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不住的惶恐在楚禦衡周身肆虐,讓他無意識地加大了力度,將眼前人抱得更緊,眼底攏著散不開的黑色濃霧。  等他低下頭去,懷中的人身體發顫,麵色蒼白,即便他再氣惱也意識到了容暮此刻的不對勁。  “阿暮你怎麽了?”  容暮喉嚨中的血就湧到了唇腔中。  容暮目光清冷,嘴角壓得極平,視線不經意從楚禦衡勃頸處流過,脖頸處尚且如此,衣服底下或許藏著更為情深的曖昧之痕。  “陛下喊得太過親昵了,君是君臣是臣……”  話說至一半,容暮咽下唇舌之間的血,好看的雙眼死死盯著眼前人翻開的衣領處。  楚禦衡隻覺不對,伸手摸上自己的衣領,繼而側頭通過大殿中的銅鏡,瞥見了自己衣領處布滿了紅痕。擱置在衣領處的手僵直不動,楚禦衡眼裏驚惶四起。  下一瞬他看見了眼前人盯著他笑,但那笑不達眼底。  容暮和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即便他素來為人清冷,但容暮看他的眼裏從來沒有過這樣嘲諷和絕情。  容暮狠狠咽下那口血,蒼白的唇瓣依然染上了一抹紅意,他伸手抵在楚禦衡胸前,言語堅定而果斷。  “請陛下鬆手,這般行徑讓微臣作嘔。”第9章 如你所願  楚禦衡放手了。  他不但放手了,還推開了容暮,用力時如鷹一般的眼中洋溢著咆哮肆起的怒火。  容暮陡然間倒下,身子撞在雕漆紅柱上,撞下的力道之大讓容暮站不穩,再次反倒在腳邊的香爐上。  “砰!”  巨大的青銅香爐轟然側倒,裏頭的香灰撒了一地,容暮純白的袖擺撲倒在香灰之上,一口血從他口中吐出。  這是他壓抑了許久,終究沒有壓抑住的血。  “阿暮!”香爐遮擋,楚禦衡看不見容暮的臉,但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楚禦衡有些後悔。  但又回想容暮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下犯上,楚禦衡握緊了拳頭,看不見容暮的臉也好,省的他見他的臉有心軟了去,楚禦衡甚至背過身子去。  大殿之中的轟鳴聲引起外頭人的注意,喜公公帶著小賀子進來時就見丞相大人白衣撲地,滿頭汗霧,兩頰蒼白,最嚴重的是嘴角還吐出了一口鮮血。  小宣子雙目瞪大,想上前但被喜公公拉住。  小宣子眼巴巴的心裏著急。  他隻見過兩回丞相大人。  上次見麵時丞相大人風采不凡,踏雪而來,一連幾日他夢裏都是丞相大人的雋永溫善;哪知這回就見到那位如仙人一般的大人痛苦不已,原本白淨的衣袍沾染了揮散而下的香灰,灰撲撲的模樣哪裏有之前的從容。  而喜公公服侍多年的陛下處在震怒之中,滔天怒火,讓進來的二人雙腿直抖。  “滾出去!誰讓你們進來的?”  小宣子嚇得打了個哆嗦,他視線還留在容暮身上就被喜公公扯著衣袖帶出殿外。  大殿再次步入平靜。  楚禦衡在極力壓製自己的不悅,掌心緊緊的合攏,手腕處的青筋暴起,彰顯著楚禦衡極怒時的威嚴。  容暮在他身邊十年了,十年的感情怎會說散就散,楚禦衡仔細回想這兩次他們相見的光景,第一次是因為他進宮卻被人攔在外頭,第二次他去找容暮時,容暮中途忽然冷麵待他。  容暮定然是吃醋了。  可是他寵著聞栗,也不會放棄容暮。  容暮素來好哄,是他著了道在節骨眼上莫名氣容暮,容暮才會如此。  楚禦衡盡量忽視心頭的惶恐,反複安慰自己。  容暮怎會離開他?  容暮能依靠的也隻有他了。  *  容暮剛砸到香爐時他眼前驀然一黑。  突然陷入黑茫茫的暗夜之中,容暮握緊袖擺,想要撐起身子卻無力的又砸了回去。  他能聽見耳側楚禦衡斥責侍從的聲音,可緩了好久,他都沒緩過來,眼前依舊一片昏暗。  容暮的心徹底亂了。  他怎麽會看不見了,驚慌失措之餘,他狠狠扯過被壓倒的衣袖,拭去嘴邊的稠膩。  這等黏膩的味道是血,他吐血了,他看不見了,原本容暮還能聽見衣物在唇邊摩挲的聲響,這下除了顱邊轟鳴,他什麽也聽不見了。  五感盡失反倒讓容暮四肢重新充起氣力。  縱使剛剛那一推讓香爐撞到他的胸口,容暮依然鼓著勁兒從地上爬起。  話說來,他都多少年沒有這麽狼狽過了。  胸口悶悶的發疼,等他站立起來踱步到紅柱那穩住時,他胸口突然泛起劇烈的疼痛,險些讓他失去意誌。  容暮隨手捋開往常覆在額前的碎發,目不含笑的他多了些說不清的冷冽,他剛剛撞倒了香爐,左邊是香爐,他右邊有一根雕漆紅柱,再往前走數十步,便是門了。  楚禦衡那邊好不容易平穩了心境。  想通了的楚禦衡吐納出胸腔裏的一口濁氣,回過頭來,隻見容暮不知何時已經從地上起來。  單薄的白色身影靠著紅豔的柱子,衣擺還沾染了幾片灰塵。  “阿暮……”楚禦衡踏步向前,卻見容暮頭也沒回。  容暮依舊冷冰冰的背影對著他,甚至在他伸腳的時候向門外走去。  楚禦衡剛穩下來的心湖在一次被投下一塊巨石,漣漪四起,掀起怒瀾。  “你停下!是朕錯了,朕同你道歉,朕心裏是有你的!”  尊貴的帝王何時向人道過歉,楚禦衡話說出口臉都氣紅了,但他眼前的容暮顧若罔聞。  依舊一步一步遠離他,押著尾光的身影帶著不可言說的蕭瑟的幹練。  楚禦衡近乎目眥盡裂:“你不要蹬鼻子上眼,朕已經同你道歉了,你還要做什麽?你今日要出了這個門,以後朕的床你永遠也爬不上!”  楚禦衡的喧吼讓殿外的人都聽見了,喜公公握著拂塵手都直顫。  殿下鮮少發這麽大的脾氣,還是同丞相大人發這樣的脾氣。  小宣子是個新人,這下更為戰戰兢兢,夾緊了腿。  可容暮什麽都聽不到。  他的身子自從到了北疆就沒有好全,不是動不動咳血,便是四肢僵勁渾身發寒。  之前好不容易養回來些,今日這麽一撞,倒許是又傷了根骨,咳出的血簡直讓他抑製不住。  灰撲撲的袖口還沾染著血跡,他從袖籠之中探出瘦削的手按壓這胸口。  他已經疼到發麻,可他依舊覺得胸口有一塊地方更痛,就像缺了個口子,無論用什麽都填不滿。  楚禦衡說的對,他無父無母,就像從石頭縫裏伸出來的一樣,能走到丞相這個位置他還有何不滿足,他為何會難過。  拚命想要的東西,要不到了才會難過。  他現在這麽失魂落魄,不就是他追尋了十年的行徑,不過是一場飛蛾撲火。  如今他再留在這裏,已經沒有意義了。  是他心裏還留有希望,今日才會上朝來。  他親手做的那一麵玉佩在楚禦衡心中也不過如此;楚禦衡身邊有了更好的人,那人楚禦衡心心念念這麽多年,自然要放在身邊寵愛著。  這下也該死心了,  他從丞相府進宮一遭不過是自找苦吃,失了臉麵,白白叫人嘲笑罷了。  可他偏偏不信邪,非要親眼瞧見才肯死心。  楚禦衡脖頸處的紅痕,不知被丟棄何處的玉佩……  容暮緩慢踱步走到門檻處,腳尖觸到的高台時微愣;這似乎在提醒他,隻要踏過這道門,他就能同楚禦衡割裂了。  驀然間容暮眼前一陣刺痛,從昏暗回到了光明,耳邊除了先前的寂靜之外,他還聽見身後人不斷掃落名瓷珍寶的聲音。  “你走!以後便如你所願!”  “君是君臣是臣,朕又不是離不開你!”  “容暮,最後後悔的隻能是你!”  五感回來了的容暮手扶門扉,邁出那一步時,驀然之間笑了。  他現在……可不就已經後悔了。  天邊下著鵝毛大雪,通往的是無盡寒冬。  可身後的人,卻再也不是能給予他滾燙灼熱的溫暖。第10章 大人醒了  寒冬之日,紅牆琉璃瓦鋪就一層厚實的雪白,冬風刺骨蕭瑟,一路之上容暮所行之處空無一人。  從天子的書房到宮門一共有多少步容暮從來沒有數過,他十年來走過了多少遍,可每回心裏都夾雜著見楚禦衡的欣喜,何曾注意過從楚禦衡的宮裏到宮門一路居然這麽遠。  遠到了他軀體發寒,也遙遙走不到盡頭。  嘴角的血擦幹了又不斷留下,衣袖上的灰土沾染新落的雪花後零落成泥,當真被碾作塵。  誰能比誰更高貴。  他容暮不過也一野草,何德何能敢蔑瞧塵埃。  *  宋度一直在馬車裏候著,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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