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時候回來的竟是溫姝。第一百三十八章   祁凜州沉沉看著溫姝,“你回來做什麽?”  溫姝道,“左右溫姝身中斷腸,離了陛下也活不出三個月,倒不如回來陪陛下一起。”  祁凜州笑了,“你向來會說話。”  溫姝低聲道,“溫姝有一計可解眼下之圍。”  祁凜州道,“你說來聽聽。”  溫姝一字一句道,“聲東擊西。”  祁凜州一瞬間明白了溫姝的意思,溫姝跪了下來,“溫姝願意做引開追兵的棋子,陛下身邊沒有人比溫姝更加合適。武將要保護陛下的安危,眼下的情形能少折一個是一個,尋常宮人遠不如溫姝機敏,有的甚至連馬都不會騎。”  易釗不是沒有想過溫姝的法子,卻始終沒有合適的人選,如今溫姝送上門來倒是解了眼下困境。  祁凜州瞧著溫姝,神情複雜難明,“你要知道這一去未必能活。”  在漫天的殺聲和血海中,少年在男人的唇瓣上落下一個虔誠的親吻。  大晉殺伐決斷的君王下意識地用手攬住了他懷中臣子纖細的腰肢。  昌巳神色震驚,緘默不敢言。  易釗握緊了手中染血的劍,嫉妒的情感像毒蛇一樣從胸臆間不受控製地奔湧而出。  祁凜州按住溫姝的發,粗糲的五指在溫姝脖頸處收緊。  溫姝閉上了眼睛,卻聽到他的君王在耳畔道,“活著回來,朕想辦法解了你身上的毒。”  溫姝笑了,“臣會活著回來。”  他當然會活著回來。  溫姝穿著皇帝繁重的服飾,身邊跟著昌巳。  刺客認識昌巳,也認識龍袍。隻要前方陳昭一旦守不住,他們二人都得死。  昌巳搖頭,“你這又是何苦?”  溫姝盯著昌巳,“我所求與大監所求相同。”  昌巳道,“我求榮華富貴。”  溫姝道,“我求大仇得報。”  昌巳笑了,“如此怎麽會相同?”  溫姝的聲音在夜火與風中帶著奇異的平和,“因為都在求陛下的心。”  大監便嗬嗬一笑,“險求富貴罷了。”  溫姝答,“火中取栗罷了。”  昌巳此人亦正亦邪,為人如深水,即便隆慶和皇帝都看不透他,溫姝當然不認為自己能看透。  “奴才為您梳陛下的發髻。”  後殿中空無一人。  “陛下可會平安?”  “有陳將軍,陛下必定無恙。”  溫姝看著鏡子中身著龍袍的自己,穿著龍袍也不像皇帝,倒是像個塗脂抹粉的戲子,這戲子如今要登台唱戲了,這場戲的看客中會死很多人。  陳昭用劍又砍死了撲上來的和尚。  他在前方死戰,還不知後方的易釗什麽情形,此時夜色漆黑,遠遠有一騎行來,明黃的衣角在風聲中翩飛。  陳昭以為那是陛下。  就在他回頭的時候反兵也回過了頭。  他們都看到了那一角衣擺。  不知道誰喊了聲,“狗皇帝要逃了!”  “他身後的人穿著太監的衣服!”  殺聲徒然震天。  陳昭咬牙率眾抵擋,卻敵不過對方人多。  溫姝一拍馬背,回頭看了眼昌巳,“大監無須跟我同路,他們的目標是我,大監往陳將軍處尋求庇護或自顧逃生即可。”  刀劍無眼,昌巳身著太監服飾已成眾矢之的,逃生反而不易,跌跌撞撞撲倒在陳昭麵前,陳昭掐著昌巳的脖子道,“陛下呢!你就這麽丟下陛下逃了?”  大監苦笑一聲,“那是溫侍郎!”  陳昭猛地看向大監,時隔很多年昌巳都無法遺忘當時陳昭的眼神。第一百三十九章   或許丟下的人是陛下陳昭都不會露出這般神情。  陳昭盯著昌巳,似乎下一秒就要將昌巳劈成兩段,“你們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去引開追兵?”  昌巳歎息,“救的人是陛下!陳將軍慎言。更何況我看溫侍郎未必手無縛雞之力。”  陳昭一時語塞,溫姝那副柔弱堪憐的模樣總讓他下意識地認為是籠中嬌貴的鳥,原來是他看錯了眼。  再嬌貴也是男子,不該束以高閣。  陳昭咬牙又擊殺了一人,他還要拖住眼前的追兵,至少在確認陛下安全之前不能輕舉妄動,而溫姝又能在這群暴動的匪徒手中討的什麽好?況且這些人手中還有凶殘的狼群,若是被抓後發現身份,到時候又會受到什麽樣的對待?  陳昭自問對男女之事已經看淡,在溫姝的身上卻總是栽了跟頭,興許這溫姝的模樣從頭到腳都是按著他喜歡的樣子生的,這才把人勾的三魂丟了一魄。  這是一場血戰。  死了很多士兵,死了很多僧侶,死了很多匹狼。  陳昭帶著三百餘人苦苦支撐,他派去京中報信的人最快天亮才能趕來,他要帶著這為數不多的三百餘人熬過地獄般的幾個時辰。  這一夜的皇覺寺每一塊磚,每一片瓦上都帶著將死之人的血,或許過一段日子來一場大雨就能將活人留下的氣息衝刷殆盡,時隔許多年後人們回想起來也不過歎息一聲罷了。  太陽帶著血色從皇覺寺的上空升起。  隨著每一寸的光灑落在屋簷峭角上,黑夜時候的慘況得見天日,陳昭拚盡全力也沒有阻攔住往溫姝逃離方向而去的追兵,身邊的將士們也所剩無幾,那群中了藥的士兵們此刻才從昏沉中迷迷糊糊地醒來,全然不知昨夜發生的事。  陳昭還不想死,他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  陳司禮還沒有回來,陳家還沒有後。  明亮的刀光晃入眼中,遠處甲衣一重疊一重,馬蹄聲震天而來,正是來自京城的援兵。  反賊已分兵大半往溫姝逃離的方向去了,剩餘的陳昭已經盡力抵擋,援兵已至,反賊生怯,卻被包抄圍起。  陳昭精疲力盡,對前來的副將道,“快去尋找陛下。”  副將點頭領命,卻聽陳昭又加一句,“還有溫侍郎。”  溫姝騎在馬上,耳畔是呼呼的風聲,身後是嘈雜的追兵,密枝劃過麵頰,割出一道道血口。  馬蹄不能停下來。  行至轉彎處的時候溫姝用刀刺了馬背,猛地從上翻身下來滾落進了一旁的草叢,受了驚的馬撒開了四蹄,等追兵尋來的時候隻能循著馬蹄印找人。  溫姝待追兵遠走之後將額頭的發散下來,脫下了皇帝的外袍,露出裏頭雪白寬大的褻衣,麵頰被抹上了汙跡,沒有抹上汙跡的地方卻依然雪白。若是此刻有旁人看到了,定然會以為是在外頭遭了輕薄的女子。  溫姝處理好了一切便從林中出來,瞧見林下有河,便在河岸邊鬆軟的泥土上踩了幾腳,便往反賊相反的方向行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身後再度傳來了馬蹄聲,溫姝猛地頓住了腳,一柄劍橫陳在了脖頸上,再深一寸便能刺穿皮肉。第一百四十章   此時正是淩晨,馬蹄在山路上被碎葉淹沒,馬背上的刺客便看到刀下的人轉過臉來。眼前的人麵頰蒼白髒汙仍舊能看出來是個美人,刺客眼睛一亮,手中的劍便輕佻地落在溫姝的下巴上,目光上下打量,“姑娘怎麽深夜出現在這荒郊野外,又是這副打扮?”  旁邊的人眼光落在溫姝並不齊整的褻衣上笑了起來,“想必是遇到了惡人。“  ”可有見一男子從此處路過?“  溫姝心知夜色未明,這群人將他當作了女子便不會懷疑自己的身份,怯生生地搖頭,裝作被嚇壞了的模樣。  “看來是個啞巴。”  男人們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豺狼一般的欲望。  深夜密林中遇到衣衫不整似乎剛剛被人輕薄過的美貌女子,任誰都會浮想聯翩。  這群反賊們還沒有被美色衝昏頭腦,他們記得自己正要做的事情。  一路追擊那皇帝行到半路才發現著了道,男人們活劈了馬返途行來,沒有找到那狡詐的皇帝,卻逮著了一個美嬌娘。  長鞭纏到了溫姝的腰上,溫姝沒有來得及驚呼便被連人撈上了馬,為首的刺客粗重的呼吸噴薄在了耳畔,”好好跟著爺,等事了了帶你回去暖床。“  他身邊的人便笑道,”二爺把人獨吞了可不好。“  溫姝沒有想到會演變到如今這一步。  遠遠看過去天色將明, 也不知道能否等到朝廷的援兵。  溫姝跟著這群人久了,摸清楚了這些暴徒以這二爺為首,他們肆無忌憚地在他耳邊談論著皇覺寺的事情,似乎認為一個啞女即便知道了些秘密也無法將之說出去。  ”這狗皇帝也不知道逃到了什麽地方?“  ”若狗皇帝不死死的便是我們了。“  ”這狗皇帝能跑到什麽地方?“  ”林下有條河,興許遊到對岸了。“  ”往河邊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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