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衍一下子愣住了,腦中一片空白。  少年人感情熱烈純粹,輕易就能把喜歡說出口,可青年不一樣,至少在他和青年接觸的這段時間裏,青年表現出來的心思之深沉可見一斑,性子中的尖銳偏激更是讓他心驚。青年所做的每一件事很可能都暗藏深意,這樣的人做事往往留有餘地,很難想象青年會說出這樣幾乎明示喜歡他的話。  顧九淵怕這窗戶紙捅得不夠大,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喜歡你,關衍。”  這話重重擊在關衍心上,男人猛然回神。被顧九淵炙熱的視線鎖定的他,根本無法逃避。  不過他也不打算逃避。  之前在神隱教的時候他擔心眾人口中醉心武藝無心情愛的教主不能接受自己在失憶的時候與一個男人有瓜葛,亦是擔心少年涉世不深、心性未定說出口的話當不得真,才會對兩人的過往閉口不提。但現在在他麵前的是坦然說喜歡他,甚至是對他生了欲念的顧九淵。  青年神誌清醒,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向來待人以誠,自然希望別人也以誠待他,青年沒有拐彎抹角而是攤開和他說,他自然也不會對青年有所隱瞞。  於是關衍大大方方的回視顧九淵:“你告訴我這個是想我說什麽呢?”  顧九淵被問得微微皺起眉頭。按照常理,一個人向另一個人表達愛意,如果被表白之人無意,必會婉言謝絕;若兩人皆對對方心動了心,那自然會成愛侶;要是被表白之人對其亦抱有好感,也許兩人會試著深入了解……  關衍顯然對失憶的他是動了心的,對現在的他也不討厭,那他們不應該更進一步?  “顧九淵,我承認,我對你是有感覺的,”否則也不會被青年的美色迷惑。  “但是……”關衍眼裏露出一絲為難,“我沒辦法和你在一起。”  這話顧九淵上次就已經聽他說過一次了,也猜到他心中的顧慮,可這不妨礙他們深入相處。  “阿衍說的在一起又是什麽意思呢?我們現在不就是在一起嗎?”顧九淵輕聲問,把帕子放進水盆裏重新打濕擰幹。  “不一樣的。”關衍任由他給自己擦拭,“我的病你是知道的,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我會有需求,尤其是在發病的時候。”  “若是我有了愛人,我肯定需要他為我緩解痛苦,可我追求的不是一時的歡愉。”關衍神色嚴肅地說,“食色,性也,現在我還年輕,也算有兩分姿色,尚可入人眼,可等我上了年紀後……”  “我不是女子,不能生育,和我在一起,不但要絕後還得對我一心一意!”說到這裏關衍停頓了下,目光落在顧九淵俊美的麵龐上,“更何況我喜歡長得好看又出色的人,但我不認為我能看得上眼的人能做到身心都隻有我一人。”  “……我不想冒險,不想用自己感情和身體去賭。”  顧九淵麵色微變,原來阿衍和他一樣都不相信人心呢。  “所以阿衍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關衍沒點頭也沒搖頭:“有這個意思,但也不全是。畢竟我們都是男子,做不到像尋常夫妻那般,可我也不會成為某個人的附庸,卑微地躲藏在陰影裏。”  “這就是阿衍全部的顧慮嗎?”顧九淵抬手解開他的衣帶,準備給他把汗濕的衣衫換掉。  “差不多吧。”關衍感受著他指尖的溫度,不自在的垂下眼睫,誠聲道,“抱歉。”  “為什麽要道歉呢?阿衍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反而對我有救命之恩。”顧九淵盯著他從兩肋往下逐漸收窄的漂亮腰線,薄唇彎出甚是愉悅的弧度,“我無以為報,隻有”  “為阿衍做牛做馬。”  什麽意思?關衍疑惑地皺眉。  顧九淵慢條斯理地給他穿好衣衫:“其實阿衍不用相信我能不能做到你那些要求,阿衍隻要把我當做一個隨時能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奴仆之流就好,不需要給我好臉色。”  “阿衍沒興趣的時候,我就伺候阿衍日常起居。阿衍有需要的時候,我為阿衍暖床……”  關衍微微睜大眼,下一刻他聽到青年在他耳邊很輕地笑了下,“剛才我伺候得好嗎?阿衍舒服嗎?”  臉一下子燒起來,男人眸光閃爍不休,隻覺得腿間火辣辣的,那濕粘粘又涼冰冰的,簡直是冰火兩重天!  “恩公,你覺得在下這個提議如何?”顧九淵伸進他衣衫下,輕輕描摹他肌肉的形狀:“九淵雖技藝不精,但勝在好學,恩公若是不棄,費心些調-教便可派上用場。”  關衍麵紅耳熱的瞪他一眼,急急按住他使壞的手,顧九淵微微一笑:“再不把褲子換掉,恩公就得受涼了。”  關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自己來!”  “是,謹遵恩公吩咐。”顧九淵十分恭敬地說,當真把手拿出來,還貼心的把褲子遞過去,“九淵給恩公去盛湯,恩公有事喚我。”  語罷,起身深深看了關衍一眼方端著桌上的碗走出房門。  青年容貌出色至極,身材挺拔修長,行走間自有一派風度,哪像那些奴顏婢膝以色侍人之流?  關衍忍不住扶額,感覺好氣又好笑。  明明是人人敬崇高高在上的神隱教教主,怎的就想出這樣荒唐的主意?  關衍躺下身,紅著臉艱難地把褲子換下來。  他知道顧九淵說的是認真的,而他好像也拒絕不了,對這個提議,他甚至……可恥地心動了!  顧九淵特意等關衍打理好自己才端著湯回臥室,男人似乎已經調整好情緒,看見他的時候情緒沒有太大的起伏,他也就沒有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喝了湯後,關衍精神明顯好了許多,體溫也慢慢降了下來。顧九淵心裏冒出一個想法,是不是關衍之前的發熱期被他強行打斷,身體沒能及時宣泄而積鬱在身引起發燒,在被他伺弄出來後,周體通暢便恢複過來?  當然,這個隻是他的猜測,沒有什麽證據能證明,但顧九淵還是留了心。  阿衍這病也太奇特了,不怕萬一隻怕一萬,他得好好把人伺候好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關衍退燒後,身體還是顯現出幾分虛弱來。顧九淵盡心盡責地照顧,隻差關衍尿急也幫他扶著。  “顧九淵!”  鬧了個大紅臉的關衍低喝了聲,錚亮的眼眸羞惱地看著眼角眉梢都是輕鬆愜意的青年。  “我在。”顧九淵薄唇微彎。  他的名字不比小九好聽多了?  “聽到外頭的敲鑼聲了嗎?村人提醒衙役要來收稅了,我得去村頭排隊交稅。”關衍扶著牆慢慢往外走。  顧九淵上前按住他肩膀,把人帶回床上去:“阿衍在家休息,我去就好。”  關衍搖搖頭:“那些衙役不好相與,還是你留在家,我去。”  “那便一塊去吧。”顧九淵幫他整理好衣衫,“阿衍在家悶了一天,出去走走也好。”  關衍知道他是擔心自己,不看著自己不放心,便應下。  等他們走到村頭的時候,村頭已經匯聚了好些村人。村人們小聲談論著,對將要從鄰村過來收稅的衙役心有不忿。  “今年不會又加稅吧?都一百二十文一人了!”  “這可不好說。那六爺死了,還會有別的衙役頂替他的位置作惡!除非這些人良心發現,否則苦的還是我們小老百姓!”  “聽和劉氏一塊進城的劉柱子他們說,城門口沒有衙役守著收入城費了!”一個村人半信半疑地道,“審完二牛的案子後,縣令張大人當著所有來觀看審案的百姓的麵對曾以六爺為首刮取民膏民脂的衙役發難,斥責他們知法犯法,每個人打了二十板子,扒了身上衙役的製服,不再聘用。又勒令所有人不得私下以任何名義亂收費,否則按本朝律法處置!還說歡迎民眾監管,如發現衙役壓榨百姓,可來衙門揭發,他自會給百姓主持公道……”  聽到這話的村人們你看我我看你,根本不信:“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啊!”  “莫不是這張大人也有逆反心?前兒被地頭蛇壓製得狠了,這下子一翻身立馬揚眉吐氣?”  “是或不是,待會那些衙役過來收稅便見分曉!”  吵吵嚷嚷著的村人在瞧見關衍和顧九淵時安靜下來。有年輕人喊道:“關大哥,你病還沒好,怎的過來了?”  關衍這時候是有些後悔的,他太看得起自己了,手腳軟綿使不上勁,這一路走來全得顧九淵扶著。而青年是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笑著在他耳邊說‘恩公走累的話,我可以抱著恩公走,隻要恩公你開口,九淵但無不從’,真是讓人惱火!  這種話在家裏說說就算了,在外頭怎的還、還……  村人觀他麵頰暈紅浮動,腳步虛浮無力,整個人全靠著那公子摟扶著走,的確是病得不輕,紛紛勸他回去歇息。  都走到這了,怎麽也得等交稅了再走,關衍咬牙,掙開顧九淵想去找個地方坐著,可顧九淵早一步洞悉他意圖,半摟半抱著把人帶往一旁的木頭墩子。  原本翹著二郎腿坐那的兩個年輕人,騰地站起來,巴巴笑道:“關大哥,你坐這吧!”  說完,也不敢看顧九淵,快快走到榕樹下去。  一道隱藏在暗處的目光自顧九淵出現後,就一直關注著他,麵頰薄削的黑衣男子眼裏閃過一絲不解。  教主和關衍公子看起來怎麽怪怪的?哪有人攙扶他人,還直接上手摟腰的?  教主不喜歡別人盯著他的臉看,怎麽還弄了個更引人注目的偽裝?  顧九淵站在關衍身邊,負手而立,氣定神閑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任何不自在。倒是被他守著的關衍聽到村人小聲地說‘這公子對關大哥真好’‘沒錯,今早這公子還向大夥買雞要燉湯給關大哥喝呢’等話,想到那雞湯是怎麽被人喂著喝下去的,臉上更熱了。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響起,是收稅的衙役到了。  騎在矮腳馬上的七八個衙役遠遠瞧見鶴立雞群的顧九淵,心裏一個咯噔。  那人不會就是張大人讓他們留意之人吧?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看見衙役出現,村人們連忙站好,主動排成一隊,就怕這些狗仗人勢的衙役,瞧你不順眼賞你兩鞭子。  可他們還沒排好隊,那七八個衙役比他們還要乖覺,一近到跟前就乖乖下馬。  村長忙迎上去,嗬嗬賠笑道:“勞幾位官爺跑這一趟,來來,喝口茶!”  “在下張大,”為首一個五官周正身板紮實的衙役客氣地回道:“這是我等分內之事,不敢稱勞。”  聽他這麽說,村人們都吃了一驚。心道難不成二狗子說的是真的?張大人對衙門進行了整頓,衙役換了一群人?這些衙役瞧著還挺麵生的!  村長笑得更和藹了些,借著倒茶悄悄塞了個錢袋給衙役:“要的要的,今兒二牛一案,勞諸位辛苦奔波取證了。”  他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衙役冷汗都快流下來,急急把錢袋推回去:“我等按朝廷律法辦事,奉命前來收稅,閑話就不多說了,趕緊讓村民來交錢,我等還急著去下一個村子!”  說完,裝作不經意的往顧九淵那邊看了眼,而後飛快收回目光坐到村長讓人準備的長案後,打開帶來的冊子,招呼同伴一起登記。  這些衙役的態度意外的平和,與那些以六爺馬首是瞻、專橫跋扈動不動就打罵傷人的衙役天壤之別,村人們皆喜出望外。  再瞧這些衙役時不時就看顧九淵一眼,大夥心裏對有人提出的是顧九淵出手幫了二牛一家這事更加懷疑了。  黑衣護法麵色稍緩。這些衙役老老實實的收稅,看來那張大人是有好好做這個父母官,那他就能向教主交差了。  一個家裏好幾口人的漢子小心地問了句:“官爺,今年的人頭稅是多少文錢?”  “十五及以上至五十五歲的男女每人一百二十文。”  聞言,村人們又鬆了一口氣,掏出銀錢一個接一個地上前報出姓名交錢按手印。  大夥都是備好了銀錢來的,衙役隻管埋頭幹事,水溝村統共兩百三十五戶人家,半個多時辰就登記得差不多了。  見狀,關衍想去後頭排隊,顧九淵拿過他的錢袋,目光別有深意的瞥他一眼:“我去。”  關衍想不答應都不行,顧九淵長腿一邁,施施然走到隊伍最後邊去了。  正在登記造冊的圓臉衙役冷不防被一團陰影籠罩住,他愣了下抬頭一看,眼睛頓時被顧九淵絕美和絕醜搭配在一起無比駭人的麵容衝擊到,麵色驟變,五官也跟著扭曲起來。  “咳咳……”為首的衙役趕緊輕咳兩聲提醒他。  圓臉衙役趕忙收回目光,咽了咽口水問:“戶、戶主,叫、叫什麽名字?”  桌上攤開著兩本冊子,其中一本是登記繳稅人姓名的,另一本是洪桐縣用來統記人口的戶籍簿,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水溝村某某戶主,生辰年月,戶頭下又掛有幾人,什麽關係,年齡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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