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他是華氏子的消息傳出,楚禦衡對他的信任便會瞬間土崩瓦解…… 到那時,他真的可以收拾自己同華家栓死在一處了。 隻是可惜,他事到如今都不知楚禦衡何故會對武將懷有那般不喜之心。 楚禦衡的厭惡,就像華家的人曾剔他骨嗜他血,還犯下了難以原諒的罪責一般。 - 容暮思索不出個原因來,這頭丞相府的燈火便熄了。 當剛回宮的楚禦衡卻依舊忙於公務。 當下禦書房裏亮著燈,趙朗清也還留在宮裏同楚禦衡回著這段時間的政事來。 除了華崢回京處理的不妥當,楚綃宓處理過的其餘折子楚禦衡又複看了一遍,雖說是頭一回接手朝政,楚綃宓處理地還算得當。 當然這也有趙朗清的幾分功勞在裏頭。 手中關乎華崢回京的那幾封折子,楚禦衡更是裏裏外外地看了好幾遍。 折子上說華崢帶兵大勝敵軍後請求歸京。 他本以為他的意思華崢明白。 華崢去北疆淒苦地守著,那他還能留華崢的性命;但華崢又想回京…… 楚禦衡心中泛起一股兒狠勁兒,翻越奏折的手骨也格外用力,很快便在竹紙上留下深深的壓痕。 作者有話要說: 晚九點可能還有~第77章 宮中隱秘 看天子皺著眉看折子,趙朗清半眯著眼。 他也算幾朝的老人了,將朝政看得通透,當今都城裏水勢如何,他心裏都有數。 陛下繼位後的成就並不輸先帝。 更有甚者,陛下在很多方麵優於先帝。 減輕了的賦稅,日益安泰的百姓,不敢來襲的邊塞敵軍,整個國都除了之前江南各處遭受過水患以外,並無旁的天災人害。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既得王位,必承其重。 帝王無情,也應無情。 這樣才能最為公正地站在萬民之上去處理一切事物。 先帝就是太拘泥於兒女情長,才會那般早早地就駕崩了去。 所以當先帝把陛下托付給他輔佐時,他教會陛下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淡薄了情感。 可等他這回入宮輔佐公主殿下,他才知陛下或許並非如他所想那般可以強硬到可獨自一人站在權利的高處。 因為禦書房裏還掛著一幅畫像。 之前也掛了一幅畫,那時陛下解釋,這是兒時救過他之人的麵孔,是天子的恩人。 近來聽公主殿下說那幅畫像被換成了容暮的畫像。 容暮是一國丞相,但一國丞相的畫像卻被天子掛在禦書房裏頭,這讓覲見的百官如何做想。 更何況容暮與華家的關係有些微妙。 趙朗清抬頭看著牆上的人像,這裏頭人的麵容和華家死去的華夫人還有七八成相似…… 趙朗清隻得兀自歎息。 楚禦衡終究沒讓這等沉寂彌留過久,闔了奏折,楚禦衡麵色凜然地喚了一聲:“老師……” “嗯?陛下請言。”趙朗清動作有些遲緩,但恭敬有餘。 “綃宓她處理聞栗的事……可是得了老師你的批準?” 趙朗清沒想到兜兜轉轉,陛下會先和他提到這事,他還以為會先談論華崢,但聞栗的事也有些蹊蹺。 當下這位年老的智者敞言:“公主殿下尋到了證據,照著律法,聞栗他是帝國皇室子弟,殿下都是依法行事罷了。” 所以並沒有他在其中插手的意思。 楚禦衡沉默了幾息,一雙鷹眼彎如鉤:“綃宓她哪有證據?” “殿下從聞栗府上搜到了文書,還親自讓人驗了聞栗的身子,在其尾椎處的確有一麵刻紋,同他那皇室的刻紋別無二致。” “刻紋?”楚禦衡當真不知道聞栗尾椎那處還有這樣的紋路。 他同聞栗親曆過幾回,行那事時也總是用正麵,他之前有私心要護著聞栗,而聞栗也說並未留下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就是敵國之子,所以楚禦衡也就放心隨他在灝京裏四處遊走了。 但不想他那親妹妹居然讓人查了聞栗地府邸,甚至查驗了聞栗的身子。 想起晚間從容暮府邸出來時容暮對他的質問,楚禦衡眸光一暗,瞬間好似攪動起了黝黑硯台的墨汁。 但聞栗的事和華崢的比,其實並無那般重要。 聞栗如何處置,更關乎他尋恩人的私行。 華崢回京,才是當下的重中之重。 明黃色的燭光落進他漆黑的眉眼,楚禦衡看著前頭的耄耋老人,威壓中夾雜著少見的恭敬:“那華崢的事呢?老師可曾插手過?” “華崢……”趙朗清收束了視線,“陛下還不放過華家?” “不放過,而且為何要放過?” 華崢要回京之事不算棘手,隻是對楚禦衡而言有些太過突然罷了,但這並不意味著楚禦衡會因此亂了手腳,他也不會對華崢失了幾分忌憚之心。 楚禦衡撚著手中的竹紙,鼻尖壓出一抹嗤笑:“再者,灝京並不缺華家這種武將,朝堂以後還會開武考,想我朝怎會缺了能帶兵行軍的武者。” “武考?” “嗯,同文考一般,三年一輪。” 趙朗清看楚禦衡不似說笑的樣子,目中深意更重:“陛下是何時起了的念頭?” “早就有了。”早在他將華崢驅逐去北疆,他就隱約有了這樣的想法,“怎的?老師覺得不可?” 趙朗清愣怔了一瞬,隨即便道:“怎會,陛下此舉實乃萬名之福。” 而趙朗清從華氏一族的角度來看,所得體悟又有所不同了:“但陛下心裏也清楚,先帝在時不喜華家是因私人恩怨在其中,實則華崢一生並不能揪出大的過錯來,不論為國,還是為民,華氏先祖自祖上同先祖開疆擴土,到如今華崢大勝過來,華氏一族在民眾中都有著不同尋常的位置。陛下就算要處置華崢,不必趕著華崢這次凱旋的機會,陛下至少也要先封賞一番這位回京的功臣。” 當下趙朗清可謂是同楚禦衡說了掏心窩子話。 這些他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同楚禦衡說明。 天子年紀不小了,處事也有分寸,之前能將華崢送去遠疆而不直接去了華家的性命,趙朗清還思索著陛下心緒已經成熟了許多。 但不料想現在陛下依舊想處置了華崢。 今時不同往日,華崢是功勳累累的大將,更是朝中第一悍將,現在動手顯然不合時宜。 趙朗清這一長篇話語出口,帝王並未給出回複。 楚禦衡反而險些撅斷了狼毫筆:“老師,你知曉朕何故這般怨恨華崢,朕的母後當初如何沒了的,老師你也清楚,即便這樣,老師你還要這麽勸說朕鬆手?” “老臣怎能不清楚?”趙朗清納了一口氣,眼裏也滿是傷痛,“但先後是重疾而亡,沒有證據證明是華崢動得手。” “但他起碼曾經有過念頭要取了朕母後的性命,父皇都已經查清了當初刺殺母後的此刻就是華崢派出的人。” “可先帝也並未處置華崢。”清醒著的趙朗清一字一句地往楚禦衡心口戳,“若有證據,先帝定會當即就處理了華崢。” “父王也一直恨著華家!” 楚禦衡“啪”的一聲將手中的筆擱在桌上,汙墨瞬間染了奏折的紙業,甚至還飛濺到楚禦衡的腕骨處。 其實他知道的遠比趙朗清多些,當初的皇室醜聞被他父皇壓得死死的,所以就連趙朗清或許都不知當初的華崢是如何闖進了他母後的殿中,之後又做出了何等惡事。 這是他父皇的難言之隱,也是給整個皇室蒙羞的醜事。 他父皇可以顧忌著華家不處理華崢,但他不行。 楚禦衡還牢牢記得父皇駕崩前父皇是如何流著淚同他講述了皇室的隱秘,最後,他父皇麵上還帶著對華崢的恨意,吊著最後一口氣讓他日後千萬不可讓華家在朝中得勢不管是華崢,還是華淮音,通通要牢牢控在手中。 所以趙朗清認為他父皇認為華崢是清白的,簡直是無稽之談。 若再多給他父皇一些時日,他父皇必然會了結了華崢。 這些都是楚禦衡不願去回想的往事,若不是趙朗清也勸他放過華家,楚禦衡也不會再將這些深埋的泥淖往事掘出。 回了神後的楚禦衡依舊滿麵凝重,方才摔筆的那一下濺起的墨滴他也沒心思擦去:“老師不必再說了,朕今日的話就落在這處,若華崢無得證據證明朕母後的死同他無得關係,那朕就永遠不會放過華家,而且不僅是華崢,華崢之子華淮音朕也輕易不會放過。” 他母後和父皇的突然離世是他這一輩子都難以遮掩的痛楚。 而一切的罪魁禍首,都同華家扯不開關係。 陛下的話字字皆猙獰,趙朗清掙紮幾息後隻得沉沉歎息:“罷了,陛下還是要以大局為重,老臣當初同意公主殿下放華崢回來,也早因不滿朝堂的風氣罷了。整個朝堂重文輕武,太過偏頗,而武將心寒,邊塞容易不穩,但陛下既然起了武舉的心思,除後起之秀外,老臣也望陛下能多少善待當初的武將們。” 同樣的話,楚禦衡今日晚間剛從容暮聽到過一回,趙朗清的話同容暮的意思都差不多,這讓楚禦衡心中卷起說不出的悶躁來。 趙朗清瞧出眼前人的不虞,不再多說,再看牆上容暮的畫像,趙朗清將手中的茶盞擱下提了旁的話題:“陛下此次南下可還順暢?老臣知道陛下是去江南找人的,去尋容暮時,陛下可還順利?” 剛才外頭進來看茶的小宣子見陛下手汙著,連忙遞來一方白巾子。 楚禦衡接過,眼皮子也不睜開地擦拭著手邊汙墨:“找到容暮了,他同朕一起回來的,朕打算讓他在華崢的慶功宴上露個麵。” 趙朗清皺著眉:“那他的意思呢?” “他同意露麵。” “老臣的意思是,容暮他覺得陛下該如何處置華崢?” “……” 原本聽趙朗清提到容暮,楚禦衡心口還一片涼熨,現下趙朗清問他容暮對華家的看法如何,楚禦衡不免有想起他和容暮前幾個時辰的爭執。 天子的沉默讓趙朗清有些懂了:“他的意思也是讓陛下高抬貴手?” 楚禦衡無奈地點點頭,隨即將手中汙一片的巾子遞給了小宣子:“他素來如此了,當初朕本意想華家人死絕,但他先提的讓華崢戍邊,再將華淮音困在灝京中,若不是他先提這般,朕已經直接處置了華家那一群人。” 無論處理武將,亦或是旁的朝臣,容暮用的法子大多比他要溫和些。 “陛下可多聽聽容暮的看法,他雖年輕,但也有大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