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著眼,微微低頭,一隻手放在耳邊,左右晃動著。過了好一陣,他好像才從回憶當中醒來,重新睜開眼,端起杯來,敬向劉瞻,“二十七年後,瞧見殿下,鼓聲、嗬嗬……鼓聲也就遠了……嗬、嗬嗬……不提啦!不提啦!”說著,他大嘴一咧,將剩下的大半杯酒一飲而盡。眾人忙道:“柴都尉醉了!柴都尉醉了!”幾個相熟的軍官拉扯著他回到座位,對劉瞻賠罪道:“殿下莫要聽他胡說。他從來如此,一喝醉酒就說胡話、傻話、醉話……殿下千萬別同他計較。”柴莊被人按回座位,伏在案上,又舉起一隻手在耳邊,陶醉般地喃喃道:“咚咚、咚咚……”旁邊人忙按住他的手,夾起一塊肉塞進他嘴裏。從小到大,劉瞻最怕的一句便是“不肖乃父”,聽來隻覺心上被人剜去一刀似的。他竭力控製住麵色,不讓人察覺,勉強露出一個笑來,“無妨,父皇從未同我講過此事,今日從柴都尉處聽來,當真令人神往。”幾個軍官見他麵色如常,不禁鬆了口氣,柴莊先前喝了太多悶酒,現在已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半塊肉卻還留在嘴裏。之後席上宴飲如常,劉瞻幾乎沒有吃菜,隻是飲酒,到得後來,也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這時軍伎一曲未畢,他怕席間失態,和眾人告別之後,便即匆匆離席。他一去之後,樂聲便收,隻剩下些許人聲,細細碎碎聽不真切。張皎和隨行侍衛一起候立在車駕旁,見劉瞻一步三晃地出來,猶豫片刻,上前去扶住了他。劉瞻初時以為來人是水生,可是過了一陣,也不聞嘮叨,抬眼瞧瞧,才知是張皎,垂下頭不知低聲嘟囔了句什麽,隨後似乎想要靠自己走,不料腳下一個趔趄,幸好被張皎扶住,這才沒有跌倒。張皎聞見他身上酒氣,心中微感困惑,不解他明知自己身體不好,為什麽今日要喝這麽多酒,但也沒問出口,扶他上了馬車,便坐車回了刺史府。白日裏水生先來到此處,雖然知道涼州的官員早讓人打掃過,卻仍著人裏裏外外又收拾了一遍。他見劉瞻回來,吃了一驚,怪道:“殿下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劉瞻不語,低垂著頭,似乎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隻有兩條腿在旁人攙扶下還勉強動上一動。水生見狀,又瞧向張皎,張皎自然也不知,隻有對他微微搖了搖頭。水生歎了口氣,忙招呼人去打熱水、煎醒酒湯。張皎扶著劉瞻躺上床,手剛碰到他靴筒,劉瞻卻忽然道:“父皇年過五旬,仍能開三石硬弓。彰弟……太子與我同年,也能弓開兩石。我那些年幼的弟弟,隻要不是年紀太小,也習騎射,能開一石之弓。”張皎不懂他話中之意,正疑惑間,便見劉瞻舉起兩手,放在眼前,虛虛攥成拳頭又鬆開,苦笑一聲,“可笑我年過而立,一石之弓,竟然拉它不開。”張皎不知道他身為皇子,又不需要上戰場親自殺敵,為何忽然計較起膂力大小。但聽他話中隱隱有自傷之意,不禁想要安慰一二,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些什麽,隻得替他脫了靴子,原地站了片刻,便打算離開。不料劉瞻從後麵喚道:“阿皎。”張皎回頭,見劉瞻一隻手搭在額頭上,轉臉正瞧著自己,應道:“是。”“明春要開戰,現在正好招募鄉勇,我著人替你安排了身份,填了、填了名字,明日你便去軍中報道。先從士卒做起,以免……以免引人生疑,不必嫌官小,以後再慢慢往上升便是,機會總多得很。”他因著醉酒,說話有幾分吃力,張皎見他考慮周詳,心中感激,“多謝殿下。”劉瞻搖一搖頭,“你有如此天資,不要自己糟蹋自己。”他看著張皎的眼睛,燈燭昏黃的光映在裏麵,除此之外,裏麵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那日在大雨中的小巷裏,他撿來的這隻喪家之犬,如今已痊愈了麽?阿皎,阿皎……他在心中默念,金銀、功業、權勢,還有容身之處,所有你追求的、不追求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因為我們是一樣的。可是……可是我這隻喪家之犬,又有誰來給我一個容身之地呢?張皎也低頭瞧著劉瞻的眼睛,忽然,如同那一夜的琴弦輕輕撥動一下,他心中某一處湧起一陣熟悉的悸動,低聲喚道:“殿下……”“熱水燒好了!”水生拿後背頂開了門,將打滿了熱水的木盆放在床邊,“殿下洗洗腳再睡。”第十五章 如劉瞻所說,已經上下打點妥當,張皎一路沒受什麽盤問便即入伍,成為了雍軍中一個尋常士卒。可他身形挺拔,立在那裏,好像地裏插了一杆長矛,怎麽看去,怎麽都不尋常。況且一火之中的其餘九人,名字要麽叫吳大眼、要麽叫趙小江,隻有他名喚張皎,這一個“皎”字,就難倒了旁人,十人之中,隻有他自己會寫。除他之外,所有人夜裏都住在一處,隻有他每天晚上從不宿在營中,長官卻不來盤問。眾人見他舉止神秘,暗地裏沒少猜測他的身份,有人說他是罪臣之子被發配到這裏,有人說他是哪個將門虎子來體察下情,還有人說他是被家人送進軍營磨磨性子的紈絝子弟,種種說法不一而足。張皎全然不知,隻知道其他人對他隱隱有些疏離,不願同他交往。他也不知如何和人熟絡起來,每日訓練之後,旁人坐成一堆,他自己隻有獨身一個。幸好他全不在意,休息時隻自己一動不動地坐著,其餘幾個火伴見了,不由得互相暗使眼色,卻也一連數日無人上前搭話。劉瞻雖讓他參軍,卻同他約定每天夜裏都要回刺史府中,說是要他照料小玉和青驄馬。其實涼州城中也可募到鷹侍,至於照料馬匹,水生便可代勞,實在不需要他每天回府。張皎雖有幾分不解,但也並不違逆,每天練習結束後便回刺史府去。這天下午,營中五火合成一隊,由隊長教授棍法。棍子雖然不是兵刃,但好歹也算武器,使得好了也能殺人。這夥新兵年紀不大,正是好動的時候,看了一陣,興奮異常,紛紛模仿著隊長剛才的招式,伸著兩條胳膊扭來扭去。隊長演練完畢,便點人照做,視線轉過一圈,見一隊人中就屬趙小江扭得最起勁,便道:“趙小江,別在底下裝模作樣的,上前麵來練練,讓大夥瞧瞧你學沒學明白。”趙小江見自己被點到名字,扭扭捏捏地出列,從隊長手裏接過棍子,兩手提著,鼓了一口氣。隊長見他起手的姿勢不錯,暗自點點頭,可隨即便見他這口氣忽地一泄,轉頭不好意思地對自己笑道:“隊長,後麵俺忘了……”人群中哄地一笑,趙小江的火長吳大眼臉上掛不住,出列道:“隊長,讓我試試。”說著,從趙小江手裏拿過棍子,給他推到一邊,呼呼地舞起棍來。他舞得聲響甚大,下麵眾人紛紛叫好,隊長怒道:“好什麽好?亂舞一氣,我剛才是這麽教的嗎?”吳大眼悻悻地收了棍,抬手撓了撓腦袋。趙小江見他自告奮勇,還一把給自己推到一邊,以為他當真全學會了,沒想到和自己一樣,見狀不禁嘿嘿嘿地笑出了聲。隊長看了一圈,見到張皎,頓了頓道:“你,出列。”張皎應道:“是。”說著走上前來。隊長不知他底細,但看他走路時肩不斜、胯不擺,一路走過來肚臍眼恨不能連出一根直線,便問:“剛才我教的棍法,你學會了嗎?”張皎點點頭。“棍子給他。”隊長朝吳大眼抬了抬下巴。吳大眼把棍子遞到張皎手裏,又打量他兩眼,才邁著方步退回隊伍。趙小江跟在他後麵,還沒止住笑,被他瞪了一眼,連忙往回憋,卻憋不太住,抬起兩手捂住了嘴。張皎拿過棍子,也不見擺起手式,但見他一劈、一刺、一掃,一根木棍好像鋼鐵似的,打在地上劈啪作響,劈在空裏嗤嗤有聲。隨後忽地放柔了力道,手肘微收,一纏、一轉、虛空裏又是一點,那根木棍便好像抽去了鐵芯,柔如絲、軟如棉,半點聲響也無。最後,他兩手一翻,收了棍子,平伸過去,遞給隊長。隊長張大了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嗯、好……好!都學會了嗎?”全隊人鴉雀無聲,過了半晌,人群中才忽然炸出聲響,趙小江聲音最高,從人群當中殺出重圍衝出來,“俺的娘嘞!這還是棍子嗎?”“好俊的棍法!”背後忽然傳來一道人聲,張皎認得這聲音,微微抿起了嘴,站著沒動。可那人卻走上前來,對他道:“叫什麽名字?”來人正是秦恭之子,秦桐。張皎低著頭,“張皎。”“張、皎……”秦桐念叨著,讓人傳來名冊,翻了一陣,找到他那一頁,微微吃了一驚:原來是晉王府的下人。這人不在晉王身邊,跑到軍營裏做什麽?晉王府何時有了這一號人,他怎麽從未聽說過?秦桐放下名冊,上下打量一番,暗自點頭,“瞧你相貌不凡,怎麽會是尋常衛士?我今日得空,考校你一下,你敢不敢應戰?”張皎仍低著頭,“小人武藝粗疏,不敢應戰。”他想也不想便即拒絕,可是平日裏與人說話太少,一句話中隻半句還算得體。秦桐全不在意,讓人取來兩根棍子,扔給他一根,“我兩根眉毛下麵長的東西又不是擺設,粗不粗疏,難道瞧不出來?接著!”張皎站著沒動,那根棍子打在他身上,便即“當啷”一聲落地。秦桐微微變了麵色,隊長見狀,忙三兩步跑上前去,從張皎腳下撿起棍子,用力塞進他手裏,對秦桐賠笑道:“都尉別理他,他嚇傻了,動都不會動了。”他說完拍拍張皎,“愣著幹什麽?贏了輸了,都尉又不會吃了你。”軍中不論是老兵還是新兵,誰不識得秦桐?隊長見張皎落了秦桐這麽大的麵子,忙衝他連打顏色。張皎在心裏歎一口氣,接過了棍子。秦桐笑道:“這就對了。來,我先讓你三招,進招罷。”張皎先前刺殺他父親秦恭未成,雖未讓他瞧見自己麵容,可也實在不知該如何麵對此人。劉瞻安排之時,原也想到了此處,特意避開,沒將他安排在秦桐軍中。可今日秦桐不知為何來此,兩人竟在軍中打了照麵,張皎心中有幾分對他不起,暗道:一會兒我輸給他便是。他打定主意,便即出棍,在秦桐身上連點三下,皆被一一躲過。第四下時,秦桐舉棍相格,張皎見他這一棍氣力甚大,便順勢撒開了手,讓他把自己手中的木棍擊飛出去。秦桐一怔,隨後微微皺眉,“你有意讓我,是不是?棍子撿起來,再比!”張皎隻得又撿起棍子,對秦桐出招。他知自己方才輸得太快,這次便同他有來有回地拆了數十招,兩根棍子每一相擊,他便在心中查一個數,等查到五十個的時候,手上力氣忽然一弱,長棍脫手,被秦桐挑飛。秦桐伸手一撈,已將他的棍子接在手裏,眉頭豎起,看來是動了真怒,“你未用全力,有意輸陣,莫不是瞧不起我?”他在軍中,因著父親的赫赫威名,無論走到哪裏,都被人著意容讓。旁人同他比武,總是看他父親的麵子,要麽痛痛快快地輸給了他,要麽假模假樣地堅持一陣子,好像勢均力敵,過後往往忽然失手,好像力有不逮。今日他見此人出身晉王府,又儀表堂堂,而且還是新兵,以為他和旁人不同,卻不料這人竟也步了那些人的後塵。他心中憋了一口氣,冷笑道:“這一次你棍子若再脫手,你們全隊的人便一同受罰罷!”趙小江聽說要受罰,吃了一驚,低聲嘟囔道:“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幹什麽罰全隊?”吳大眼忙踢了踢他,讓他噤聲。秦桐又將棍子朝張皎擲去,張皎猶豫片刻,接在了手裏。秦桐也不讓招,見狀便即上前,“看棍!”他這會兒心裏有氣,出招時比先前更淩厲幾分,張皎怕連累旁人,不敢再讓木棍脫手,隻擋不攻數十合,一時不知該怎樣輸給他,才不會惹他生疑。眾人瞧見這次兩人有來有回地打了半天,擔心張皎落敗,紛紛小聲給他打氣。過得一陣,見秦桐並不生氣,膽子漸大,呐喊聲便也高起來,引得其他各隊都來圍觀,將比棍的二人圍在中間。張皎有意輸給秦桐,除去心中有愧之外,本也存著不想引人注目的心思。可眼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心知再這般比下去,還不定又要驚動多少人,便想著快些落敗,暗道:我讓他打在身上便是,打得多了,他就知道是自己贏了。這般想著,他手上一慢,被秦桐一棍劈在肩上,他筋骨結實,這一下倒也並不十分疼痛。秦桐一怔,隨後提醒道:“小心了!”說著又出一棍。張皎一麵躲閃,一麵又讓他幾棍掃在身上,以為可以不用再比,不料秦桐慢慢反應過來,怒極反笑,“你喜歡挨棍子,好,那你便多挨幾下!”他為了激怒張皎,故意下了重手。一棍棍打在身上,即便張皎之前受過的刑罰甚多,也有幾分吃不住,不由得下意識地向後退出兩步。秦桐卻兩步隨上,長棍橫掃,“嗤”的一聲,正打在張皎臉上。張皎隻覺左臉頰一熱,隨後火辣辣地痛起來,他抿了抿嘴,又向後退出一步。秦桐卻又向前迫去,一棍打橫裏掃來,張皎聽得風聲勁急,不敢硬挨,閃身避過。秦桐連劈帶刺,步步緊逼,張皎避開了頭臉,又讓他幾下打在身上,無一不是痛入骨髓。“孬種,棍子好吃麽?”秦桐一麵向前,一麵揮棍,一麵不忘出言諷刺。張皎連退數步,忽然一咬牙,定住腳步。他這一定,雙腳便像是插進土裏似的,再不移動一下。見秦桐一棍當頭豎劈,他隻右手持棍,橫棍接下,就勢一轉,便卸去了秦桐之力,引著他手中木棍打斜裏向地上點去,手中木棍隨上,“啪”的一聲,正打在秦桐手腕。秦桐手上握得甚緊,捱了他這一下,木棍倒也並未脫手。見張皎終於反擊,他眼前一亮,反而叫了聲“好”,說著棍交左手,脫去他棍上纏勢,隨後攻其側麵,抹斜刺去。張皎上身一側,便即避開,手腕一翻,棍頭又猛擊向秦桐小臂。秦桐左手本就力小,加上張皎這次少留了幾分情麵、多添了幾分力氣,隻聽得“當啷啷”一聲,他手中木棍終於被擊飛出去,落在幾步遠處。再看張皎,竟仍站在原地,連半分都沒有移動。他這一手棍上功夫著實厲害,圍觀眾人一時忘了秦桐大將軍之子的身份,一齊叫了聲好。張皎聽見旁人叫好聲,心裏微微一驚,已有幾分悔意,不知今日要如何收場。不料秦桐揉揉手腕,反而開懷笑道:“好,痛快!你有如此本事,何必畏畏縮縮,藏著掖著?張皎……張皎……”他念叨著,“好,我記住你了。”他轉向早聞訊趕來、候立在一旁的兵曹參軍,指著張皎道:“這等人,怎麽就做了個衛士?你長眼睛是做什麽的?”兵曹參軍神色尷尬,諾諾稱是,小心問道:“不知將軍認為,給他何職是當?”秦桐擺一擺手,“讓他做火長、隊長、隊副……都行。實在不行,我看你這個兵曹參軍的位置,也不是不能讓出來,要不我去找你們都尉說說?”“是、是……”兵曹參軍明知他是開了句玩笑,可還是不由自主地擦了擦汗,心道當初是大殿下親自吩咐下來,說隻讓此人做個尋常衛士,可現在秦都尉又不依,非要提拔他不可。一麵是皇帝的兒子,一麵是大將軍的兒子,哪個他也得罪不起。他左思右想,見秦桐長眉豎起,眼見著要動怒,暗道縣官不如現管,眼下隻得依了他,小心翼翼道:“額,這個……都尉大人容稟。此人現在還未立有軍功,隊長往上,像校尉、旅帥這般,已有封爵,不可輕授,需要議定戰功之後,由折衝府傳下令來,才能封賞。依下官之見,不如暫授他隊長之職,以觀後效,大人以為如何?”“那好,你去辦吧。”秦桐揮一揮手,抬腳便要離開,臨走之前,回頭又瞧了張皎一眼,“過幾天我再來找你。”說罷,便大步離開,留張皎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第十六章 等秦桐走後,兵曹參軍轉頭對張皎道:“你入伍不久,先做隊副學一學,隊長之事,還是之後再說罷。”他說完,又不放心地補充道:“你以為如何?”他見秦桐離開,料想他日理萬機,十有八九轉頭便會忘了此事,隊長和隊副官職相近,他即便問起,未必能發現差別。況且隊中已有隊長,又並未犯錯,若因張皎之故,降了此人之職,恐怕他心生不滿,隊中人心便也散了。思來想去,覺著還是讓此人做隊副為好。但張皎來頭甚大,他這邊自作主張,給人降了一級,唯恐他不答應,因此詢問時甚是小心。幸好張皎倒是好說話,聞言點點頭道:“全憑參軍安排。”兵曹參軍恨不能喜極而泣。他夾在晉王和秦桐之間,兩邊不好做人,沒想到天可憐見,世上竟還有人這樣聽自己的話。他讚許地在張皎肩頭拍拍,“好好幹!”說完便也離開了。他走之後,眾人一擁而上,將張皎簇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問起他來。張皎從未被這麽多人簇擁過,一時有幾分手足無措,幸好他身形高挑,倒不覺呼吸不暢,隻是聽眾人紛紛稱讚自己,心下有幾分赧然。趙小江從人群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像一條滑溜溜的鯽魚一般左搖右擺,擠到最前麵來,“張皎,你能把秦都尉的棍子打脫,俺佩服你!你還不認識俺,俺叫……”張皎見他身材瘦小,兩條胳膊好像兩根木柴,下巴微尖,眼睛在臉上顯得格外的大,點點頭道:“趙小江。”趙小江一愣,隨後嗬嗬傻笑道:“你識得俺,嘿嘿……”他轉頭對旁人道:“他咋識得俺的?”“天天受罰的都有你,你在隊裏是出了名的,誰不認得你?”吳大眼撇撇嘴,也擠上前來,對張皎道:“你認不認得我?我叫……”張皎點頭,“吳大眼。”吳大眼其實眼睛反而沒有趙小江大,聞言嘿的一樂,撓了撓頭,有幾分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咋也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