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人你呢?”宋文問道。宴雲何晦暗不明地望著宮門方向:“我要進宮。”……嚴公公看著眼前這哭哭啼啼的今雨,再望站在一旁的凶神惡煞的宴雲何:“大人這是何意?”宴雲何冷冷勾唇:“今雨姑娘現在的身子,可受不起詔獄折磨。”嚴公公皺眉:“什麽?”宴雲何:“她有身孕。”嚴公公麵色變了幾變,很快就穩下心神道:“這未必是…… ”宴雲何不耐打斷道:“我對這些宮裏的陰私沒有興趣,我要麵聖。”成景帝正在禦書房同人議事,嚴公公進來傳話,他聽了以後,便叫官員們退了出去。宴雲何進來時,成景帝正翻看手中奏章,不緊不慢道:“且不論這今雨朕沒碰過,就是這後宮無嗣,也並非巧合,乃是朕長期服藥,她何來的龍嗣?”倒沒想到剛進來會聽到這個,宴雲何更是心驚。沒想到成景帝為了避免有子,竟然自己喝藥,某種意義上雖是最為穩妥的方法,但也從側麵看得出,成景帝對自己真的狠。“你來不是為了說這個吧?”成景帝看著他道:“改變主意了嗎?”宴雲何撩袍跪地:“吳王世子終是隱患,陛下打算派誰去處理?”成景帝握著奏折:“你不是想回大同?”宴雲何麵上仍有恭敬:“的確,但陛下若是同意臣的請求,臣願領命前往吳王封地。”成景帝用奏折敲了敲掌心:“朕就說你怎麽突然想回大同,看來是想跟朕討價還價啊。”“好。”成景帝想也不想道:“你之所求,朕心中有數。”“請陛下立即放了虞欽。”宴雲何擲地有聲道。成景帝:“朕本想等局勢穩定些,再行打算。”宴雲何抬眼,認真道:“請陛下……立刻釋放他。”成景帝皺眉:“你可知現在有多少人都盯著他?”宴雲何再次叩首:“臣自知這要求無理,所以才想求陛下特赦。”“哪怕之後朕不讓你再回大同,你也甘願?”成景帝低聲問道。宴雲何緩聲道:“普天之下,莫非黃土,大同和京城……都是一樣的。”成景帝將奏折一把丟了出去,狠狠砸在宴雲何身上:“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朕今日終是見識到了?!”成景帝勃然大怒,宴雲何卻巍然不動。直至成景帝怒火漸消:“滾出去!”“陛下!”成景帝:“去找嚴藍玉,把人送走以後,立刻滾去吳王封地。”“謝陛下。”宴雲何輕聲道,說罷他起身急步出了禦書房,好似生怕成景帝反悔似的。嚴公公聽了宴雲何的傳話後,歎了口氣:“宴大人,你真是不懂陛下心思。陛下遲早要放虞欽的,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我等不了,他也等不了。”宴雲何不為所動道。嚴公公:“陛下不會高興你有這樣的軟肋。”宴雲何笑了笑,轉而道:“嚴公公,何時才能送他離京。”嚴公公無奈道:“便是要走,也得好好安排一番,最快三日後吧。”宴雲何得了允諾,便馬上離了宮,仿佛一秒都不願多呆似的。嚴公公望著宴雲何的背影,分明已經厭倦京城之極,便是這樣的人,竟親手往自己脖子上套了韁繩,留在京城。不知宴大人是否知道,從此以後,天高任鳥飛,都再與他無關。第九十一章 出了宮,宋文擔憂地湊了上來,卻見宴雲何一臉忪快,如釋重負的模樣。“陛下沒有生氣吧。”宋文小心問道。宴雲何心想,生氣又能如何呢。他自詡做不到像成景帝那般,成景帝是做大事的人,待人待己都得狠絕,所以才能穩坐皇位。“走吧,去買些東西。”宴雲何道。宋文迷茫道:“買什麽?”半個時辰後,宋文一邊把買好的物件往馬車上搬,氣喘籲籲道:“大人,車上快放不下了。”“放不下了就再叫輛馬車來。”宴雲何拿著兩件不同的裘衣作對比,最後拍板了全都要。掌櫃的一聽,搓著手道:“公子要是再挑多幾件,我可差人送到你府上。”宴雲何聞言:“其他時節的款式,這裏也有嗎?”“有,樓上請。”最後宴雲何幾乎要搬空了店鋪,買了不少成衣。回府路上,宋文不解道:“府庫中的布料比這些成衣要好上不少,大人為何非要在外麵買。”“因為是成衣。”宴雲何正思考著還有什麽沒有買齊。宋文還想追問,忽地反應過來,意識到這滿車物件,宴雲何都不是給自己買的。買得這樣急,連等一等都不能夠,宋文看著宴雲何沉思的側臉:“可是虞大人馬上就要離京了?”宴雲何沒有立即回話,半晌才慢聲道:“是啊。”“怎麽這般趕?”宋文道:“就不能多留幾日嗎?”宴雲何:“京城這是非之地,他留得夠久了。”雖是說著府裏的東西不夠齊全,但宴雲何還是從府庫裏挑出不少好物件,最後又登門尋了周大夫,不止要問解藥是否有效,還需同人商議去藥王穀的行程,要走上幾日,途中要安排幾名護衛。周大夫亦沒想到,宴雲何竟這般快就將一切安排好了。“那解藥的藥方我看過了,基本對症,沒什麽問題。”周大夫說。宴雲何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一切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叫他不由展顏。“大人會隨我們同去藥王穀嗎?”周大夫問道。這些時日他也看出了宴雲何對虞欽的心思,實在是過於明顯,而宴雲何絲毫沒有要遮掩的意思。宴雲何好似瞬間從歡愉間墜了下來,笑容微斂:“我在京城還有事,就不同你們一起了,隻能拜托周叔你幫我照顧好他。”周大夫欲言又止,宴雲何道:“怎麽,怕我把人丟給你就不管了?”“既然虞大人馬上就要去藥王穀了,你還是不願與他見一麵嗎?”周大夫問道。宴雲何歎息道:“並非我不想見他,若真如此,我又何必日日都待在天牢中。隻是……我們之間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老夫擔心大人你將來會後悔。”周大夫道。宴雲何仍是搖頭:“與其在分離前夕鬧得不愉快,還不如給彼此留下些好的回憶。”周大夫不敢苟同,但也隻能點到為止,不好再勸。是夜,周大夫給虞欽服了解藥,又慣例替他施好針後,宴雲何已經在外等了有一會,披風上都沾了些雪。他怕披風上的冷意沁到室裏,便提前脫了下來,進了牢中,將披風放置一旁,先去炭盆前暖手。今日宴雲何打算用內力給虞欽疏通經脈,他不擅岐黃之術,先前看了許多醫書,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好在武功上他還懂上一些,雖然等虞欽到了藥王穀,就不需要他幫忙做這些了。會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幫助虞欽調理身子。等把手烤得微暖,宴雲何才坐去榻上,抓住虞欽的雙腕,緩緩將內力傳入對方體內。既要顧忌著內力的運輸,又要小心避開對方堵塞的筋脈,還要運行功法,實在很費力。不知過了多久,宴雲何將內力耗得幾乎一幹二淨,才渾身大汗地睜開眼。不知是不是服了解藥,又被輸送了大半內力的緣故,宴雲何感覺虞欽的氣色好了些。雖然看著仍然蒼白,但不像前幾日透著股死氣。有時候宴雲何都需要將臉緊緊貼在這人的胸口,確認那心跳仍在微弱地顫動,才能安心。鬆開虞欽的手,宴雲何起身要倒些茶水喝,剛站直便覺得頭暈目眩。連日來疲累,在內力虧空的情況下,翻山倒海地襲來。宴雲何記得身後便是虞欽,強撐著要往前挪幾步,好讓自己不會砸到對方身上。然而下一瞬,便感覺腰上一緊,天旋地轉間,宴雲何沒有摔在地上,反而摔在柔軟的榻上。藥香沁在鼻尖,臉上滑過冰冷長發,宴雲何錯愕地對上一雙情緒複雜的眼。虞欽竟然不知何時醒了,手臂緊緊箍著他的腰,半具身體都壓在他身上,像是怕他跑了,所以想將他困在床上一般。宴雲何很快回神,心裏也摸不準這究竟是周大夫做的好事,還是他輸送的內力刺激醒了本該繼續沉睡的虞欽。他確實想過,要將昏迷不醒的虞欽送到前往藥王穀的馬車上。因為宴雲何知道,隻要他麵對著清醒的虞欽,冬狩那夜的絕望與憤怒,便會瞬間侵占他的身心,讓他控製不住自己,說出一些傷人的話。而現在的虞欽,最不需要的便是他的指責,沒有任何意義。宴雲何有些生硬道:“你先鬆開我。”“你要去哪?”虞欽太久沒說過話,開口時都是破碎的氣音。宴雲何:“我去倒杯茶水。”說罷他要掰開虞欽的手,卻發現虞欽死死抓著他,力氣大得宴雲何竟然都推不開。“你難道不渴嗎,睡了這麽久。”宴雲何緩和了語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