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瞻握住他的手,對他微微一笑,“沒事了。”“殿下!殿下!” “保護殿下!”侍衛提刀衝入,見劉瞻躺在地上,身上湧血,忙擁上來。劉瞻怕追究下來,張皎自己分辯不清,被人為難,強撐著對眾人道:“帳中進了刺客……咳咳……張皎、張皎護衛有功……手刃……手刃了刺客……我……”他撐到現在,已殊為不易,眼前一陣陣發黑,心頭一陣陣發緊,用盡了力氣,卻再吐不出一個字來,終於撐持不住,在張皎懷中歪了過去。第三十四章 那是一片茫茫的黑暗,腳下的路無邊無際地向前延伸著,看不見盡頭。劉瞻似夢似醒,舉目看不見半點亮光,他卻腳步不停,拚盡力氣向前走去。到了這個時候,他心中所想,不是他的父親。他還有二十多個兄弟姊妹,他從來不是其中特別的一個,父親又日理萬機,自己的死,於他而言不過一聲歎息,兩滴眼淚而已。或許夜深人靜之時,父親會為他嗚嗚咽咽地弄一陣簫,可除此之外,便再沒有其他。他想的也不是母親。他死之後,母親會為他傷心,或許還會悲痛欲絕,但那以後也不過是在她心中多添了一件怨尤,讓她往後指天咒地時又多一件事情可罵。他幾乎能想見母親披散著頭發坐在床頭,痛罵他既當不上太子,又早早地死去,哭他短命,又罵他不孝,反反複複,無窮無已。他想的也不是朝廷。朝中有蒯茂、褚和這般的大臣,邊境有秦恭、耿禹這般的將軍,他雖為親王,身份尊貴,可是這偌大的國家,有他沒他也都沒什麽差別。身為皇帝長子,他這一死,於國禮上重於泰山,於國事上卻輕如鴻毛,他死得聲勢浩大,卻也死得無聲無息。他想的也不是他晉王府的僚屬。他們本就領朝廷的俸祿,他死之後,他們大可以改換門庭,換一個地方繼續為朝廷效力。天下之大,哪裏不是出路?若是有幸攀上了一枝高枝,往後順風順水,飛黃騰達,或許比在他身邊時還要好上百倍。他無父無君、不忠不孝,枉讀了聖賢書,白費了經綸策,臨死之際,滿心滿腹,想的隻有他的阿皎。他死之後,他的阿皎在草原、在大雍,在朝中、在軍中,在這茫茫天下,就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還有誰再為他遮風擋雨呢?他撐著一股勁,提著一口氣,攥破了拳頭,咬碎了牙,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悶頭向前走去。他的手腳、血肉、骨骼,他全部的身體,好像都在這一步步的跋涉中,被無窮的黑暗熔掉了,隻剩下這最後一股勁、最後一口氣,踉蹌著,飄搖著,仍在不屈不撓地向前。什麽東西攀住了他,被他掙開,又攀上來,他又掙開。無數的哭聲、笑聲、歎息聲、痛罵聲從他耳邊掠過,終於,黑暗之中現出一道狹窄的亮光,他不顧一切地向前幾步,奮力睜開了眼。天可憐見!他瞧見一雙眼睛,他的阿皎的那雙眼睛,沒有孤獨的、可憐的神色,他從這雙眼睛當中,隻瞧見淡淡的驚喜。“殿下醒了。”張皎正彎著腰,兩眼瞧著他,惜字如金,隻說了這四個字。劉瞻微覺失落,從中努力分辨著他的聲音、語氣和平日有沒有什麽不同。他眨了兩下眼睛,慢慢清醒過來,隨後,一陣劇痛從他左胸當中傳來,讓他忍不住想要呻吟,可見張皎正在一旁,還是咬咬牙忍住了。胸口上好像壓了一塊石頭,他用力地喘息著,卻好像仍吸不太進氣去,隻能更用力地喘著,連他自己都能聽見自己這一下下沉重的呼吸聲。他喘了片刻,露出一個微笑,從床上費力地抬起了手,卻被張皎握住。這是張皎第一次主動握他的手,劉瞻怔怔,隨後心頭一熱。他張開嘴,緩緩喚道:“阿皎……”他一開口,便覺喉嚨像是生了鏽的輪軸,彼此吱呀呀地摩擦著,傳來一陣疼痛。他下意識地偏過頭想要咳嗽,可張皎卻輕輕按在他肩上,“殿下傷了心脈,暫且忍忍,先不要咳。”劉瞻隻得生生忍住,可咳嗽忍住了,肋下劇痛卻逼得他恨不能重新昏過去。他盡力不發出呻吟聲,可呼出的每一口氣都顫巍巍地抖著,張皎聽見,神色擔憂地瞧著他。影二沒有殺心,那一劍其實出手不重,可劉瞻本就體弱多病,不比常人,又被傷到了心脈,幾次沒了呼吸,全靠老參吊著,幾個軍醫沒日沒夜地忙了數日,才堪堪將他救活過來。張皎知道他疼得厲害,可軍醫先前已囑咐過,以劉瞻這副身體,能救活已是不易,麻沸散一類的湯藥雖可止痛,可藥性猛烈,決不可用在他身上。雖然疼痛,也隻能自己忍著。張皎幫不上忙,隻得問:“殿下想喝水麽?”劉瞻瞧見他麵上擔憂之色,已暗道這些苦吃得也還算值當,聽他又要喂自己喝水,心中更覺感動,想也不想便點點頭。張皎轉身從一直溫著的壺裏倒了一杯水,輕輕托起他的頭,傾斜著杯子,把杯沿搭在他唇邊。劉瞻就著他的手喝下小半杯水,便搖搖頭,喝不下了。他胃裏好像頂著石頭,積得滿了,一點東西都下不去。張皎把杯子放回在案上,“殿下稍待,我去將消息告知諸位將軍們,換水生進來照顧殿下。”劉瞻身上疼痛非常,不想他現在離開,下意識地便要搖頭。可轉念想到,水生畢竟隻是家仆,眼下正在軍營之中,還是張皎去更為合適,倒不容他不答應。他在軍中遇刺,乃是大事,何況他傷成這幅樣子,恐怕之後餘波不小。秦恭等人得知他醒來的消息,定要一一前來探望,許多事情,還等著他這個苦主處置。他在鬼門關裏走過一遭,重見張皎,有一肚子的話想對他講,眼下卻也隻得排在別的事情後麵。他點點頭,啞聲道:“好……晚些我再找你,你去吧。”張皎替他掖了掖被子,轉身出帳。劉瞻瞧見他走出去,再忍不住,低聲呻吟起來。他從小養尊處優,又因身體孱弱,不太習武,因此也從未受過什麽傷。前些天同夏人作戰,手臂、小腿讓刀劍劃開了口子,已是他受過最重的傷了,其實現在仍在隱隱作痛,可那點疼痛和胸口當中鑽心的疼相比,竟顯得微不足道了起來。若這疼痛隻有一下,那挺一挺便也過去了,可它好像無窮無盡似的,任他怎麽忍,也忍不到頭。好像有一把磨快了的刀子,在他胸前一下下地剜著,每一刀都能剜下肉來。可肉有剜淨的時候,這疼痛全沒個止歇。他趁著帳中無人,連聲苦吟,可隨即便發覺,呻吟也沒有半點作用,疼痛緩解不了一絲一毫,隻會讓自己愈發心煩。他涵養甚佳,可這會兒痛得忍不住想要罵人,聽見帳外傳來腳步聲,忙止住聲音,偏頭瞧向外麵。軍醫說他需要靜養,不許太多人進帳,因此聽說他醒來,隻有秦恭和軍醫兩人來看望。軍醫替他把了把脈,又打開衣服,瞧瞧傷口,點頭道:“殿下洪福齊天,現已脫險了!這些時日千萬不可勞累,也不可牽動傷口,還有其他若幹需注意之事,稍後下官一並寫在紙上。”秦恭坐在床邊,關切道:“殿下感覺如何?”劉瞻平躺在床上,瞧他有些費力,答道:“感覺尚可。”他對自己身體不欲多說,當先便問:“那刺客如何處置的?”“侍衛趕到時,刺客已經斃命,搜尋全軍,沒有發現同夥。暫時查不出幕後主使是誰,還望殿下恕罪。”劉瞻點點頭,聽秦恭又道:“隻是下官瞧著,那人裝束似乎和去年闖入敝府的刺客頗為相似,恐怕主使之人是同一個。”劉瞻聽著,心微微提起來,可見秦恭神色,顯是還不知當日刺傷他之人便是張皎。他啞著聲音,艱難道:“不知將軍可有頭緒?”“說來慚愧,下官結仇甚廣,自不必言。可殿下待人寬厚,從沒聽說有什麽仇家。以下官愚見,幕後主使,恐怕不在大雍,乃是夏人。聽聞狄震向來有豢養死士之舉,不知和他有沒有關係。”劉瞻聽至一半,又想咳嗽,這次沒能忍住,手按胸口,輕輕咳了兩聲,左肋間果然又是一陣劇痛,可聽了秦恭下麵這話,他一時間竟將疼痛忘了。“聽聞張皎從前似乎便與狄震相識,不知殿下可知麽?”劉瞻頭上霎時出了些冷汗,臉上發白,全無人色,引得秦恭擔憂道:“殿下無事罷?這些事情,下官自去處置便是,殿下暫且休養數日,千萬不要勞動心神。”劉瞻搖搖頭,“我從未聽說過此事。想來是狄震的反間之計,想要臨陣亂我軍心。”他不待秦恭追問,隨後又挑起話頭:“那刺客屍體如何處置的?”秦恭一愣,不知他為何問起這般細枝末節,據實答道:“按例已將此人五馬分屍,屍塊也投火焚為灰燼了。”劉瞻聽來,默然無語,過後又問:“這些日,夏人有動靜麽?不知我昏迷了多久?”“殿下昏睡了五日。”秦恭麵上神情一如既往地嚴肅,“葛邏祿汗尚有戰意,各部族又集結了人馬近十萬,前來救援狄震一軍。”“嗯……”劉瞻原本也知,想滅狄震殊非易事,可聽了秦恭此語,劇痛之下,愈覺心煩意亂,“不知將軍作何打算?”“自然是不能就此退兵的。隻是如何對敵,軍中意見尚未統一,還需再作斟酌。”“不錯,隻怕他避戰,不怕他咳咳……”劉瞻說至一半,忍不住偏頭又咳起來,後麵的話說不出來,不動聲色地攥緊了被子。秦恭見他咳出了血沫,濺在枕頭上,不禁一驚,一麵差人將軍醫喚回,一麵對劉瞻道:“下官雖老邁,可軍中之事,多少也能擔待一二,這些時日殿下還是好好養傷為是。待與諸將定下大計,定報於殿下知曉。”劉瞻無奈苦笑,想要說些什麽,卻覺喉嚨裏卡了什麽東西,話到口頭卻變成了“咯”的一聲。他喘得愈發艱難,忽然間好像閉了氣,想咳嗽卻咳不出,更又吸不進氣來,神情間露出幾分痛苦。秦恭又吃了一驚,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幸好軍醫趕到,搶到床前,將劉瞻身子扶起一半,一手托著,另一隻手在他背心處拍了兩拍,劉瞻喉頭間聲響驀地一渾,隨後咳出一大口帶血的痰來,吐在地上。軍醫慢慢放下劉瞻,神色擔憂,“殿下體弱,那一劍又傷了肺,旁邊千萬不可離了人,不然再遇見方才那種情況,大是凶險。”秦恭忙應下。劉瞻呼吸微暢,喘息片刻,對他道:“讓將軍見笑了。”軍醫方才那“殿下體弱”四字,他從小到大已聽過太多次了。不需人刻意點明,他便已明白,同樣的傷勢放在旁人身上,絕不會像自己這般狼狽,差點自己將自己憋死的人,普天之下還不知能不能找出第二個。他在秦恭麵前失態如此,心中老大沒趣,便想下逐客令。可還不待他開口,秦恭已自知不能再留,起身道:“殿下善保玉體,下官先不叨擾了,告辭。”“將軍慢走。”劉瞻點點頭,不待秦恭走出帳外,便疲憊地閉上了眼。胸口處的疼痛不像方才那般明顯,他的頭腦也跟著一起漸漸混沌起來,隻模模糊糊地盤算著,要想法壓下軍中狄震與張皎相識的傳言。他強撐著掀開眼皮,瞧見水生正走進帳裏,想要他喚張皎過來,可剛張了張口,還沒發出半點聲音,便再撐不住,兩眼當中驀地一黑,又昏睡了過去。第三十五章 張皎剛剛走出帳外,便聽見身後響起劉瞻的呻吟聲。劉瞻刻意將聲音壓得很小,可張皎耳朵甚靈,雖然隔著層軍帳,卻仍聽得一清二楚。他頓住腳步,回頭瞧了瞧,卻沒再進去,抬腳往秦恭處而去。他將劉瞻醒來的消息告知秦恭等人,就回到了自己帳中,等待劉瞻傳喚。這些時日,劉瞻數次病危,有好幾次幾乎摸不見脈搏。幾個軍醫不眠不休地忙上忙下,在早春天氣裏一個個汗出如漿,使盡了渾身解數,幾次讓其轉危為安。秦恭和各個將領一日數次差人問疾,張皎也沒再去校場,向秦桐告了假。秦桐知他是晉王府的人,因此破例允準了。劉瞻病勢危急時,軍醫在床邊圍成一團,旁人沒有落腳處,張皎便回到自己帳裏。等劉瞻稍稍好轉,軍醫去歇一口氣時,他才去病榻邊探望。這幾日裏,總是危急的時候多,好轉的時候少,大多數時候,張皎都是一個人待在自己帳中,隻點一盞油燈,對著那一簇火默默發著呆。五天當中,他隻吃了三頓飯。他一生當中,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一顆心好像被放在油鍋當中煎熬著,渾身沒有力氣,一身筋骨好像忽地軟了,他知道那並不是因為饑餓。他本已決心赴死,可偏偏苟活了下來,還親手殺死了影二。手足相殘,影二退卻了,無情無義之人是他。影二兩次饒過他性命,可他手中的刀劍割在影二喉嚨上時,卻沒有偏上半寸天地之間,竟有他這般的人!他心中難過欲死,可兩眼如同幹涸的河床,一絲眼淚也無。他背叛了主上,背叛了過去,殺死了他唯一的親人、他最好的朋友。他為什麽還活在這世上呢?從他九歲時,便同影二結識了,這十餘年間,他們兩個都是對方的影子。無數他以為自己早已記不得了的細枝末節,這幾日間,一樁樁、一件件地在他腦海當中浮現。他想起自己初入影衛閣時,影二第一次給自己綁腿,他把被自己弄成一團亂麻的布帶解開,綁得又緊又快,幹淨利落。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殺人後,嘔吐不止,影二趁主人走後,不停輕拍他的後背,他才漸漸平靜下來。他想起一個個不用當值、也沒有訓練的夜晚,他和影二一起坐在帳頂,仰頭看著漫天繁星,誰也不說話。他沒有上床睡過覺,可有時發呆得久了,無意中打起盹來,半夢半醒間,總能瞧見這些場景。這些平日裏再尋常不過之事,這會兒卻忽然深刻起來,深刻的好像烙鐵一般。時不時一個場景忽地浮現出來,那烙鐵便猝不及防地貼在肉上,一壓一道疤,痛不堪言,讓他激靈靈地清醒過來。他胸膛當中跳動的這顆心好像被人挖了出來,扯斷了、捏爛了、揉碎了,他有時忽然疼得喘不上氣,大口呼吸著,不自覺間溻出半身的冷汗。他為什麽還活在這世上呢?影二被當做膽敢闖入軍營刺殺晉王的刺客,被五馬分屍,被燒為灰燼,以示永不超生之意。他隻能眼睜睜地瞧著,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說不出。他想要影二起碼能夠留一個全屍,可誰又能聽他的呢?如果殿下醒著,他想,或許會不一樣吧。殿下……想到劉瞻,他心中的痛苦忽地又強烈了幾分。可那是一種不同的痛苦,那是在痛苦的沉沉黑暗之中,忽然被一線光亮刺傷的痛苦。他被這熱意灼得發痛,可這份灼熱的痛卻將他的心髒捏在一處,重又放回到他胸膛之中跳動著了。他知道,隻要劉瞻開口,旁人便不會再如此處置影二。可劉瞻為當真會同意善待一個刺傷了自己的人麽?他心中有一個聲音堅定地說:他一定會的。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重要的人,對誰而言都是一樣。他隻是一道影子,一把刀,雖然現在變成了一個人,卻也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從沒想過要在這世上留下什麽痕跡,也從沒想過讓別人看見自己,可現在的他卻從心底裏確信著,劉瞻一定會這樣做的。並且他知道,這是為了自己。他不是影子,不是刀,他是一個人,一個緊要的人。他還活在這世上,他想,便是為著這個吧。火苗靜靜地燃燒著,昏暗的軍帳中,隻有這一點光亮。張皎呆呆地瞧著,忽然,火苗猛地跳動幾下,一道強光直刺過來。張皎眯起眼睛轉過頭去,見水生掀開了帳帷,正伸手招呼自己,“阿皎,殿下醒了,正找你呢怎麽就點一盞燈?這麽黑……快來!”張皎應了一聲,慢吞吞地站起來,往劉瞻帳中而去。他瞧見外麵的天色,才發覺不知不覺間過了一夜,已到了第二日晌午。水生從小就在劉瞻身邊侍候,這麽多時日以來,多少也猜到了幾分,把張皎帶進帳後,自己卻不進去,隻在外麵候著。張皎進帳,見劉瞻仍平躺在床上,隻把頭稍稍墊高了幾分,臉色仍灰敗著,看著沒比昨日更好。他走過去,停在床頭,半跪下來,“殿下還痛得厲害麽?”劉瞻搖搖頭,隨後又點點頭,看著他道:“阿皎,讓你久等了,昨天我睡過去了。”他有意又將手舉起,果然又被張皎握住,不禁微微一笑,“別跪在地上,來,坐到我旁邊來。”張皎隻猶豫了一瞬,便即照做,挺直了背坐在床邊。“我這樣說話不便,勞你扶我坐起來些。”劉瞻又道。張皎聞言便又照做,扶著劉瞻的背,一點點扶他坐起,在他身後墊了幾個枕頭。他先前受過軍醫囑托,著意控製了力道,扶起的動作很慢,劉瞻卻還是出了一頭冷汗,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又白了幾分。他閉著兩眼一時沒再說話,好半天才睜眼笑道:“沒事。”他拉著張皎的手,神色認真地打量著他,過了一陣,忽然問:“阿皎,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張皎見他含笑瞧著自己,點了點頭。“那你慢慢地講,”劉瞻盡力不去想胸前的疼痛,微笑道:“我慢慢地聽。”他說完,便耐心等待著。可張皎沉默不語,反而錯開了眼去,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又瞧向了他。“殿下,”張皎看著劉瞻兩眼,雖然聲音低沉,可神色平靜,沒有半分猶疑之色,“我原本名喚影七,去年刺殺大將軍之人,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