳,方才見得那麽多陌生麵孔,有《事件記錄簿》上記錄過的排得上名號的人,也有些並未記錄在冊的。無論有無記載,那都是鮮活的人,而非白紙黑字的幹癟敘述。他這才發覺自己似乎太過於依賴辛鈐給予他的便利。比如這本能幫他快速了解宮中局勢的《事件記錄簿》;再比如身邊既能侍候又能幫他辦事的金戈……無不是辛鈐帶來的。所以,他在麵對未知時總會想起辛鈐,或是回憶這個人是否在《事件記錄簿》中出現過,而辛鈐處理政事所接觸的人、事、物,大多對於他來說都是陌生的,很多也沒有記載。他不知道姓甚名誰,也不知道這些人與辛鈐關係如何,性情怎樣。總而言之,他似乎一點也不了解辛鈐。這讓他沒有安全感。像是被關進一方漆黑的暗室,周圍空蕩蕩,一眼望去,除了黑暗什麽也沒有。所以在費西元出現的時候才會那樣如臨大敵,像是受到威脅的刺蝟,早早將後背的尖刺一根根立起來,企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強大幾分。實際上隻是虛張聲勢,他甚至到現在也沒弄明白費西元的意圖……燕澤玉沉默得太久,辛鈐察覺到不對勁,再次出聲喊他。“嗯?”略帶歉意地抬頭,他澀然地抿了抿幹燥的唇瓣,“抱歉,你剛才說什麽?”那雙點漆一般的鳳眼壓低了凝視他,良久,耳畔一聲歎息。“小玉,再給你一次機會。無論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跟我說,不要自己憋著。好嗎?”辛鈐的聲線還是那般悅耳,低沉得仿佛陳年酒釀,醇厚酥麻。燕澤玉還是垂頭站著,眼神盯著虛空,藏在衣袖下的手攥緊了內襯,布料被揉得皺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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