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蘭杜爾勒緊韁繩,生出將蘭景明千刀萬剮的心思。 他和蘭信鴻向來不睦,見了麵輕則互罵重則對掐,兩人掌管北夷眾多兵馬,平日裏分庭抗禮,井水不犯河水,此次父汗命格勒進大帳聽訓,竟把他二人罵的狗血淋頭,說兩人性情暴戾,剛愎自用,著實難當大任,要他們盡心教導小格勒,在裏麵選出可塑之材,揚我北夷國威。 眾多格勒伏在帳中,聽他們雙雙被罵的狗血淋頭,底下笑聲此起彼伏,憋都憋不回去,他們吃了一肚子灰,在外頭就要打上一仗,硬是懸崖勒馬,按捺火氣回來,壓著性子回到帳中,鬧的雞犬不寧,蘭信鴻回來發現義弟走失,更是借著這個由頭,到各個帳中撒潑,折騰的草葉亂飛雞犬狂吠,羊羔躲進圍欄,各個不敢冒頭。 一路到了蘭杜爾帳中,蘭杜爾不讓人進,蘭信鴻偏要硬闖,兩人在帳前怒目而視,雙方親兵虎視眈眈,如火遇枯草,泥龍入海,危機一觸即發。 可汗傳話過來,令他們不許暗自動兵,兩人這才偃旗息鼓,遣散背後親兵,蘭杜爾按捺性子,將蘭信鴻引入帳中,本想借機發作,誰知竟在蘭景明帳中,將人逮個正著。 蘭信鴻催動馬腹,馬鞭指向地麵,皮笑肉不笑道:“義弟若有個三長兩短,大格勒可要給個說法,好歹在父汗麵前,替小弟美言幾句。” 蘭杜爾臉上青中泛紫,高高揚起馬鞭,奮力向下甩動,一鞭子抽在蘭景明身上,一道血痕刻上皮膚,蘭景明紋絲不動,血珠飛濺出去,落在蘭道爾頰上,濃烈血腥進口,蘭道爾呆呆坐著,傻愣愣扭頭看人:“義、義兄” “義弟被綁來幾個時辰,身上傷了幾處,傷的可還厲害,”蘭信鴻道,“通通說出來,讓大格勒替你出頭。” 蘭道爾張口結舌,不知哪根筋搭的不對,蘭景明滿身傷痕落在眼中,竟然格外刺眼:“義兄,我,我,我與景明約好玩樂,若誰輸了,要進入對方帳中,拿匕首在脖頸劃個王八,幾日便會痊愈。我,我食言了,我怕疼,景明才將我綁了起來” 蘭景明靜靜盯著人看,眸中神色變化,短匕挽個刀花,輕輕收入鞘中。 蘭杜爾冷笑出聲,轉頭對蘭信鴻道:“小格勒之間玩鬧打鬥,算不得什麽大事,大格勒興師動眾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掀了你的營帳,糟蹋了你的美人,傳到父汗耳中,你我又得進帳中訓話。你丟得起這顏麵,我可不想陪著。” 蘭信鴻臉上青紫交加,皮笑肉不笑道:“義弟莫要擔憂,我與大格勒在你帳裏,大格勒胸懷寬廣,公私分明,定不會令你求救無門。” 蘭道爾進退兩難,被捆成一隻粽子,左右有兩位大格勒的馬鞭,眼前有蘭景明精怪似的眼睛,他騎虎難下,隻得一不做二不休,硬著頭皮仰頭:“我所言非虛,沒有一句妄言。現下義兄找來,可否帶我回去?” 蘭信鴻笑道:“既是玩樂,總要盡興才是,看你興致未散,玩夠了再回去吧。” 蘭道爾汗如雨下,聲如蚊訥:“義兄,義兄所言極是,隻是天色不早,出來時未曾知會娘親,她,她還在等我回去” 蘭道爾的娘親有身過人本事,讓可汗對她愛不釋手,蘭信鴻心道這義弟情急之下,竟冒出幾分聰慧,知道搬娘親出來,增添幾分砝碼。 “既是如此,義弟便和我走罷,”蘭信鴻甩下馬鞭,卷起來高高勾起,將蘭道爾拴在背後,“餘下的日後再說。” 打馬離開之前,他勒緊韁繩,長聲笑道:“私下玩樂,終歸是小打小鬧,格勒選拔賽不日將會舉辦,若是有幾分本事,堂堂正正升為格勒,好過在隨帳之中雌伏。” 他言語滿是狎昵,蘭景明半張臉隱於黑暗,沒有回話,更沒有俯身相拜。 蘭信鴻心滿意足,拍馬離開,蘭杜爾狠狠將鞭子摔在地上,指著蘭景明的臉咬牙切齒,另一條馬鞭甩在半空,來回揮舞幾下,不知為何竟沒有落下,帳外馬蹄,他拍馬離去,簾子隨風飛舞,甩下滿地狼藉。 營地前後亂作一團,鍋碗瓢盆碎裂滿地,瓦努拉從旁邊營帳跑來,蹲在地上撿拾碎片,她剛剛回帳中尋找藥膏,剛拿出來便見兩位大格勒拍馬過來,驚得她躲回角落,半天不敢出來,直到兩人帶親兵離開,她才小跑過來,躲在角落探頭探腦,在收拾碎片的間隙,端來一隻藥碗。 蘭景明接過瓷碗,將苦藥擱在地上。 他背上被抽破一道,正抽在舊傷口上,抽的皮開肉綻,散出滿室血腥。 受傷流血已是家常便飯,他不以為意,抓來一手殘雪,隨手壓在傷上,止住疼痛蔓延。 老圖真熄滅柴火,端來紫黑藥膏,抹在蘭景明背上,蘭景明懶洋洋的,尖巧下巴擱在膝上,肩膀抽動幾下,長睫低垂下來,五根指頭覆在腿上,指骨泛出黛青,顏色不甚康健。 瓦努拉走出隨帳,進入倉房柵欄,抱出一隻咩咩叫喚的羊羔,它年歲尚小,身體白嫩柔軟,驚叫掙紮半天,仍是被她挾進隨帳,按在蘭景明身邊:“你得吃肉。” 瓦努拉揪住羊耳,左右搖晃兩下,拍拍它的背脊,砸出怦怦悶響:“小羊羔,新鮮的,剃毛做成肉串,羊骨去髓烤烤,烤出黃澄澄的羊髓,羊腦洗淨烤幹,曬成片片脆脆香” 小羊羔似乎預感到悲慘命運,咩咩掙紮不斷,蹄子踹上瓦努拉肚子,蘭景明看了半晌,摸摸小羊腦袋:“送回去罷。” “送回去?”瓦努拉口水橫流,“你不吃它?” “不吃,”蘭景明搖頭,“送回去罷。” 他可以在皚皚白雪中搜尋雪鼠,將它們一窩端掉,可以上山打蛇,將蛇肉串在杆上,烤出滋滋油水。 可他殺不得活生生的,與自己相似的羊羔,它臨死前跪地求饒,眼中飽含淚水,求他放它一條生路。 瓦努拉抱著羊羔出去,蘭景明鬆一口氣,捏起荊棘果來,送一個進入口中,入口酸苦無比,澀的無法下咽,他眼前一晃,恍惚映出少年人的模樣,阿靖齜牙咧嘴,眼含淚水咽下果實,被苦的左右跳腳,還是被迫噎下幾個。 那鹽巴也有別樣滋味,北夷物資匱乏,佐料甚少,好不容易劫掠一番,戰利品被大小格勒瓜分,到隨帳裏所剩無幾,他們日日茹毛飲血,若有佐料提味,便是天大的福氣了。 蘭景明口中發幹,吐出嚼爛的荊棘果,望向帳外一望無際的雪原:“老圖真,往年選拔格勒,敗者身死魂滅,身體會葬在哪裏。” “北行山上,”老圖真道,“蒼鷹在上空來回,會載著他們的魂靈,去往來時之處。” 蘭景明歎道:“好,有來有回,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不枉人世走過一遭。” 老圖真道:“少年人當有鴻鵠之誌,天高路遠,放手搏上一搏。” “我可沒說要退,”蘭景明站直身形,將長袍披在身上,歪頭笑道,“在帳篷裏整日窩著,窩成一截木頭,我出去跑跑,明日拔帳前回來。” 未等老圖勒出聲,蘭景明像隻被放出籠子的猴兒,幾下蕩出營帳,他牽來白馬,駕著奔騰出去,穿過茫茫雪原,踏入深山之中。 他在山裏找過半日,累的馬兒狂吐舌頭,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他把馬兒拴入洞中,自己吹響口哨,在雪中越走越深,越走越遠,不知走了多久,遠處傳來狼嚎,一道白影疾奔而來,將他撲在地上,舌頭舔來舔去,舔的他咯咯直樂,在雪上翻幾個滾,翻到白狼背上。 “你們都還好麽?”蘭景明趴在白狼耳邊,“帶我去見它們。” 白狼四蹄踏雪,在林中騰躍前行,它身形高大腳下靈活,對叢林格外熟悉,馱著蘭景明蜿蜒前行,來到一處山坡上的入口,這洞口不小,外麵覆蓋重重枯草,裏麵大洞纏著小洞,走進去別有洞天,裏麵臥著三頭白狼,見到蘭景明進來,它們紛紛站起,抖落身上殘雪,將蘭景明圍在中間,探出長舌舔他,圍在他身旁滾來滾去,蘭景明卸下一身力氣,抱抱這個抱抱那個,陪這個玩玩陪那個玩玩,直累的幾隻動彈不得,他才站起身來,拍拍帶路過來的白狼:“小白,我想去林中走走,你陪我去罷。” 名喚小白的白狼探出長舌,舔舔蘭景明臉頰,乖乖俯臥下去,任他爬到背上,握住自己背毛。 他們行在林間,朔風陣陣掠過耳邊,長袍摩擦傷口,帶來陣陣麻癢,蘭景明不為所動,兩腿夾緊狼身,雙臂伸展開來,雪浪如雨襲來,淋漓砸在臉上,蒼茫天地無聲,唯自己呼吸起伏,任涼意卷走熱浪,掀起翻卷袍角,踏出咯吱水聲。 在林間穿行良久,白狼騰躍幾下,帶他跑到林間山脊之上,天上是一輪圓月,腳下是燈火通明的永康城,這座城池仿若被鋼筋鐵骨鑄成,外麵豎立厚重城牆,裏麵燈火通明熙熙攘攘,隱隱有叫賣聲傳來,高高豎起的竹節上插著紅色葫蘆,串串在半空打轉,蒸籠裏端出熱騰騰的包子,它們冒著熱氣,成排擺在案上,集市裏女子牽著男子,小孩坐在男子頸上,幾個人捧著新出爐的糕點,一人咬上一口,河水裏飄著五彩斑斕的花燈,蘭景明趴在白狼背上,指著永康城的燈火:“小白,那裏好不好玩?” 白狼長嚎一聲,當做對他的回應。 “有件事,我沒和任何人說過,隻敢悄悄說與你聽,”蘭景明埋在白狼毛中,深深抽吸一口,“我隱隱能憶起一些……娘的模樣,她身姿窈窕,眉眼與我相似,身上總有花香,她還戴著……永康城才有的發簪。”第11章 火勢漫山遍野而來,枯草被火舌舔舐,燃出滿地黑灰。 陳靖趴在草中,被烈火燒到腳跟,燃至腳背,皮膚灰黑泛紫,指頭枯如雞爪,逼出燒灼刺痛。 他痛的輾轉不寧,口幹舌燥,皮膚似被揭開,揉出鮮嫩血肉,他在火吻中打轉,輾轉反側半日,掙紮向前爬動,握住一隻腳踝。 他握住那條小腿,狠狠拽到身邊,濃碧色的貓兒眼映入眼簾,滿頭金發揉在頸上,眼尾粘著幾粒泥土,那雙眼泫然欲泣,似乎在訴說什麽。 陳靖向前攀爬,妄圖看懂他的唇語,火舌燃到眼皮,他驚呼一聲,頭朝下滾落在地,四周有人高呼少爺,七手八腳將他扶起,他脊背貼在地上,尾椎震得生疼,皮肉黏在股上,顫巍巍抖動幾下。 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浸泡開來,困在陶瓦罐中,甕甕鳴叫幾聲,倒還可以忍受,陳靖腰上圍著一圈短布,站在那兩腿漏風,把他鬧出一張大紅臉,手腳並用爬上床榻,悶悶道:“你們先出去吧。” 餘下人等各自退下,陳靖趴在原處,歪過半麵身子,小心翼翼抬起布簾,看自己紅紫相間的屁股,好在那裏大多已經收口,上麵塗著棕色草藥,一股股藥香悠然飄來,絲縷躥進鼻端。 身旁矮塌擺著清茶,陳靖探長手臂,將茶盞端來,一口氣喝個痛快,沁涼茶香衝入肺腑,熨帖焦躁身心,他挪動兩腿,慢悠悠挪到地上,換上幹淨衣褲,從榻邊抓來一隻竹拐,杵著它掙紮兩下,一步步走出房門。 家臣們忙上來扶他,他揮手不要人扶,低聲道:“我兄嫂在哪?” 其中一個人作揖:“老爺陪付大人在乾春閣聽曲,夫人身體羸弱,在聽湖小築歇息。” 陳靖聽著,半晌嗤笑一聲:“他一個閹人,去乾春閣聽什麽曲?” 其餘幾人大驚失色,麵麵相覷不敢上前:“隔牆有耳,少爺切莫再說這些。” 陳靖滿不在乎,將竹拐丟在地上:“扶我去聽湖小築。” 聽湖小築在府裏東南方向,此時寒冬臘月,樹上綠葉凋零,隻餘光禿禿的枝幹,湖中水浪凝結,結成厚厚寒冰,陳靖路過時掙紮彎腰,撥開綿軟殘雪,指頭覆在冰上,黏的皮肉生疼。 他身上有些燙熱,被冰雪裹住身體,臉上舒服許多,他環抱兩臂,怔怔盯著冰麵,天上北雁南飛,湖上掠過幾道殘影,陳靖蹲坐在地,恍惚間嗅到縷縷檀香,身上被濃密白毛覆蓋,那雪裏白果的味道酸倒牙齒,舌尖洇出麻癢。 大雪紛飛,山裏沒有牲畜,這些白狼還能活嗎? “府中養著甚麽活物?” 陳靖回頭。 幾名家臣推了個人出來,家臣陸雲溪拱手作揖:“回少爺的話,府中還養著碧嘴鸚哥二十餘隻,汗血寶馬八十三匹,夫人院中還有幾隻白色狸奴” “都不能吃,”陳靖撇嘴:“沒問這個,我問養了多少家畜。” “雞鴨魚鵝應有盡有,”陸雲溪丈二摸不著頭腦,“少爺可是有甚麽想要吃的,膳房即刻為少爺準備。” “雲溪過來,”陳靖探長手臂,攬住陸雲溪脖頸,將人拉到身邊,“從明日起,不對,從今晚起,你帶人拎著這些雞鴨鵝魚,通通放進山裏,能放多少便放多少,別被我兄嫂知道,知不知道?” 陸雲溪愣了:“少爺這是何意,這天寒地凍,山中盡是豺狼猛獸,若是放些家畜進去,豈不是白白供養他們?” 陳靖心道這哪是供養豺狼野獸,明明是供養菩薩,但心裏想的畢竟不好明說:“我此次死裏逃生,幸得有菩薩相助,夜裏菩薩給我托夢,說腹中饑餓沒有食物供養,夜夜睡不好覺,我思來想去,此事需得有我最信任的人去辦,還不能大張旗鼓,以免辜負菩薩心意。雲溪,此事你若不幫我,便是叫我在菩薩麵前丟盡顏麵,若是菩薩怪罪下來,與你可脫不了關係。” 陸雲溪大驚失色,連連作揖:“雲溪不敢,今夜便按少爺的意思,將家畜投進山裏。” 他心裏丈二摸不著頭腦,若要供養菩薩,也是供養瓜果蔬菜,哪有供養家畜的道理? 陳靖滿意點頭,拍怕陸雲溪肩膀,示意人著手準備,他自己遣散眾人,拄著拐杖繞過湖麵,走入聽湖小築。 嫂嫂周淑寧喜聞花香,院中載滿果樹,今日院中有縷縷藥味,囫圇撲進鼻端,陳靖輕嗅幾口,心中升起焦躁,他踉蹌進去,幾名在院中忙亂的婢女見他過來,忙上前弓身作揖:“少爺來了,夫人身體不適,不便見客,請容我先行稟告夫人。” 陳靖無法,隻得咬緊牙關立著,拿拐杖拄在地上,踮腳往裏頭看,不多時婢女出來,掀起半麵門簾:“夫人見不得風,你們幾個,還不扶少爺進來。” 陳靖不用人扶,丟了拐杖便往裏闖,臥房的門半遮半掩,窗戶緊緊關著,裏麵燒著幾隻炭盆,塌邊擺著兩碗黑乎乎的湯藥,婢女們來回奔忙,在周淑寧背後支起背枕,幫她靠在上頭。 周淑寧臉色不好,唇色淺淡,掌心覆在被上,輕輕摩挲兩下:“還不給少爺看座。” 婢女忙搬來椅子,在上麵鋪上厚厚軟墊,陳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臉上紅到脖頸,訕訕道:“嫂嫂” 周淑寧掩唇笑了:“既不願坐,便離我近些,你這兩日都在昏睡,傷口怎麽樣了?” “都收口了,”陳靖忙不迭道,“嫂嫂怎麽樣了,身上可好些了?” 自從父母亡故,哥哥事務纏身無暇他顧,陳靖的起居飲食幾乎都由嫂嫂照顧,他與嫂嫂素來親厚,幾乎將她當做半個母親。 嫂嫂身體不好,行走弱柳扶風,陳靖總怕她傷了病了,此時看她臥在榻上,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幫她熬藥。 “阿靖過來,”周淑寧道,“阿靖看看,嫂嫂可有甚麽不同?” 陳靖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麽差別:“嫂嫂瘦了。” 婢女們掩唇笑了,不敢笑出聲音。 陳靖又鬧了個大紅臉:“嫂嫂換胭脂了?” 周淑寧摩挲小腹,溫聲歎道:“阿靖要做小叔叔了。” 陳靖眨巴眼睛,呆呆愣在原處,竭力在腦中牽扯關係,扯得一團亂麻:“嫂嫂、多、多久了?” “郎中把過脈說有七十多日,還要小心養著,不能勞心傷神,”周淑寧打量陳靖神色,嘴唇漸漸抿住,“阿靖不高興麽?” 陳靖心中五味雜陳,不知什麽滋味:“我想單獨和嫂嫂說幾句話。” 房中婢女們心領神會,紛紛垂頭出去,輕輕掩上房門。 待到外頭沒有聲音,陳靖靠近嫂嫂,在她塌邊跪著:“嫂嫂,你之前身子還沒養好,郎中說三年內不能再有孕了。” 周淑寧神色僵住,半晌才道:“阿靖說的是什麽話,陳家現在隻有你們倆個,若我不能開枝散葉,怎慰陳家在天之靈。” “嫂嫂何出此言,”陳靖正色道,“書上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一花一木,一草一樹,都有花開花謝,生老病死,百年後陳家也是一捧黃土,何至於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平白傷了嫂嫂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