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共事多年,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陳青的意思。無須陳青多說,添了料的酒便遞到了宴雲何嘴邊。這位從京城來的欽差,竟也毫不防備,一口飲盡。等宴雲何咽下酒後,陳青汗濕後襟。大概他們誰也沒想到,放倒宴雲何竟然這般容易。待宴雲何趴在桌上,昏迷過去後,陳青叫著另外兩個兄弟把人搬到了床上後,三人去了隔間。周然壓低聲音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麽,怎麽把他也帶來了!”陳青抹了把額頭的汗水,他亦是騎虎難下:“他必定發現了不對,路上甩開了咱們的跟蹤,現在到了雲洲反而送上門來。”許虎性格急躁:“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臉,隻能殺了。”周然向來是青衣幫的智囊,最恨這三弟行事魯莽:“這可是朝廷欽差,你想被滿門抄斬不成?!”許虎不悅道:“等欽差帶兵過來,發現咱們做的事情,一樣是滿門抄斬!倒不如先殺了他爭取時間,咱們好收拾行囊跑路。”周然不再搭理他,隻轉頭問陳青:“跟那邊聯係上了嗎,消息已經斷了有一個多月了。京裏來的那批貨還沒說該怎麽處理,一直壓在寨裏,我總覺得有些不對!”陳青麵色嚴肅:“我去了趟京城,之前聯絡的地點已經人去樓空了。”周然咬牙:“看來咱們這是被放棄了,那邊難道是想把所有事都推到咱們頭上不成!”說罷,周然猛地怒視許虎:“要不是你上次運輸粗心大意,摔開了箱子,讓裏麵的東西現在人前,現在那邊也不必這麽急於殺人滅口!”許虎不服氣道:“是魏知理那蠢貨膽大包天,黑吃黑不成,故意上報朝廷引來官兵,關我那次失誤什麽事!”“再說了,箱子裏那些貨的味道這麽重,就算不開箱子,隻是不是個死人都能聞得出來那是什麽東西!”許虎粗著嗓子道。周然:“你!”“夠了!”陳青打斷了他們的話語,麵色忽明忽暗,最後咬牙道:“你們回去把庫裏還剩的錢能分的都分了,讓兄弟們帶著老婆孩子,能跑的就跑。這段時間都低調些,找個地方藏起來。”周然臉色微變:“大哥,你想做什麽!”陳青那老實的麵孔微微扭曲,他望向宴雲何所在的方向,露出幾分狠戾:“他不仁,我不義!”……虞欽拿著兵部的調兵旗牌走入巷中,直至街邊燈籠照亮拉長的影子,完全被黑暗吞沒。不知何時,他身邊輕盈地落下了一名錦衣衛。對方向他行禮後,才低聲道:“指揮使大人,何時動手?”虞欽看了眼手裏的令牌,想到宴雲何交給他時,那毫無防備的模樣。“快了。”他眼睫微垂:“時機即將成熟。”而手中的旗牌,便是最好的證明。第二十一章 陳青推開隔間的門,走到了床前。宴雲何仍然像他們離開前那般躺著,雙眸緊閉,渾身酒氣。他滿臉凝重,緩緩抬手,拿起腰間的長刀。周然隨在他身後,目露隱忍:“大哥,不再考慮一下嗎?”陳青握著刀鞘的手背泛起青筋:“我總要為兄弟們謀一條生路。”旋即他把刀卸了,扔到了地上,發出沉重一聲,而後對周然道:“二弟,把解藥給我。”周然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瓷瓶,陳青拔開塞子,正要遞到宴雲何鼻尖,就見本該昏迷不醒的欽差大人,猛地睜開了眼。陳青差點沒握住手中的解藥,嚇得猛地後退。宴雲何慢悠悠撐起了身體,看著站在床前的三人,露出一個和煦的微笑:“恭喜你們作出了正確選擇。”許虎驚慌道:“大哥,那酒我真的……”陳青橫了他一眼:“閉嘴。”宴雲何屈起右腿,掌心搭於膝上,姿勢很是懶散,活脫一個紈絝子弟。半點沒有被酒裏的蒙汗藥放倒的樣子,相反他眼神十分銳利,氣勢過分駭人。青衣幫這三位也算是見過風浪的人,都在他目光下忍不住心頭一跳。宴雲何指尖敲了敲膝蓋,命令道:“除了陳青,其他人都出去。”許虎不悅地上前一步,便被周然攔了下來。周然一見宴雲何便知道,大哥作出的決定是最好的選擇。遇上這樣的欽差,他們跑不掉的,倒不如以手上的籌碼尋求合作。他拉著愣頭青許虎走了出去,關上門後,對方還不解道:“我真把藥倒他酒裏了,而且親眼看著他把酒喝下。藥的份量都快放倒一頭牛了,他怎麽還醒著?”周然沒好氣地說:“蠢貨,人家是耍著咱們玩,故意裝暈呢。”許虎抓了抓後腦勺:“他怎麽膽子這麽大,我們這邊人這麽多,他真不怕我們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他啊。”“就你這個腦子,還想弄死誰?”周然懶得跟他說話,他拉著不情不願的許虎走遠了。如果不是這位欽差提前服下解藥,那對方的武功內力該是他們難以想象的深厚,才能輕易解開藥性。許虎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對上這位欽差就是個死。功夫打不過,腦子又不行。想到這裏,周然憂愁地看著許虎歎了口氣。許虎莫名其妙,但還是聽話地跟在周然身後,大哥說了,叫他萬事都聽周然的。屋內。宴雲何望著跪在地上的陳青:“青衣幫寨裏的貨物,可是三天前抵達雲洲的那批火銃?”他單刀直入,懶得跟陳青浪費時間。其實心裏已經有了基本的判斷,但還是要通過陳青的口述來落實。就算陳青不承認也沒關係,虞欽已經連夜拿了他的調兵令牌去雲洲調兵,應該明日一早,就能帶兵入駐雲洲。捉人要捉贓,殺入青衣幫的地盤找回遺失的火銃容易,但是從陳青這個缺口要是能查獲整條走私線,更加值得。現在陳青的意思很明確了,他要供出上線,以此保下青衣幫的其他人。陳青低下頭:“一開始,我們根本不知道那些貨物是什麽,我們隻是通過事先收到的消息去劫貨,然後把貨物放到指定的地方。”宴雲何若有所思道:“流寇的名義是假,用此掩人耳目才是真。”“青衣幫隻是負責從京城到雲洲的一個運輸點,兄弟們都不知道運送的到底是什麽。這點我可以發誓,要是知道運送的是這種東西,我們一開始就根本不會參與進來!”陳青急切道。宴雲何道:“所以在許虎打翻的箱子裏,究竟藏著什麽?”陳青臉都青了:“火藥,是一批火藥。”“膽大包天。”宴雲何臉色陰沉,一字一句道。陳青背脊的汗濕了一層又一層:“火藥的數量都很小,而且走私的次數也不多,投放的地點更是全國各地都有。但是在最近的半年裏,運貨的次數一下增多了,我覺得不太對勁,但還沒等我弄清楚,魏知理突然跟朝廷上報,請求派兵來剿匪……”宴雲何打斷他:“你們暴露了他們在運的東西,自然惹來殺身之禍。”就算現在不殺他們,日後時機到了也會鏟除。許虎的冒失舉動,不過是將時間提前罷了。用流寇作為運輸的人馬,也是好一手毒計。這些山匪本就是亡命之徒,能被金銀所惑,事後也能輕易抹殺。宴雲何又問:“你還沒有說,京城那批火銃,是不是運到你們手裏了。”陳青點了點頭,但是麵上露出猶疑:“是,可是這批貨不對。”“什麽不對?”宴雲何眯眼道。“這批貨本來應該是火藥,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變成了火銃。”陳青抬起蒼白的臉:“帶著官印的火銃,我們哪敢亂運,以前都是黑火藥的,這次為什麽會變成官貨,難道是想栽贓我們?”宴雲何搖頭:“你太看得起自己,想要除掉你們,就像魏知理那樣上報朝廷就夠了。”也就是換了他們過來,若是換作別人,根本不會調查清楚,直接領兵踏平青衣幫的寨,提著人頭回京領賞便是。何必大費周章,將黑火藥換成火銃,引來朝廷的注意呢?等等……電光火石之間,宴雲何腦子那條脈絡終於清晰了起來。“工部侍郎趙祥!”宴雲何眼睛微亮,撫掌歎道。趙祥為財,所以鋌而走險走私火藥。但如陳青所說,一開始這些火藥的販賣,應該隻是用於炸礦和開山。大晉對火藥嚴格把控,市麵上的火藥價格高昂。分配的額度也有嚴格要求,以至於民間會滋生大量的需求。有求必有供,黑火藥的渠道便應此而生。趙祥應該是發現了火藥運輸的頻率不對,也猜到自己可能會死於毒手,所以事先將火藥換成了火銃。這樣一來,丟失的火銃自然會引得朝廷注意,派下人來查案。不管幕後之人想要做什麽,都被他這一計給毀了大半。工部尚書是太後母家直係,薑尚。若真有人想要借著火藥行謀反一事,身為工部尚書的薑尚難辭其咎,連太後也會被牽連其中,難怪錦衣衛要插手此事,所以虞欽才會跟他來到雲洲。即是如此,對方此行的目的也很明顯了。宴雲何目光微暗,他看著陳青:“要是想保下你們青衣幫,你需要為我做一件事。”……天漸漸亮了,剿匪的兵隊已經駐紮在雲洲城外。虞欽一襲黑衣,騎馬行至他和宴雲何約定的地點。昨夜宴雲何將調兵令牌交到他手中時,還痞笑道:“虞大人,我的小命可全靠你了。”虞欽那會沒說話,此刻他也沉默地注視著宴雲何。青衣幫的地盤位於黑嶼亂山,地勢險惡,懸崖峭壁。見麵的地方,也位於一處懸崖之上,縱覽青衣幫整個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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