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景明扶了陳靖一把,率先拱手作揖:“大人。” 天寒露重,陳靖嗆了兩口冷風,咳得撕心裂肺,蘭景明作揖做到一半,慌忙給陳靖順背,陳瑞想到夫人的話,莫名唇角一抽。 “哥,”陳靖止了咳嗽,學著蘭景明的樣子,畢恭畢敬作揖,“哥,這位便是適才令家臣通報過的白青,他與我一見如故,正在城中尋找差事” “你自己說,”陳靖冷冷打斷,目光垂落下來,凝在蘭景明發頂,“為何沉默不語,讓阿靖替你說話。” “大人息怒,”蘭景明聽話仰頭,看向陳瑞雙眼,“在咳,大人英明神武,小女子胸無點墨,未曾見過世麵,不敢直視大人。” 蘭景明長到現在,就沒自稱過甚麽小女子,連大梁官話都說的磕絆,眼下隻覺哪哪都不太對,渾身癢的厲害,猶如螞蟻爬過,沿脖頸爬向背脊。 陳靖眼前一黑,心道這馬屁倒是拍的得心應手,想唬過大哥可不容易。 “家在哪裏,父母可還健在,家中可還有姊妹兄弟,既是流民,關中有不少富庶城池,在哪裏都能留下,為何要到永康城來,”陳瑞負手立著,橫眉冷冷吐息,“與阿靖見過幾回,都在甚麽時候見的,同阿靖一起做過甚麽。若想找份差事,在永康城裏不算難事,為何偏要來我府中。這些你仔細想想,一個一個答給我聽。我將軍府不是想來就來,想走的地方,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若有半分虛言,日後被我知曉” “哥!”陳靖按捺不住,跳腳怒道,“白青與我是患難之交,不是你牢裏的犯人!” “正因如此,我才好聲好氣問她,沒將她丟進牢裏,”陳瑞不為所動,“還有你,給我進府裏去,一會有話問你。” 陳靖登時明白過來,大哥這是故意把他們分開,分別盤問他們,將兩人各個擊破,若是哪句沒有對上,大哥不會善罷甘休。 以往府裏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大哥不會有這麽大反應,想必近來內外交困,折騰的大哥精神緊繃,比往常謹慎許多。 幾個人僵在府外,化為幾座遙遙對峙的石頭,誰都沒有動作,誰都沒有說話。 朔風卷起雪片,在身上融化開來,梆子聲回旋不斷,在石壁上碰撞成團。 哢噠。 哢噠。 哢噠。 萬籟俱寂之中,鞋底壓在石子路上,發出哢噠輕響,一道黛青色的影子浮現在小巷盡頭,這人一身青衣,一手撐著高高的油紙傘,一手托著滿滿一紙袋東西,不知那紙袋裏堆著甚麽,濃鬱油香迎風撲來,沿鼻間席卷進來,饞的人口水直流。 “先生” 陳靖好似看到失散已久的親人,兩眼熱淚盈眶,鼻間吸溜一下,吐出一股白霧。 朔風撲麵,墨發隨雪翻飛,赫鍾隱走到幾人麵前,挨個打量一番,朗聲笑道:“天寒地凍,一個個僵在這裏,是在迎接我嗎?” 這一聲出來,緊繃的精神鬆動不少,隱隱有暖流湧過,引得腹中咕咕,饞蟲被那油香勾的厲害,陳靖舔舔嘴唇,忍不住道:“先生,紙袋裏有甚麽美味?” “這個啊,”赫鍾隱搖晃紙袋,眉眼彎彎,“我兒修竹纏了我幾日,說承蒙將軍厚愛,收了不少珍寶,實在無以為報,隻能做了些拿手的糖油脆餅過來,讓我分給諸位。我兒自小被哄壞了,一直小孩心性,處事不甚周全,令諸位見笑了。阿靖看著像是餓了,這脆餅先給你吃。” 赫鍾隱拆開紙袋,掰下一塊脆餅,遞到陳靖手中,往日裏陳靖必然會一口咬下,可這回他沒有下口,而是回身拉人,一手竟撲了個空。 蘭景明踉蹌後退半步,腳底蹭過石塊,哢噠一聲輕響。 “這位小友,”赫鍾隱偏過半身,唇角淺勾,眉眼彎出長弧,“可是與阿靖交好?”第30章 赫修竹猛打幾個噴嚏,抬手揉揉鼻子,懵頭懵腦拎布巾出來,囫圇蓋在臉上。 爹爹想必又在背後說他壞話了。 院子裏的奇珍異寶堆不下了,被他搬到角落用布蓋著,摞的比小山都高,他惴惴不安許久,這日總算關了半日藥鋪,去集市搬了許多佐料回來,烤了一堆糖油脆餅,要爹爹給將軍府送去,誰知爹爹回來自己先吃了大半,捧著一包便大搖大擺走了,剩下這些他又雇了夥計送去,想必此刻應是到了。 這頭好不容易忙完大事,心頭落下大石,那邊還得趕回藥鋪,給等了大半日的病人們抓藥,他這些年來走南闖北,見的疑難雜症多了,又有爹爹親自撰寫的草書為引,尋常小疾如風寒發熱等等,均是藥到病除,是以一傳十一傳百,來往藥鋪的人絡繹不絕,若放在以前,爹爹還能幫上些忙,現下爹爹到了將軍府裏,赫修竹白日診病煎藥嚐藥,夜裏煮飯煲湯拾掇院子,折騰下來人黑了兩圈,走在街上似一塊長出手腳的炭餅,令路人紛紛側目。 永康城地處邊陲,常年大雪紛飛,風寒總是一茬接著一茬,幾乎沒有盡頭,隻是這回有些棘手,城南豬肉鋪的老劉頭一家六口以販豬為生,往年雖未曾大富大貴,衣食豐足倒還有的,今年不知怎的,這豬養上一窩死上一窩,像是糟了邪了,有時一隻病了,另外幾隻也逃不過去,原本各處酒樓都要他豬肉,今年非但沒賺回口糧,銀子還丟了不少,老劉頭一急之下病倒在塌,發熱幹嘔咳喘不斷,日日叫他夫人過來取藥,好不容易熱意褪了,能下塌走動兩步,風一吹病情反複,再次臥倒在榻,還把他夫人也染上了,這二人雙雙病倒,隻能讓孩子過來,長女生得粉雕玉琢玉雪可愛,慣會討人歡心,赫修竹連銀子都沒有要,就給他們抓了七日的藥。 “你們姊妹兄弟幾個照看爹娘,需得小心謹慎,以布條遮臉,莫被過了病氣,”赫修竹絮絮叨叨,方子寫了幾張,各個字大如鬥,“一日三餐更要葷素搭配,莫要敷衍了事,若是家中無人照看,你每早來我這裏,我將食盒盛好,你們回去放在灶上蒸蒸,撐上幾日不成問題。” “多謝先生,”劉家長女畢恭畢敬,拱手作揖,“先生醫者仁心,妙手回春,小女替爹娘拜謝先生。” “無妨無妨,”赫修竹忙扶起孩子,給她拍拍身上的土,直將她送到街角,“這方子先拿回去煮煮,吃上幾日若病狀不褪,你再過來尋我,我與你回去診脈。” 劉家長女千恩萬謝,一步一回頭走了,赫修竹目送她離開,回去路上買了幾個桂花包子,想趁空閑吃上幾口,沒走幾步遇到個瘦骨嶙峋的乞兒,這包子自然到了乞兒手裏,手裏那點銅板也散出去了。 赫修竹回去接著熬藥,被藥味熏得滿臉泛紅,憶起爹爹說他是散財童子,頓時哭笑不得,忍不住嗆咳兩聲。 都這個時辰了爹爹要在將軍府住下了吧? 將軍府外寒風陣陣,蘭景明低垂腦袋,脊背僵硬如石,半晌不肯抬頭。 陳靖不知少年為何這麽大反應,捏著少年手腕,像捏住一塊石頭,他左右為難,直愣愣仰起腦袋:“對不住先生” “無妨,”赫鍾隱笑吟吟道,“小友既與阿靖交好,今後自會熟稔。今日天色已晚,外頭風霜不小,何不回府中歇息?” 話音剛落,赫鍾隱麵向陳瑞,拱手作揖:“將軍息怒,阿靖出去幾日,想必也是乏了,何不回府歇歇,有事明日再說?” 在將軍府待得久了,赫鍾隱不似才來時那般畢恭畢敬,說話做事放鬆許多,陳靖對他自然不似對陳靖那般嚴苛,聞言掃過一圈,陳靖與蘭景明穿的不多,站在那瑟瑟發抖,抱臂縮成兩團,發頂粘滿雪花。 陳瑞心中歎息,無奈轉身回府:“且進來罷。” 蘭景明進門時目不視物,被門檻絆住裙子,險些摔在地上,陳靖回身拉他,擔憂他被哥哥嚇到,一路攥緊少年手腕,絲毫不敢放手。 陳瑞與赫鍾隱走在前麵,赫鍾隱一身青衣,疾風卷起發尾,飄來淡淡檀香,蘭景明兩耳嗡鳴,不敢抬頭,這人在他心中轟起驚濤駭浪,如風卷落葉,簌簌震出鳴響。 熟悉的味道。 說不清道不明如此莫名其妙,卻如一根箭矢,直直穿透胸口。 蘭景明不知受過多少次傷,流過多少回血,流血過多渾身冰涼,意識渙散不清,可還能存些神智,可在這先生背後神智都散盡了。 他迫切想湊上前,貼上去,循著本源似的,汲取先生的味道。 生在北夷,在帳中住了不知多少年月,早該練得銅皮鐵骨百毒不侵,可今日的他著實是太冷了。 如落進冰洞,遍身掛滿白霜,凍得手指僵硬,分毫動彈不得,直到被阿靖帶回房中,按在榻上,塞進一杯熱茶,他才恍然清醒:“阿靖” 那杯茶被他灌入喉中,五髒六腑似被火灼,冷熱在體內相撞,撞得他猛打哆嗦,舌尖燎出水泡。 “快喝點冷水,我給你抓把雪含住,”陳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慌忙給少年撫背,“你這是怎麽回事,被大哥魘到了嗎?” 陳靖隻覺大哥縱橫沙場,身上煞氣太重,少年常年在林中隱居,如仙子不染凡塵,被大哥居高臨下盤問一通,被煞氣給衝到了。 大哥平日裏眉頭一豎,除了自己之外,哪個家臣婢女不是戰戰兢兢跪地請饒,眼下把少年嚇成這樣,陳靖心中不安,單膝半跪在地,抓住少年掌心:“多虧先生解圍,讓我們先進來了,你莫要擔憂,我大哥這人蠻橫慣了,日日處理城中雜務,早憋了一肚子火,絕不是對你不滿。你且放心,既是進了這將軍府,就沒有出去的道理,明日早課你與我一起,想必大哥也不會說甚麽。” 他這般說的口幹舌燥,蘭景明不為所動,隻緊緊捏著茶杯,指頭瑟瑟發顫,半晌含糊吐息:“阿靖,阿靖,你這位先生從哪裏來的。” “唔,聽嫂嫂說,是從關外來的,”陳靖撓撓頭發,竭力回想,“大梁戰亂數年,災民流離失所,先生這些年來走南闖北,未在某地停留太久。我也是近日才知道城中藥鋪那位是先生的兒子,先生看著豐神俊朗,沒想到兒子這麽大了,我從未聽他提過夫人,想必有甚麽難言之隱,我們都沒有問過。” “那他和他那兒子,”蘭景明牙齒發麻,一口咬在舌上,嚐到濃烈血腥,“關係可親密麽。” “唔,相依為命,自然好得很哪,”陳靖倒來茶水灌下,一屁股坐在榻上,兩腿搖搖晃晃,“自從熟了打開了話匣子,先生日日把他兒子掛在嘴邊,真是怎麽看怎麽好,怎麽看怎麽喜歡,我都知道他兒子心懷慈悲,日日在藥鋪診脈煮藥,是個散財童子,脾氣好的厲害,和我大哥千差萬別,怎麽揉捏都不生氣的。想來也是,先生這樣慣會指使人的,若是脾氣不好,早給他撞個大跟頭了。” 陳靖越說越樂,在榻上打兩個滾,自顧自笑個不停,半晌沒聽到回音,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起,方才覺出不對:“哎哎哎你怎麽了,我說錯話了麽,你這怎麽回事,你眼睛怎麽回事,不會是要哭吧?”第31章 “沒有,”蘭景明吸吸鼻子,指頭捏住床褥,輕輕撚動兩下,“隻是不大習慣,阿靖莫擔憂了。” 陳靖根本放心不下,少年眼裏原本有一汪湖泊,現下那湖泊淡了,豐盈水汽幹涸,化為一片荒漠,映不出幾分光澤。 “胡說,”陳靖探出長臂,摟住少年肩膀,“算了,想哭就哭罷,沒甚麽大不了的,別看我現在這樣,幼時同樣愛哭,走在路上撞到樹幹,撞的鼻青臉腫,哭起來淚如雨下,能填滿外頭那片湖泊。” “真的?”蘭景明靠近陳靖,額頭彎折下來,搭在對方肩上,“既是如此,阿靖哭給我看罷。” 陳靖登時噎住,連連搖頭擺手:“那都是舊日往事,不提便不提了,你且放心,我明日必去向大哥興師問罪,叫他再不敢嚇你。” 蘭景明噗嗤一聲笑了:“那我明日就備好傷藥,若你回來被我扒了褲子上藥,可千萬莫要羞臊。” 陳靖麵紅耳赤,撲上去便要鬧人,倆人在榻上滾來滾去,囫圇抱做一團,惹得四周咯吱咯吱,枕絨四處分散,門邊婢女們聽到聲響,紛紛互給眼色,吹熄幾盞燭火,靜悄悄走出門檻,回身合上房門。 兩人胡鬧一陣,累的癱軟在塌,半分氣力都用不出來,門外毫無聲息,唯有風聲陣陣,陳靖翻滾起身,光腳跑出去看,回來路上才明白過來,爬上塌時臉頰如火,半晌褪不下來。 家臣婢女們自不會知曉他們在府外的對峙,還以為他陳靖總算情竇初開,尋了一門填房,眼下少年一身薄紗,被他撲的熱汗淋淋衣衫不整,發簪落在塌上,滿頭青絲散開,水一般鋪在枕上,陳靖想看又不敢看,半個屁股懸在塌邊,冷不丁飛過一眼,嗖一下再收回來。 “天色已晚,阿靖該歇息了,”蘭景明解下薄紗,自顧自爬到榻頂,抱住一隻硬枕,長長打個哈欠,“這一日風吹日曬,眼睛要睜不開了。” “那快睡罷,”陳靖硬邦邦立著,眼珠黏著兩根腳趾,上下挪動兩下,“我隨後就睡。” “為何要隨後再睡,”蘭景明低聲咕噥,小孩似的揮舞手臂,啪啪拍打榻沿,“你不來睡,我一人無法入眠。” 這是真的。 蘭景明太冷了,這寒意從內到外,直將他卷裹進來,化為一座冰雕,剛剛硬是與陳靖打鬧一會,激出一身熱汗,這才有了幾分暖意。 阿靖身上總是暖的,抱著人似抱著不會熄滅的柴火,焚成灰也不願鬆開。 陳靖先前還有些動搖,想尋個甚麽矮塌過來,或者鋪一層被褥,隨意打個地鋪,可此時少年勾勾指頭,他那點思緒煙消雲散,兩腿硬邦邦挪到前頭,打橫倒在塌邊。 蘭景明探長手臂,二話不說,將阿靖拉到身邊,手腳並用纏上,額頭卷曲起來,揉進後者頸間。 隻有這樣,隻有這樣才有些許溫暖。 明知道不該這樣,可蘭景明凍得厲害,似在荒漠裏行過數年,好不容易摸到水源,迫切想痛飲一番,寧願撐得腸破肚爛。 陳靖原本還有幾分矜持,待摟住少年肩膀,那點抗拒煙消雲散,他體內常年燥熱,夏日總是汗流浹背心中惱煩,現下懷裏抱著一條冰魚,水汪汪滑溜溜的,與夢中別無二致,著實是美夢成真。 梆子一聲響過一聲,陳靖這幾日風餐露宿,好不容易回到溫暖床褥,溫香軟玉在懷,眼皮合上便睡著了。 蘭景明身體疲憊,累的似有人將他塞|入麻袋,將他揍得爬不起來,頭朝下丟進冰河,口鼻灌入冷水。他乏的不想睜眼,神智卻分外清醒,青衣先生的身形影影綽綽,忽明忽暗,在麵前飄來飄去,令他挪不開眼。 半夢半醒間神智飄散,蘭景明仿佛飛在半空,垂頭俯視地麵,繈褓裏有個弱小嬰孩,眉眼彎彎臉頰白嫩,那張還沒長牙的嘴咧開不小,唇邊口水橫流,淋漓落進頸窩,有人將他抱在懷裏,柔聲細語哄他,那嗓音溫柔綿軟,如涓涓細流,叮咚敲上石壁。 他想要想要甚麽,想要的太多了。 他想要永遠躲在那個繈褓裏,不要落到地上。 他想要那根發簪,金燦燦亮晶晶的,如一塊美玉,點綴在如雲的金發裏。 蘭景明小心翼翼抬手,摸到那根發簪。 下一刻渾身劇痛,後背被大錘砸過,五髒六腑移位,噴出一口血來。 定睛一看哪有殘血,他被包裹在繈褓中,後頸貼上草皮,草葉上還有未融的雪浪,雪浪一層一層湧動,風聲呼嘯穿過山穀,震得地動山搖夜空亂顫,他聽到哭聲,那是沙啞到近乎泣血的低吟,是被折斷的脊背,被吞吃入腹的哀鳴。他聽到笑聲,那是胸有成竹的快活,誌得意滿的興奮,那是蒼鷹俯衝而降,卷走叢林裏的小獸,狂躁著大聲嘯鳴。 蘭景明被繈褓捆著,捆得皺成一團,手腳探不出去,他勉強仰過腦袋,想要看清甚麽,眼前白茫茫一片殘雪,他打著滾往山崖下滾,撞過石塊掀翻樹幹,被藤蔓卷住繈褓,被枝丫戳中眼睛,他頭破血流,眼前劃過一襲青衫,他掙紮仰起腦袋,脖頸向前猛探正撞上一塊鐵板。 枕芯都汗透了。 額頭頂在陳靖胸口,耳邊聽著鼾聲如雷的呼嚕,蘭景明搖晃起身,撥開陳靖手臂,赤腳站在地上。 很久沒有過這麽長的噩夢了。 他慢騰騰走到門邊,將門拉開一條細縫,隻著一身單衣,坐在門檻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