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腦燒得發昏,分明吞下「玉蜻蜓」的人是常辛伢,他卻覺得自己才是那隻蜻蜓,誤飛過了川洋,在一片沒有盡頭的海域不停上下浮沉,理智不斷被浪潮湧過,嗆了滿鼻腔的鹽味,偶爾才能漂出水平麵。偏偏嘴上還掛著醋壺,丟了路不問渾不在意的淡漠模樣,鬧著氣就是趙九一貫的性子,“這連洞房都備好了,哥哥還依著她?”“你若沒來,我自然喝下酒就走了。”趙應安撫道。趙應卻還是不得勁,手跟著不安分。春日衣料漸薄。“殿下興致高昂?”藥酒下肚,滿身心本就是頹靡,他不耐亂動,更叫趙應一時無法應答,隻聞喘息又深重兩分。趙應膽與氣血同旺,愛與欲當前,爐香繞得兩眼發紅又發直。他一個用力挺直脊背,尋到地便將唇貼了上去,微張兩瓣,牙齒收著,任由舌碰到他的,如獸相濡。如此是沾了情的交纏。前日夜裏還隻是蜻蜓點水般相親,又禮貌又克製,現在卻是借著藥勁將那點禮儀全打碎了。說到底這才是食葷之鹿之本性。趙應向來依著他,一邊溫柔回應,一邊走到屋子中央,抱著人倚在浴桶邊沿。後背有了支持,趙應便更放肆地用雙臂摟抱著趙應靠近自己,一點縫隙也不留。可終究是昏著頭的,光線暗淡,空中飛塵都變成一塊一塊視野中的疤痕,微亮卻玄乎,總之讓人目脹,距離與距離把握不全,平衡盡失,趙應鬆一點力就往後倒去了,一半身子滑進木桶裝了一大半的溫水裏。他想他是被煮的蛙,肋骨間薄而透明的嫩肉挑一半懸著,趙應得將它們吸吮幹淨。心髒衝水,五髒六腑放血,浴盆倒灌,上麵漂浮的月季塞滿空腔,充作新殼。可惜他的雙腿還擱在桶邊懸空,可惜他不是花,他想做一棵大樹。這變故不過眨眼間,路濯浸到水中卻是沒有半點掙紮,鬆了手半睜著眼從漾著波的漣漪之中往上看,烏發遮了好一截。但趙應可被他嚇了一跳,呼吸都漏半拍,趕忙將人撈起來。他扶著他的背,看他全身濕漉漉的狼狽樣,歎氣將人額前發全往後別去,“可還好?”趙應沒回答,反而眨巴著眼又笑望他,沒一下又湊上去親他,親好幾下。隨即又正色,手指在兩人身前比劃幾道,“洞房,隻,你和我。”他說話磕絆,眼前像是隔了一層窗紙糊,很不靈廣。以往這種乏悶焦急的時候,他總會下意識用回孤語講話,但此刻自是不能,再鬆懈他也會記得不在趙應麵前露餡。這好像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所以說來結巴又不成語句,仿佛一個醉漢。趙應看起來遊刃有餘,實際反應也變得遲鈍,頓幾瞬才能理清他的話和現在的狀況。但仍舊從善如流,“當然隻和你。”趙應吃吃地笑兩下。兩人視線交匯間又挨近,趙應和他親吻後又去咬他的耳朵。一步一步抵著他往最裏麵那間拔步床旁走。這才是唯一剩下的原始本能。沒有人伸手去掀路上層疊的帷幔,那紗輕似蟬翼,就如薄風從二人頭頂開始滑落,吹過肩頭再吹至身後。長衫與袍也落履下。八步床是喜榻,四麵用金箔貼著各式的花案,六角燈的光暈氤氳,趙應一個也沒看清,就記得最中央掛著一牌匾寫“玉燕投懷”。他和趙應一並倒下,想來還是吃味,就去咬他的下巴,又吻好幾道。“可沒有玉燕會在夢中投我懷。”趙應翻身把他留在自己懷中。又扣住他的雙手,十指強硬地擠入指縫,終於在最後將人劃入自己的領域,是要逃也逃不成了。就像孤狼銜著鹿喉拖回了窩,偶爾舔舐也是侵略的意味。“可是隻有野鹿入過我夢。”趙應聲音低沉,手指按在他的頸側,底下柔軟跳動。可是那隻鹿也沒想過逃離,甚至得寸進尺,一下比一下更囂張地往前湊近。路濯知道他此話何意,笑著掙開他的束縛,抬手解開男人發冠。“那你同我成親嗎?”他又小聲問道。沒有笑,很認真。趙應去親吻他時一如既往溫柔克製。“成親。”那今夜洞房春暖,一段爭雨沾雲,便是你我花燭良辰。--------------------68和69章是刪減版全文也有放在廢*,有注冊的可以去康康第69章 原來他走這麽久也不過渴望一個吻他一直往前跑。宮中後花園臨覆華池的一麵在夏日是圍場,流鶯啼笑,叢花長到臨腰腹。他每邁一步就帶起野草浪潮,一麵越過,它們又在身後合攏。眼前日光炫目,趙應感覺到有汗水順著前額流下。那不順從的鹹濕滴到眼睛裏,視線變得越發模糊,他卻不在乎,隻是笑著往前跑去。他的手好像牽了什麽,一會兒又像是握著什麽。他應該是知道那是何物的,隻是一時想不起來,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要放手,就仿佛有東西在他手指的間隙之間不斷流逝。那重量不停變化,是阻礙他向前的原因,可他不放手,收緊五指更加急切地朝目的地奔赴。盡頭是一座邊緣在扭曲的涼亭,它在水中央,是樓上一抹不真切的月。趙應笑起來,一下一下踩在石塊上,雙手捧著那物往裏去。他看見亭中側身坐著的女人,一半湮沒在光裏,神色卻是溫柔關切的,緩了聲喚他,“……”趙應聽不真切,本能如此親近,仰起臉湊近,捧著手裏的東西乖巧看她。“……小。”“小。”女人這樣叫他。然後又問,“小,你為甚……?”什麽?趙應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小,……救……它?”救他?趙應有些不解,母親在說什麽?那半掩在光裏的女人抬手拭去他額頭上的汗,很輕地拍拍他的臉頰,說他調皮又誇他好乖。他像是意識到什麽一樣,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掌,但一切開始回溯。水中涼亭終於與水波相融,他掠過石塊,重新陷入柔軟的野草叢,那分開的小道在他麵前合攏,最終不留下一點痕跡。他隻碰到母親的指尖。在他轉醒之時,巨大的光塊碎片如斑剝落,他聽清了那句話。母親笑著問小,你為什麽要救他?趙應要醒得更早些。說得更貼切一點,他根本沒怎麽睡。昨夜意亂情迷,二人糾纏之時神智已是混沌。他們不知常辛伢用的是情蟲蠱,此物分雌雄兩隻,生時便日夜媾和直至產下後代,被製成蠱後藥效更是春物之中最強的。若是不及時交,那在雌蟲作用下的人還真有可能會燒至命垂。且這藥竟會教人自己……縱使是男子也會柔軟得一塌糊塗。趙應回想起來便覺得口幹舌燥,難得生出一點羞恥之心,像是要暗罵兩聲自己放蕩。他們二者初是因為藥效,又在過分親近的吻之中變得更加滾燙,動作之間相互觸碰亦屬正常。雖說接觸隻如蜻蜓點水,倒也找到了宣泄口。趙應卻仍舊克製地吻他,像是忽略了自己,隻一手撫路濯,一手覆在他的頸間,安撫似的用拇指撫摸他不住滾動的喉結。但趙應不止不領情,可不就是孟浪嗎?他那時隻覺得腦子裏一團漿糊,燒得糊塗,偏偏還記得唯一的渴望就是身前之人,隻能依存本性,想要相見,想要把趙應吞吃入腹。趙應也依著他黏黏乎乎。又用牙齒銜著肉小小地吻,又像是咬,不停,要那尋日裏握肩斬殺業的手送他登上所謂極樂。他閉著眼都能感受到灼熱。大概是因為趙應的緣故,路濯看著他的臉就能空白好幾次,不帶欲望的醜惡,隻偶爾跳動。髒了趙應滿手,他卻覺得那是愛,漂亮的也是愛人的手指。他的衣裳下擺被掀到身上,動作時會遮到眼睛,他就吹一下,然後歪頭去找趙應的目光。在得到滿足的間隙,他這才注意到趙應親了親他。可是他不甚清明的腦袋卻突然清醒了一瞬。他不能讓趙應看到他的右小腿。從膝蓋往下,骨如蛛網裂紋,醜陋的疤痕爬附。還好他們沒點燈,拔步床前那道薄紗也在交錯中被拉了下來。這良夜沒有花燭,可沉月似涼水,朦朧混沌是這夜的最溫柔。趙應當他作寶貝,怕他疼,怕他即使說成親也還接受不到水乳交融那一步,所以一直忍著。隻吻他,隻很輕地將他圈在懷裏,隻讓他舒服就是。他知道。路濯拉著他的手去碰自己的,親他的鼻梁,貼著眼窩說,哥哥和我。趙應在他說話時閉了眼,感受少年濕熱的氣息撲在眼廓,睫毛跟著顫兩下,呼吸都不禁隨他所言加重。他將人翻過身。難得失去一點風度,還是怕他難受、怕他痛,這時最怕的卻是這麽親近的人跑了。得鎖住,用鐵鏈拷在手腳,脖頸也得套著一圈。路濯的四肢纖瘦,泛白的肌膚在這昏沉的黑裏沉浮,陷入泥沼的漩渦。可是他覺得那附著肉的肋骨和路不問不同,皮肉凹陷,仿佛小時候吃了很多苦頭,裏麵灌了藥,煎得黝黑,留一層草垢。他無端覺得心疼。可是這種情緒也是愛,愛就會帶來不可避免的欲望。連他未分輕重在那蒼白皮膚上留下的紅痕也激起更多。“……我愛你。”他那時說道。在這時說這句話總會叫人覺得輕浮隨意,可是聽的人連心都在顫抖。趙應打著顫,背脊都緊張得拱起來,骨節支楞,又在趙應的手掌裏塌陷。趙應的雙手脫力。比起,讓他失神的永遠是趙應這個人。“趙應和我。”這個念頭甚至比任何情蠱都要猛烈。趙應感受到,心頭火燒得更旺。他俯身將人抱住,將少年背後的頭發撥到一邊,又吻了幾下他的耳朵。他問得直白又天真,就像小孩子賭氣。他沒再拘著路濯淡漠的殼子,刻意忘卻一般暴露出屬於趙應的本性。趙應目光沉了下來,壓抑住情*,輕輕地親他的嘴角,“……髒。”趙應一時沒防備,待反應過來還是沒動作卻是怔住了。他的指尖是柔軟舌肉。他想起東鄔進貢的最上好的海蚌,掰開兩瓣珠白的外殼,內裏鮮嫩的肉身,吸吮時滑膩肥美,割開白瑰,那珍珠才是最寶貝。他的寶貝。分明燭火幽暗,他卻看見對方唇色殷紅,泣如剛挖出的帶血之珠,美得不可物方。他平日情欲不盛,心思在蒼生,真如佛如神。可是他的每次情起皆為眼前人,而每次欲望生長都如心口破出巨樹,繁茂如蓋,讓他知道自己終究不過凡夫俗子一聲軟語,一道如水眸光,一段肢體相纏就能叫人甘願身死。原來他走這麽久也不過渴望一個吻。路濯朝他笑一下,他就丟盔棄甲,神鬼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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