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十年的長戰就這麽猝不及防落了幕。既然鐵戈停伐,他也不想再多見血了。他隻道,“扶瀛,莫再做多餘的事了。”因為有趣又因為無趣,他默許這前朝最後的“皇帝”胡鬧,對他那些伎倆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再有下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心軟了。事實證明,趙應恪並沒有那麽多耐心。和他的笑一樣,他的所有仁慈寬厚都隻是一層偽裝的外殼。他由著洛瀛布局讓天下人發現“新南都”。他不是很確定扶瀛最終想做什麽,所以幹脆將趙應和小九都蒙在鼓裏。雖然他也有意向小九透露一些信息,但終究還是沒有挑明。而趙應和他早就是同盟,他甚至許諾隻要三哥幫他,那他登上皇位後就會擬旨封莊王府世子為太子,且十年內不會收回北府軍軍符。雖然莊王還未娶親,但這足以證明他的誠意。趙應在他說出這兩個條件時仍舊如往常一般波瀾不驚。但趙應恪知道對方答應下來就足夠了。所以在他們出海之時,趙應恪是真的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個說他是“狸貓”的二皇兄。狗急了也會跳牆的。趙應恪早就知道了這個道理。所以早在布下以五皇子之疾扳倒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局時,他就已經想到了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皇後拿著這個“沒用”的證據這麽多年,最終還是忍不住拚個魚死網破。不過他沒給對方這個機會。或者說對方不應該先找上三哥的。因為自順貴人得寵以來,他就一直在讓她給皇帝下藥。那藥平日微量不顯,但隻要遇到相衝之物就會在短時間內讓人暈厥,每天雖能醒來,卻神誌不清,並逐漸虛弱直至死亡。這是他托扶瀛找了這麽多年,找到的最穩妥的毒。皇後手上沒有淑貴妃與外人私通的真正線索,她的話唯一的作用隻能讓皇帝起疑。可是現在連皇帝也倒下了,太子名正言順接管皇宮與朝廷。康王設計殘害五皇子趙應霽,並陷害兄長薊王一事被揭發。聽聞此事的曆元帝氣急攻心,偶爾清醒時直言不要皇後前來服侍,近乎是定了發妻和嫡子的罪。這些變故發生不過短短半月。太子為君,寬肅宣惠。底下眾臣亦心服口服,敬恪恭儉。新一年之事都開展得有條不紊,春耕如火如荼,戰後複興亦分毫不亂。總之一片生機。直到魏忤帶人押著扶瀛找到他,順帶附上的還有趙應的信。趙應恪才總算完全明了了扶瀛的目的。他屏退所有人,魏忤也暫時留在門外。而那個男人在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一切盡在掌控。雖然四肢關節接被卸下又接回,行走時不甚自然,但他麵上倒是不顯,隻譏諷地笑著和趙應恪道。“你是不知,那莊王竟是個愛男人屁股的!”他哈哈大笑,言語粗鄙,“光天化日也不知檢點,就在船上和那路濯卿卿我我。”“如果我沒記錯,那路濯就是九皇子趙應罷?”他嘖嘖兩聲,“什麽惡心玩意兒。他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亂倫!”“誰能曉得九殿下又是個喜歡被人的婊子呢!”他話音剛落就被趙應恪莫名其妙的一拳打得發懵。手腳上的鐐銬未解開,他一下子摔在地上,又被揍了幾拳在肚子上。他這幾日沒得到什麽吃的,嘔也嘔不出什麽,隻能吐點酸水。“你媽的……”“隨你罵誰,但隻要再說一句趙應,我現在就找人來你,讓你成為真正的婊子。”趙應恪冷冷督他一眼,鞋子踩到他麵前,像是懶得髒了自己的手一般,也不再打他。“趙應恪……你他媽有病?!”扶瀛躺在地上緩了會兒,慢慢坐起身。“我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這什麽天大的把柄,握在手裏馬上就能毀了趙莊!”趙應恪坐回主位,喝一口茶,也不再同他笑。“扶瀛,我這些年大概是對你太好了,太縱容了?”“你真以為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去殺路濯?”扶瀛無所謂地挑眉,好像真是這麽想的一樣,“想殺就殺了唄。”“我三哥這輩子仁義,打仗是為了北鎮國公和天下。但要說他真想要什麽,倒是誰也不知道了。”趙應恪一字一句道。“路濯是他現在表現出來唯一想要的人,任誰看了都知道那不是隨便玩玩的孌童。”“你借著我的名號去殺了路濯,不就是想讓我三哥來殺我嗎?”他慢慢笑出來,又恢複了平常的模樣。“扶瀛,你不覺得你做得太明顯了一點嗎?”男人不再說話,隻是盯著對方,像要咬斷他的脖子。“我當了太子,所以你急了?”“你當時大概覺得我是個沒什麽用但是受寵的皇子罷?”“可是這麽多年,我們互相利用這麽多年,我以為你總該發現了。你就是號召天下想複辟南都的人起義,都比操控我將趙家天下拱手相讓簡單罷?”扶瀛也笑,不過說話還是咬牙切齒,總歸不願意承認自己到頭來還是像個玩笑一樣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南都萬歲。”趙應恪用鞋尖拍拍他的臉,笑得儒雅。“因為你已經瘋了。偏執地以為自己做的總會成,固執地相信你自己才是真龍天子,認為天都會幫你的。”“可是,”他笑一下,“你不是。”他想我也不是。但我是弑龍之人。他和扶瀛是不一樣的。他比誰都狠,又比誰都仁慈。即使是真正的弑夫凶手,他也能一臉孝順恭敬地跪在父皇床前流下淚來。“扶瀛,”他看著那個滿臉憤恨不甘的男人,“一切都結束了。”“但我不會讓你死。”“如果小九想殺你泄憤,那你就得等到他回來。”趙應恪歪頭想一下。“如果他懶得動手,那就由我來。”“不過我不會殺死你,我會給你用刑但又救活你。”他最後朝他笑一下。我要讓你看著我的天下萬民和喜,太平和樂。--------------------趙應恪:我就知道小九那麽黏三哥肯定會出事。(無奈笑不過也感謝三哥沒有直接怒火中燒派北府軍和我幹起架來哈哈恪的場合就到這裏先結束了,有緣再相見,多謝觀賞(標準貴公子笑.jpg第87章 未殺死的那隻鶴路濯睜開眼睛的時候,並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了。視線裏一片模糊,床側的蚊帳白紗漏進來的亮光讓他有一陣短暫的眩暈。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麻木無力卻又泛著難耐的酸痛,難以判斷何處才是真正的傷口。過去幾日,他在夢與更深的夢裏沉浮,偶爾聽見哥哥的聲音,像小時候那樣柔聲哄他喝藥,很輕地叫他“兒”。“路兒?”花忘魚探身往前,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是徹底降了下去,沒有再反複。“醒了?口渴嗎?”花旌走到桌子邊拿壺給他倒溫水,順帶叫院子中的趙應。路濯想要自己坐起身來,不小心還是扯到了腹部的刀口。他掀開身上那件薄衫,白淨的布帶在腰間纏了幾圈,上麵暈出幾圈由深及淺的黃褐色痕跡,大概是包在其中的藥草。花忘魚拿枕頭墊在他背後,又將瓷杯遞到人手中。趙應步子邁得很大,幾乎是衝進來的。不過麵上未顯,還是鎮定,甚至在進門後還拿帕子將手和衣袖都擦淨方走到床邊。路濯也看到他了。幾日未這樣相見,他心底想念,又覺得對方大抵是日夜守在自己身邊,眼底多了點黯黑的陰影,連胡子都沒有刮。不過趙應看起來精神不錯。嘴角微抿時,一如既往地威嚴。英俊鋒利。他永遠喜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