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孝良的聲音又響起,“依我看來,其實這正說明雍帝心怯,不敢與我交戰!不然他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虛張聲勢?”屋中半晌無人說話,過了一陣,主上才道:“不錯。叫得越凶的狗越不會咬人,隻有一聲不吭的狗,才會冷不丁給你一口。”“可是……”他話鋒一轉,“我瞧他朝中甚是富庶,手下健兒也是能征慣戰之人,他因何生怯?”孟孝良道:“太子所見繁華,那隻是長安的繁華。咱們來時,太子也瞧見了,這一路上放眼望去,盡是無人耕種的荒田,國貧民困,可想而知。”“這我倒未曾注意到。”“太子注意不到也是正常,下官是漢人,自然瞧得更清楚些。”孟孝良遞出一個台階,“前些年裏,中原諸侯割據,連年征戰,百姓即便不說是十室九空,那也隻剩下十之二三。他初有其國,坐之未穩,豈敢與我角力?”“嗯,此言有理。”主上沉吟片刻,忽然微微提高了聲音,“那便是說,我動作再大,他也未必敢征發大軍與我開戰。”影七聽見屋中一陣響動,是主上站了起來,正在來回踱步,“今秋天氣冷得甚快,恐怕冬天不大好過。雖說剛剛簽訂了盟約,嗬嗬……”他發出一聲冷笑,“可誰都知道那不過就是一張廢紙罷了。我回去就稟告父汗,咱們好好地商議一番,等他們將盟書中約好的東西送來,咱們……”主上沒再向後說,取而代之的是手掌拍在桌案上的一聲輕響。影七目不斜視地站著,他知道,無論兩國是戰是和,同他都不相幹。後來主上北還,他作為一顆釘子被楔在了長安,一連半年沒有任何消息,直到兩日前,他接到一道重要性更在他性命之上的三羽密令他要在雍帝立太子那一日,刺殺大將軍秦恭。他隻有一天時間準備。秦恭位高權重,護衛周密,外出之時前後皆有甲士保護,想要在外刺殺他,殊為不易。因此動手之處隻能選在他府中,在家中他難免放鬆防備,下手更易成功。兩天前,他提前來到大將軍府附近,見秦府附近樹木早被芟伐淨盡,附近既無居高臨下之處,又無藏身之所,想要刺殺他,隻能潛入進去,再伺機下手。可秦府劍戟森嚴,侍衛巡視晝夜不懈,以如此守備,想要潛入談何容易?他雖是影衛,極擅隱藏身形,可刺殺當日潛進府中,也著實費了一番力氣。進得秦府,幾乎沒有能借以隱蔽之處,他隻得趁著夜色,在巡視的侍衛中間,不住變換著藏身之所,借著氣息不顯、腳步無聲,這才勉強挨到夜深,秦恭在其子秦桐陪伴下終於回到府中。秦恭得子稍晚,他今年雖已屆耳順之年,其子卻隻二十七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秦桐原本在河內任果毅都尉一職,因著要參加立儲大典,兼防區調動、回京述職,這才暫回長安,和秦恭一同歸家。有他在一旁,少了幾分勝算。影七躲在暗處,耐心地等待著,以求一個一擊斃命的時機。他看著秦恭和秦桐一齊穿過院子,秦恭走上兩級台階,忽然想起什麽,回頭問道:“你回京之後,有沒有拜會過晉王?”秦桐一怔,“還沒有,兒子想明日再去。”秦恭在台階上站定,“你自小入宮為他伴讀,你二人之間,雖無君臣之義,卻也有一半主仆之情。此次回京,於情於理,都要先拜會他才是。”“呃……”秦桐神情有幾分猶豫,“父親說的是。隻是方一回京,便去晉王府上,恐怕……恐怕太子多心。”秦恭歎一口氣,“人之忠也,猶魚之有淵。我老了,你自己慢慢想吧。”說完揮揮手,抬腳回到屋中。他步伐沉穩、有力,可蒼老之態終究掩藏不住。秦桐見父親關上了門,怔了一怔,也即告退。影七又耐心等了片刻,見秦恭熄了燈躺在床上,已然睡熟,悄聲挽起袖子,露出下麵的袖弩。“殿下你瞧……喂、喂!你怎麽了?”一道焦急的聲音響起,將影七拉了回來。他感到身體被人抬了起來,好像有幾隻手按在他身上,在他身上摸索著什麽東西。眼前之景又搖晃起來,模模糊糊之中,他瞧見劉瞻那兩隻烏雲般的眼睛,正向著自己靠近過來,隨後他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水生解開他身上的白布,露出裏麵湧血的傷口,“殿下,怎麽辦?藥都被血衝走了。”劉瞻瞧著他傷口的血流得嚇人,也沒有主意,“那就多灑點試試,把一瓶藥都倒上去。”水生心想,反正昨天留下的藥多,一狠心,倒過瓶子,把整瓶藥粉都灑在他傷口上麵,竟當真把血口子給糊住了。眼見著出血越來越少,他看向劉瞻,喜道:“殿下,當真止住了,這法子有用!”他說完,作勢要給影七重新把傷口包上,卻被劉瞻打斷,“等等,你先將他身上擦幹淨了。”水生應了,打來溫水,拿毛巾給影七擦去了身上血跡。劉瞻從旁看著,一聲不出。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身體,骨骼勻稱,肌肉結實,胸口上的肌肉微微鼓起,兩根刀琢出的線從肚子一路延伸到腹股溝去,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造物如此偏心於他可這樣一幅身體,偏偏有一雙喪家之犬的可憐眼睛。劉瞻瞧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他方才沒有和蕭宏義講,像這樣的一雙眼睛是無論如何做不得假的。“殿下,秦桐來府上了,現在正在外麵,見不見?”正思索間,家丁忽然進屋通報。劉瞻錯開眼,收回了視線,聞言笑了一笑,“見,為何不見?”秦桐已經回京幾日,不曾來見過自己,等太子登基,第二日一早他便來了。他昨夜在太子府邸的祝賀之詞,早經人傳到了他府上,劉瞻來到廳中見到秦桐,瞧著這個多年好友,心中暗道:人心似水,那也是人之常情。他麵上絲毫不露異色,似乎全無芥蒂,同秦桐寒暄一陣,忽然關心道:“大將軍無事罷?”秦桐點點頭,“天幸那刺客失了手,家父受傷不重,不久便能養好了。”“那便好。昨夜是怎麽回事?”劉瞻狀似無意問道。轉念一想,自己窩藏了刺傷秦恭的刺客,算起來似乎還是他對不起秦桐更多些。“哎,此事說來也巧!若沒有那麽多巧合,恐怕家父早已無幸了。”秦桐毫不起疑,對他和盤托出,“昨日典禮過後,陛下正好賞賜給家父一件西南進獻的金絲軟甲,這是一巧。家父回到家,看到家裏的石獅子斷了一爪,乃是大凶之兆。久在軍旅之人,多少都有些迷信這個,所以就將金絲軟甲貼身穿在身上。這軟甲十分輕薄,穿上後從衣服外麵看不出來,可是卻能刀槍不入,這是二巧。”“夜裏他睡覺時,軟甲上忽然一響,家父身上一痛,驚醒過來,見到身旁竟落了一隻弩箭。事後想來,那箭原本是朝著他脖頸射來,隻是他那時恰好翻了一身,箭便打在了軟甲上,這是三巧。”“父親隨即高呼,侍衛相隔僅僅幾步,即刻便至,但畢竟再快也要幾個吐息。事後瞧那刺客身手,若是趁此時機逃跑,其實足可以全身而退,他卻反而破門而入,想要強殺家父,看來是個死士,幕後主使定要取家父性命不可。”“那刺客現出身形,先是對著家父頭上又射出一箭,被家父順手扯過被子擋下,袖弩力小,沒穿過來。可這時他人已經搶上近前,撥開被子,拔出匕首,刺向家父咽喉。家父想要從床頭拔劍,一時不及拔出,他匕首已經刺到。”他說到這裏,聲音快起來,“幸好家父每天夜裏都要服一副藥,那一日休息太晚,忘記服了。侍女煎好了藥,正從後門進來,見了刺客,情急之下把手中藥向他擲去,正潑在刺客手臂上,他吃了痛,那一下便刺歪了,沒刺中咽喉要害,隻刺傷了家父脖子,家父反而趁勢拔出了劍,此是四巧。”“這時候幾個侍衛已經搶進門中,我當時還未睡下,正巧在調弓,順手拿起,也趕到了院裏。兩個侍衛離刺客最近,見情勢危急,也顧不得留活口,揮刀朝他背後砍去,我亦射出一箭。沒想到那刺客可當真是悍不畏死,竟不閃不避,拚著讓人兩刀砍在身上,也要非殺家父不可,朝著他又揮出匕首。家父年邁,又受了傷,雖然拔出了劍,可招架不住,眼看著家父要被刺中,天幸我射出的那一箭剛好趕到,正中那刺客後心,他手上力氣小了,被家父舉劍格下。”“若我當時不是恰好有弓箭在手,以當時情勢,勢必不及相救,這是第五巧。”他說到這裏,想起昨夜危急,額頭上仍不由得淌下兩道冷汗,“這時候我府中侍衛的兩刀也砍在他身上,他身受重傷,兩個侍衛又已擋在家父身前,還有三個已進了門中。想來是他認定刺殺已經失敗,也不糾纏,當即便翻窗而出,翻出時仍不死心,又朝著家父射出幾隻袖弩,被侍衛擋下大半。其中一箭甚是刁鑽,幸好府中侍衛忠心,伏在家父身上,拿身體給他擋了下來。”“我見這刺客要跑,對他一連射出幾箭。估計是院中安靜,教他聽見了風聲,他沒回頭看上一眼,竟然盡數躲過,一湧身便翻過牆去。”秦桐歎出一口氣,“說來慚愧,我府中之人,再如何不才,也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可這人身上受傷,最後竟無一人追得上他,就這麽眼睜睜地讓他跑了。”劉瞻聽著昨夜之事,雖未親眼所見,卻也頗覺驚心動魄,“無論如何,大將軍無事便好。”他回憶著撿來那人身上的傷口,其他各處都能對上,隻除了脖頸上的那處傷,追問道:“那刺客竄逃時便隻受了這些傷麽?”秦桐理解錯了意思,臉上一紅,“下人無能,傷口確實都不致命。”劉瞻沉吟道:“看來刺客傷得不重,以他的身手,恐怕已不知流竄至何處去了。小小一座城樓,未必攔得住他。”秦桐點點頭,“昨夜府中家丁牽著獵狗,一路順著血跡尋找,可是血跡到了一個小巷就斷了,恐怕這人有同夥接應,那便更不易找了。”劉瞻瞧著他,幾次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他掩飾性地拿起茶杯,遮住小半張臉,回憶起秦桐方才描述的那場刺殺,忽然歎了口氣。“矢忠竭誠,輸肝剖膽,能效死節,倒也算得上是‘士’了。”秦桐初時聽他竟然稱讚刺傷了自己父親的刺客,微微一愣,可隨即不知想到什麽,臉上忽地一燙,神情不自在起來。劉瞻也反應過來,自知言語有失,忙岔開了話題,同他閑聊起朝中之事,說到有趣處,兩人相對而笑,仿佛和從前一樣。第九章 影七這次所接的刺殺令,上麵插著三根羽毛,是最高一級的密令,為達目標應當置生死於不顧。可他幾次出手,皆被攔下,以當時形勢,即便他想和秦恭同歸於盡也已勢難做到。為今之計,他要麽留下一具屍體,要麽先行逃脫、再找機會,決不能被人生擒。他估量身上傷勢,當能全身而退,當即不再同秦府侍衛糾纏,腳踩院牆,一翻而過,按照事先探查好的退路,轉過幾個巷口,便即甩脫了追兵。這時黑雲四卷,逐漸下起雨來。剛開始時隻是一滴、一滴地掉著大顆的水珠,過了一陣,天邊劃過一道金黃色的閃光,轟隆隆一道驚心動魄的巨響從頭頂滾過,隨後雨勢驟急。大雨聲掩藏了他的腳步,洗刷掉他身上濃重的血腥氣,他後背的傷口疼起來,因為失血太多,力氣似乎正在漸漸流失,可他不敢稍稍放慢速度,隻踉踉蹌蹌地向前跑去。忽然,天邊又落下一道閃電,一團金色的電火從西南滾落,將半邊天幕燒開了口子,露出後麵明晃晃的白晝。他借著電火,看見漫天密密麻麻連成一線的雨腳,又看見雨腳打在一個人身上。那個人站在巷子盡頭,身子隱藏在黑暗裏,向著他邁出腳步。電火忽然熄了,影七警覺地停下腳步,脊背微微繃起,右手摸到了腰間的匕首。他側耳聽著雨聲。一個個雨點叮叮咚咚地敲在青石磚上,劈劈啪啪地濺在水泊裏,可不遠處的雨點靜默無聲,好像被什麽東西給攔住了似的。他聽見這個與周圍隔開的靜默向著自己一點點靠近,不動聲色地向後邁出一隻腳,手腕一翻,匕首拿在了手上。旁邊的屋簷下麵,掛著一麵破紙燈籠,投下一道瘦長的光。忽然,一隻腳踏進這道光裏,隨後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黑色褲筒、黑色上衣,再然後是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最後,光照亮了那人的麵孔,是影二的臉。影七放鬆了身體,想要將匕首重新插回腰間。影二在燈火下麵站定,鵝黃色的雨點打在他身上,發出幾不可聞的悶響。“不要收刀,”他說,“主上派我來殺你。”影七一怔,不明白他話中之意,手握著匕首按在腰間,沒收起來,卻也沒有攻擊的意思。影二向前邁出一步,暗黃的燈影在他身上一晃,便即劃了過去。他的身形又隱藏在黑暗裏,隻剩下一道朦朦朧朧的黑影。“主上給我的命令是,如果你順利完成刺殺,全身而退,那麽我便接應你出城。若你受傷或是被擒,無論任務成功與否,都需除掉以絕後患,防止你落在他人手上。”“影七,你受傷了。”影七一霎時明白過來,脊背上登時一寒,無數道冷冰冰的雨爭相往他背後的傷口中鑽去,他身上的熱意好像在一瞬間褪盡了,他怔怔地瞧著影二模糊的身影,在雨中打了個顫。他明白自己沒有聽錯,甚至揣摩到了主上如此做的良苦用心。這些年裏,他替主上做了無數件主上不方便做的事,也替主上殺了無數個主上不方便殺的人,他知道主上的許多秘密而他現在正在雍國的國都,刺傷了雍國的大將軍,用不了片刻便要滿城風雨,城門早已關閉,而他的身上受了傷。他聽著影二又向自己邁出一步。右手中的匕首好像有千鈞之力,他想舉舉不起來,想放又放不下去。他知道,他的身體,他的性命,他的名字,已經都被主上拋棄了。他即將作為一個無主之人、一個無名氏,在此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心裏一陣麻木,片刻後,不僅不躲,反而向著影二走去。所有痛苦的、絕望的、哀怨的情緒全都不及追上這具身體,他心裏空蕩蕩的,想到即將到來的死亡,就像想到第二天將要升起的太陽,既不期待,也不恐懼。他隻是忽然想起了影十四那雙朝天指著的、青灰色的眼睛。影二反而定住腳步,影七緩步走到他身前,借著一點微光,看見他臉上痛苦的神色。影七一怔,忽然感到心頭也流過一道痛苦的熱流。從他九歲被主上買下、作為影衛訓練起,他和影二便待在一處了。他訓練時模仿著影二的動作,走路時緊跟在影二的背後,睡覺時睡在影二的身邊。後來他長大了些,又與影二一起犯錯、一起受罰,受傷之後給彼此上藥。他沒有親人,主上是他的父親,影二是他的兄長。現在,他的父親要他的兄長來殺死他了。影二忽然問:“你有沒有讓人看見你的臉?”影七一怔,搖了搖頭。“那好,”影二說出前兩個字時微微顫抖,可隨後便止住了,聲音堅硬得鐵石一般,“我帶你逃出城去,你從此便隱姓埋名過活罷。”影七一動不動地瞧著他,癡癡地問:“那麽我是誰呢?”影二目光一厲,“是誰都隨你,隻要不是影七!”說著,伸手探向他手臂。忽然,從巷口後麵傳來一道零碎的馬蹄聲,車輪軋在碎石上,發出吱呀呀的聲響,車夫高聲呼喝著,“嗤、嗤”兩聲,是鞭子甩在馬背上。那馬不滿地打了個響鼻,轉了個彎,從巷口露出頭來。影二神色一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帶上狠決之色。“小七,再見了。”他說著,短刀飛起,劃向影七頸側。影七脖頸間一陣疼痛,霍地驚醒過來,眼前是水生的那張臉。水生剛剛給他脖頸上的那處傷口換過了藥,扯著布條兩頭打上一個結,一抬眼就瞧見兩隻黑乎乎的眼睛瞧著自己,不禁嚇了一大跳。他也不在意,轉頭拿來布巾,一麵在影七臉上囫圇抹了兩下,一麵對他道:“你可總算醒了。昨天你昏過去之後,殿下又守了你一會兒,後來身體撐不住了,那才回去休息,還讓我接著在這兒守著你。你算有福了,平時我可都是伺候殿下的。”他在影七臉上抹上幾下,就算給他洗過了臉,布巾翻過一麵,又去給他擦手,絮絮叨叨地道:“你說我們殿下對你多好,依我看你還是不要尋短見了,我們又不會吃了你。況且昨天苦主都找上門來了,殿下都硬是沒說,你道那秦將軍和殿下是什麽關係?算了,不和你說這個了……”他說到關鍵處,便即住了嘴。床上這個人的身份並不難猜,水生想不通殿下幹什麽要對這人這麽好,但還是任勞任怨地又掀開被子,給他擦了擦腳,“你渴不渴,想不想喝水?”影七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喉嚨裏好像著了火,聞言卻沒吭聲。水生以為他不渴,把布巾扔在水裏,端盆起身,“我去瞧瞧殿下起沒起,他讓我等你醒了之後叫他。”他似乎不放心,回頭又補充道:“你乖乖躺著,不要亂動啊。”其實他若是當真生怕影七趁無人時自殺,大可以自己守在一邊,讓旁人去叫劉瞻。可是他一麵擔憂,一麵在心裏隱隱約約生出一個念頭:此人若當真死了,那倒也落得幹淨。他猶豫片刻,還是走出屋外去找劉瞻,留影七自己選擇。影七聽著他腳步遠去,輕輕抬抬手,竟然抬起幾寸,看來已恢複了幾分力氣。這時他若想自盡,應當不會再失手,可是……他將牙齒重又抵在舌頭上,昨天咬破的傷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他沉重地呼吸著,卑劣地猶豫著,始終無法下定決心一口咬下。他知道,影二那一刀在最後時刻動搖了,這才避開了要害。影二違逆了主上的命令,留下他這一條命,他現在要如何選擇?他當真要去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