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氣一動,那股子寒氣也跟著發動,一冷一熱兩股氣息在筋脈中對壘,顧九淵牙關緊咬,默默忍受那蝕骨錐心之痛。  這回,他沒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而是仔仔細細去體會這種痛楚。  他要記得這種痛。記得因自身不夠強大而被迫離開心愛之人這種扯動心肺的痛!  少年衣發無風自動,黑眸中紅光閃耀,大熱的天,一陣陣白煙從他身上蒸騰而上,肉眼看不見的氣場縈繞在他周圍,他腳底下的泥土被真氣刮刷,身側的落葉砂石被攪得翻飛,火堆上的火焰被無形的吸力牽扯著往一邊倒這怎麽看都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沈飛白直接哭出來:“教主您快停下!”  修長白皙的指伸展開往虛空中一抓,顧九淵額角青筋直跳,當即嘔出一口黑血。  沈飛白目瞪口呆。  這是把寒毒逼出來了?  陰寒之氣徹底消散,體內隻餘熟悉的燥熱,頃刻間燒紅了一張臉的顧九淵殺氣騰騰的開口:“你要麽送我回水溝村,要麽死!”  “選一個!”  “請教主息怒!”原本守衛在四周,眼觀鼻鼻觀心的漢子們忙不迭齊齊跪倒在顧九淵麵前,都為沈飛白提心吊膽。  沈長老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太不著調。教主雖然失憶縮水了,但也不是隨便能冒犯的!這要真的惹惱教主,他們很可能得替沈長老收屍!  “教主?”顧九淵掃了他們一眼,殷紅的薄唇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既然你們敬我為教主,那我問你們,不尊教主令該當何罪?以下犯上又該當何罪?”  漢子們冷汗涔涔,沒法回答。  這簡直就是送命題,左右離不開一個死字!  他們閉口不敢言,反倒是被打得鼻血橫飛的沈飛白緩聲道:“不尊教主令、忤逆教主當被施以鎮元絕脈針,關入水牢……”  “以下犯上當受碎骨鞭鞭笞二十……”  “很好。”顧九淵一把把人甩出去,居高臨下的對沈飛白道,“沈長老明知故犯,又該當何罪?”  漢子們立時僵直了身體。  即便外表的模樣變了,到底教主還是教主,教主的威嚴不可侵犯!沈長老真不該犯迷糊!  沈飛白手腳並用的爬起來,他在顧九淵麵前單膝跪下,仰著頭道:“屬下知錯!但教主您走火入魔內傷未愈,還失憶變成這幅少年人的模樣……”  顧九淵眸色沉沉,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道:“我沒有失憶,我今年十六歲。”  原來教主縮水到十六歲了,難怪這般水嫩……  沈飛白眨了眨眼,很努力的向他解釋:“教主您欲突破神功第九層,可中途出了意外走火入魔。您神誌不清之下打碎石室大門離教出走,我和幾位長老外出分頭尋您。許是您練的功法過於神異,有返老還童之效,您失憶後變回了少年人的模樣,又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導致了記憶混亂……”  “屬下得帶您回去給柳長老診治。柳長老定會治好您的!”  顧九淵麵不改色,看不出信還是不信。他淡淡開口:“柳長老?誰?”  “……柳長□□湖人稱醫毒聖手,最是喜歡研究疑難雜症。”  醫毒聖手?!  顧九淵眼中飛快閃過一道光,他手指蜷縮了下,問:“她醫術很厲害?”  沈飛白點點被打成豬頭的腦袋:“柳長老是當年神醫穀柳神醫之女,一身醫術盡得柳神醫真傳。”  “回到教中要多久?”  “快馬加鞭得十日左右。”沈飛白頓了頓,語帶愧疚的說,“我們沒想到教主您一夜之間竟奔離千裏,一處處搜尋,是以花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顧九淵“嗯”了聲,不容置疑的吩咐:“給柳長老發信號,讓她接到消息立刻趕來與我們匯合!”  沈飛白一愣,欣喜若狂:“教主您相信我了?”  顧九淵沒說話。  沈飛白被他看不出情緒的目光一瞅,覺得臉上的青腫更痛了。  眼前的少年淡漠冷銳,哪有半分信任可言?  發泄一通,頭腦已然恢複冷靜,顧九淵垂眼道:“馬上派人回水溝村,找一個叫關衍的男人,告訴他我家人尋我回去了。給他一些銀錢當是報答他這段時日對我的照顧。”  他語氣沒什麽起伏,似乎隻是在交代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沈飛白乖乖應下:“是!屬下遵命!”  至此,便無話可說。  火堆上烤的雞滴下一滴油,落在火堆上,“刺啦”一聲。  顧九淵越過沈飛白,意欲把雞取下來。  “我來我來!”沈飛白連忙爬起來,把雞取下放在芭蕉葉中,又親手盛了湯,“教主您請慢用!小心燙!”  顧九淵麵無表情地撕下一隻雞腿,無視沈飛白殷切的目光默默吃肉喝湯。  阿衍花了那麽多錢給他治病,花了那麽多精力照顧他,無非想他快快好起來,他才不會何不相幹的人置氣而餓肚子。  他要好好愛惜身體,爭取再次和阿衍見麵的時候,能和阿衍說一句:阿衍,我好了,你不用再擔心我!  沈飛白像小狗子一樣蹲在一旁,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教主下手還是這般重。  他偷偷瞥了眼顧九淵,少年還是冷著一張臉,但吃喝不落,根本就瞧不出在想什麽。  啊,教主即便失憶縮水了也還是那麽高深莫測!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變得狂熱古怪,顧九淵眼簾一抬,沈飛白並未收斂目光,反而咧著青紫的嘴道:“教主,您擦擦手!”  接過他手中質地細密柔軟的錦帕,顧九淵邊把手指擦拭幹淨邊沉聲道:“那個合歡宗弟子如何了?”  “運氣好的話還能活個一年半載。”沈飛白邀功的意味十分明顯,“人就丟在那幾個衙役屍體的附近,到時候衙門來查,合歡宗兜著。”  有時候死並不是最痛苦的懲罰,活著才是。  顧九淵眼底波瀾不驚,對此不作評價。  那幾個衙役原本就是打著尋合歡宗犯事之人的名號來抓他,而合歡宗作奸犯科,兩者都不是什麽好人,狗咬狗最好。  ……嗯,他也不是什麽好人,占人便宜後還玩失蹤。  眉眼裹上一層陰鬱,顧九淵抿直嘴角,徑直轉身朝馬車走去。  少年突然沉下臉,二話不說上了馬車,沈飛白不明所以地撓撓頭。  教主生氣了嗎?是他說錯什麽了?  沈飛白厚著臉皮詢問:“教主,咱們都休息好了,您看是不是該啟程了?”  “你看著辦。別叫我教主。”  “是,公子!”沈飛白應得幹脆,可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  心情同樣忐忑不安的還有關衍。  任哪一個心理健全的男人,醒來麵對自己一身曖昧痕跡還能保持冷靜的?尤其之前發生的事還無比清晰的刻在他腦海裏!  男人漲紅了臉,察覺身上幹淨清爽,唯獨曾和對方深入交流的某個部位訴說著昨夜的癲狂,整個人快要燒起來。  心裏說不上是羞惱多一點,還是窘迫多一點,但沒有後悔。  關衍不後悔和顧九淵發生這樣超出他意料之外的關係,但打定主意要和顧九淵說清楚。  他之前隱約感覺到顧九淵看他的目光不妥,但沒敢往那方麵想,混亂中顧九淵的心思一覽無餘,甚至直白地向他示愛。  當時事態緊急,他迫不得已以己身為藥解顧九淵身上的毒,可這不代表他就要向女子一樣,要求占了自己身子的男子負責。  當然,他不接受顧九淵,也沒有找別的男人的意思,他隻是不願意屈從晴欲,像個發晴的獸一樣隨意與人交合。  少年不諳世事,容易被誤導走上歧路。他不能害了他。  穩了穩心神,關衍撐著床沿下地。  縱欲過度的後果是四肢軟綿身子虛軟無力,加上睡了大半日粒米未進,腹中饑餓如擂鼓,關衍摸黑爬起身去點燃桌上的油燈。  豆大的火光慢騰騰地升起,房內的漆黑緩緩褪去。  環視一圈,關衍發現屋裏一片整潔。記憶中被撞翻的桌椅、混亂中被撕扯掉的衣褲全都被收拾妥當。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小九做的。  關衍紅著臉走出臥室。  屋裏靜悄悄的,除了臥室點著燈,雜物間和廚房皆籠罩在黑暗中。  這種詭異的安靜使得關衍一陣心慌。  男人臉上的暈紅褪個一幹二淨,腳步匆匆地找遍了家裏,果然沒看到那個會笑吟吟地看著他喊‘阿衍’的人。  “小九?”關衍焦急地喊了聲。  他幹啞的嗓音在空蕩蕩的屋裏顯得特別響亮,可惜無人回應。  關衍一顆心直往下墜。  轉身再次走進廚房,發覺灶上燉著青菜臘肉粥,粥已冷,灶裏的柴火也全然熄滅,關衍整個人也和這冰冷的廚房一樣手腳冰涼。  少年單純而固執,看他的眼神熱烈純粹,和他發生這樣的親密關係後,定會寸步不離地守著他,如今他醒來卻沒能看到人……  定是出事了!  “小九!”  顧不得其他,關衍踉蹌著跑回房取了銀錢欲去和村人打探消息,可他腳剛踏出屋門,一輪皎潔的明月便撞入他眼簾,他焦慮的腦子猛然清醒過來。  銀白色的月光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龐上,男人緊繃的下顎隨著喉結的滾動稍微軟化。  眸中閃過一絲猶疑,關衍收回腳再次回到廚房。  借著燈光,關衍在飯桌上發現一張被用碗壓住的紙。白紙黑字,紙上陌生的字跡書寫著熟悉的話語  阿衍,我出門幾天處理些事,無論聽到什麽,你都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鍋裏煮了粥,冷了的話你熱下再吃。  還有,我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  我喜歡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會對你負責的!等我回來!  一定要等我回來!  目光從最後一個字上收回來,關衍閉了閉眼,虛脫般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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