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桑柔嗎?”  溫姝點了點頭,“她就像我的妹妹。”  “你喜歡祁鳳霄嗎?”  溫姝點了點頭,“我曾以為他是我的同路人。”  “你喜歡我嗎?”  溫姝猶豫地看著謝卓,這一次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謝卓笑了,“為什麽不說話?”  溫姝就說,“我見你時候心中覺得歡喜,不見的時候卻不想念,你死了亦不覺得傷心,因為此刻我也要死了。”  他懵懵懂懂地說著撩撥人心的情話,自己卻毫無所覺。  若是謝卓手腳能動,此刻必然做西子捧心狀,露出死皮賴臉泫然欲泣的神情耍寶逗溫姝開心。  他見他時候還覺得歡喜便已經足夠了。  謝卓想。  他到這個時候才明白,溫姝這一輩子原來從未有人好好愛過他,所以他連什麽是愛都不懂。  他與桑柔,不過是早年那一點單純又執拗的情意,隻是後來桑柔因他而死,就成了窗前的一縷白月光,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  他與祁鳳霄,不過是兩個一身狼藉的人互相取暖,所以他生不出來愛,便也沒有辦法因愛生出恨。  謝卓壓抑住了喉口的鐵鏽味道,他的心髒疼的不像話,第一次怨恨老天留給他的壽命不夠長,讓他能帶著這個人遠走高飛,看遍世上所有的風光。  他們遇見的太晚了,如果他更早些能遇到十幾歲的溫沐之,必不能讓他卷入這樣的驚天風浪。  “苗疆沒有雪,但是有太陽,一年四季的太陽。如果將來有機會,還能帶你去一年四季都有雪的地方。”  溫姝沒有見過一年四季的太陽,也沒有見過一年四季的雪。  如果有可能,他願意死後埋在一年四季都有雪的地方,如此無人能找到他的屍首,也便無人來奪走他死後的尊嚴。  他這一生活在深不見底的仇恨中,如今仇人一個一個地得到報應,顧翊和太子不會有好下場,而易釗和易歡落到祁鳳霄的手裏必不能活,一切塵埃落定,所有死去的人都將得到安息,可他孤單單活著,也不見比死去的人過的開心。  他是個命苦的人,卻從來不信命。  謝卓聲音很低,像是在祈求,又像是誌在必得。  他說,“我就要死了,你能親一下我嗎?”  麵頰上濕濡的觸感讓謝卓心中翻湧起了巨大的風浪,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平靜了心情,回頭看向溫姝,見他依然麵無表情,耳根卻微微發紅。  很久以前溫姝便想過自己的死法。  他生在溫家,為溫家所背叛,後來入了長公主府,他背叛了長公主。  再後來,長公主變成了隆慶王,麵首溫姝變成了君王的榻上寵,看似風光的皮囊下裝著一個早已滿目瘡痍的幽魂,這幽魂為複仇而生,也將因複仇而亡。  他長長久久地做著一個夢,夢中自己是一個布滿風霜的老人,老人走過一具又一具的棺材,裏麵躺著被自己殺死的一個個人,遍地都是棺材,他找不到自己能躺進去的那一具,就這樣疲憊地走著,走著,沒有辦法停下來,前路是未知的風雨和苦海。  而今日他的夢似乎終於走到了盡頭。  他看到了一具空空如也的棺材,正可以嚴絲合縫地躺進去,蓋住棺材的蓋,陽間的人便再也無法來打擾。  隻是與他所想象不同,這具棺材可以容納兩個人。  他以為自己將一個人去死,沒有想到死前身邊還有個人肯對他許下虛假的希望。  他很感激。  “你說今日的火,有沒有比隆裕公主死的那天大?”  謝卓目光落在逼近的火海中問。  “比那天更大。”  足夠將他們兩個人像隆裕一樣燒成灰。  唯一不同的是隆裕葬入了皇陵,而他們將挫骨揚灰。死後的骨灰不分你我,在無人能分開。  一身狼狽的俊美青年眼眸中藏著溫暖的情意,“春風送暖入屠蘇,溫姝,你又長了一歲。”  火星飛揚,樓台傾塌,飛舞的烈焰像極了除夕夜裏盛大的煙花。  火海之外千家萬戶掛起了紅燈籠,臘酒的香氣飄入深巷,刺耳的爆竹聲響遍街道,青石路上的積雪被穿著花棉襖的孩童踩下了一地的腳印,他們嚇跑了一個叫年的怪獸,於是新的年來了,舊的人死了。第二百一十章   黑騰騰的煙升起來,烏沉沉的雲壓下來。  燒焦的土地發出碎裂的聲響,衝天的大火伴隨滾燙的熱浪,一團團的紅仿佛有了生命,吞噬天地和萬物。  一個青年在痛苦地掙紮,他的頭發一寸寸燃燒,火舌燙到了臉,也燙到了裸露在外的胳臂和小腿,麵容逐漸變的痛苦扭曲。  死在大火中的人太多了,他不是唯一的一個。  祁鳳霄大汗淋漓地從噩夢中驚醒,再一次無比慶幸一切隻是一場夢。  可他始終心神不寧,方才的夢太過真實,為何好端端的會做溫姝葬身火海的夢?  而此刻在新帝看不到的地方,易家外宅的大火還在焚燒。  易歡走了他時常出入的密道回到了這座被火海包圍的宅邸。  他本已經和易釗離開京城,卻在中途得知易釗將溫姝丟棄在京城並放火燒死他的事情,與易釗大吵了一架。  易釗心冷,如今留著溫姝威脅不了新帝反而容易暴露自己,倒不如隨了先帝的願望讓溫姝下去陪著他。  易釗始終記得先帝將這件事交代給他時候的神情。  “易釗,如果祁鳳霄不答應,你就殺了溫姝和謝卓。朕老了,溫姝這個孩子實在喜歡的緊,就讓他下來陪朕吧。”  一切正如先帝所料,到如今的地步易釗即便有心也留不得溫姝。  卻沒有想到最後阻攔他殺了溫姝的人是易歡。  易歡看著他的兄長不可置信地問,“哥哥要殺了他?我以為哥哥多少有一點喜歡他。”  易釗冷笑,“喜歡能有什麽用?人隻有活下來才能談其他。”  易釗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  易歡卻是個瘋子。  這個時候他腦海中那個消失已久的傻子又出來作祟了。  易歡紅著眼睛,“怎麽能讓他就這樣死了?他應該生不如死!”  易釗卻仿佛看穿了自己弟弟心中的想法,歎息一聲道,“咱們不能帶著他,也不能讓他活,否則咱們也活不了。”  易歡什麽都聽不進去,他推了易釗一把,翻身上了馬背,易釗阻止他不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往京城的方向快馬疾行卻沒有追半步,而是一揚馬鞭,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左右他已經盡力,若還是阻止不了易歡,也不能把自己搭進去。  這些人一個兩個下餃子一樣去赴死,而他隻想活。  易釗是個惡劣的人,他不在乎易家每一個人,包括他的親生父親。  易歡亦是如此。  易家的後院勾心鬥角,他們的母親就死在了這樣的陰暗爭鬥中,他與易歡從小相依為命,其他人之於他全然草木。  所以當他們的親生父親麵臨斬首時候先一步逃走的他和易歡並沒有返回到布滿天羅地網的刑場中送父親最後一程。至於隨著父親一起斬首的那個女人便更加不值得。  易家滿門破落,曾經的金銀窩變成了喪命塚,於是過去的爭鬥也便顯得滑稽可笑。  最近發生的那件事情不可笑?  他的姑姑被他的姑父親手殺死了。  他的姑父也死了。  新的皇帝登基了。  改朝換代也就一個晚上的事。  他頭腦不清醒的弟弟為了一個仇人回去送死。  而他竟然放了他的弟弟回去送死。  曾經的禁衛軍統領如今淪為草芥,眾叛親離,他得留住自己的命,才能談以後,倘若易歡不肯與他同路,他即便強留下易歡也徒惹怨恨。又或許他還有別的私心。  一切便交給天意。  易釗嗬嗬地笑,他的笑聲像是破舊漏氣的風箱。  而易歡回到易家的外宅。  在溫姝來之前,這裏不過是易家的一處房產,與別的房產沒有任何不同,在溫姝來了之後,這裏便成了他的銷魂窩和安樂塚,他在這裏的無數個地方碰過溫姝,四處都是他對溫姝實施暴行的地方。  如今變成了一片火海,外頭的人進不去,裏麵的人出不來。第二百一十一章   易歡來的時候走了易家到外宅修起來的密道。  易家的主宅如今已被查封,四處都有守衛,在主宅的不遠處的養馬場有能進入易家的暗門,他就是從這暗門中進入才避開的守衛,又從主宅的臥室下了暗道,這才來到了那個人的麵前。  易家的主宅地下通道四通八達,每一處外宅都有通往主宅的暗路,然而這一切並沒有救了易家的人。  但易歡知道,這條密道如今能救溫姝。  布滿蛛網的通道被打開,這裏是一處祠堂,易歡將進來便被嗆人的煙霧灌入了嗓子,再往前走了兩步,便有橫梁塌下來,所幸溫姝他們的位置距離祠堂不遠,如果院中失火,四處塌陷難以逃脫,這祠堂附近便是最後才會燒過來的地方。  他在濃濃的火海中看到了蜷縮在一起的兩個人,雖然昏沉不醒,一身狼狽,看起來卻像是還有氣,心髒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回到了胸腔。  易歡低垂著睫毛,咬牙踹了謝卓一腳。  謝卓吃了疼,迷迷糊糊地醒來,溫姝身子比謝卓弱,始終沒有醒。  謝卓咳嗽了幾聲,扶著牆站了起來,不遠處又有房梁塌陷了。  易歡上前解開了兩人身上的束縛,謝卓見是他不由得冷笑了聲,“呦,這是誰啊?活見鬼了,易家的傻子不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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