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梨頗為訝異,敷春城福地洞天,論對鬼神的信奉與尊敬,此城首屈一指。  哪裏來得了這麽多儺鬼?  “要命的起來!”晏兮深深吸了口氣,朝下方的空地上丟了一個鳴雷|管。  鳴雷|管爆炸,轟隆一聲巨響,直震地人耳膜發疼。  眼見儺鬼步步逼近,下方帳篷卻毫無動靜,透過毛氈窗戶,他看見有人趴在桌上,冷笑道:“人家給東西就用,給香就點,睡死了,被騸了都不知道,活該!”  杜梨蹙了蹙眉。  晏兮反應過來,剛才把令君一起罵進去了,而且這香丸也是他射柳拿回來的,他趕緊賠笑臉:“令君,我......我不是說你啊,你別往心裏去,我是說那香團子,點多了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鬱嗅在筵席上以賠罪安撫為名,贈送水煙香。又把水煙香當做狩獵的彩頭,生怕到場仙家分不到似的,這事做地自然而然,毫不突兀,絲毫不會讓人覺得這份禮物有什麽古怪。  “令君,這香是大腚子給的,我去抓住他問個清楚,黃鼠狼拜年安的什麽心?”  杜梨此時心耳意神皆在前方,他的衣袍獵獵鼓起,如風灌入其內,氣勁已經潛然鎖住儺鬼前行。  “攔住它們,就地滅之!”杜梨言簡意賅。  若是繼續放任儺鬼前行,營地將被夷為平地,帳篷中昏睡不醒的仙家難免遭測,儺鬼已到眼前,此時不是問責鬱府君的時候,萬樹園設帳數千頂,一一轉移怕是來不及了,杜梨稍作判斷,立即做出決定。  “嘖。”晏兮撇撇嘴,這些儺鬼看著就紮手,自己沒事就好,何苦惹這個麻煩。  想是這樣想,晏兮恭敬回答: “是,小生遵命!”作者有話要說:  清河cp並肩作戰的時候到了!  ☆、三霸鬼  下一秒,晏兮躍下守宮,幾個利落的閃身逼近儺鬼群。  他的招式適合近身戰鬥,遠距離下反而發揮不好。  “令君,我去銼銼他們的銳氣!”在晏兮前進的同時,數萬條黑光鐵索自土中,樹身中,石塊中破將而出,似八方暴然伸出無數條鋼鐵的巨手,硜硜然纏向儺鬼的身軀。  儺鬼軀體甚巨,每一個幾乎都是神像般大小,妖氛般的死亡氣氛籠罩身側,讓人倍感窒息與壓迫。杜梨不敢保留,地縛鎖捆紮其上,已是全力釋放,縛住儺鬼雙腿、雙臂、脖頸、軀幹,阻擋它們前進的步伐。  此時鬼鈴大震,細聽之下,還夾雜著人聲的低吟嘶吼。數百個儺鬼腳下的地麵上,同時亮起了一圈金色的符咒,金光掩映中,符咒轉動,杜梨感受到地縛鎖上排山倒海的力量傳來,手中的勢印幾乎就要被破開......  杜梨咬破手指,以血為祭,再結重印,誓要增加這一縛之勢。  “傻大個!力氣這麽大怎麽不去碼頭扛包包。”晏兮嘁了一聲,他此時已到近前,一股凝滯鈍重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十指間綠光閃動,數十枚綠丹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擲向儺鬼上方的天空。  大團大團濃霧暴起,數十張鐵刺的大網猛地張開來,劈頭蓋臉撲將而下,以覆蓋整座山頭之勢,掠死下方的各個角落。  儺鬼感知頭頂有物來襲,氣息惡劣。  此時它們尚未掙脫地縛,那圈金色符咒猛地大幟,竟然從地麵上剝離開來,上升到儺鬼的腰間,金光一閃,融入儺鬼的身體,像是給儺鬼渡上了一層金光。  是人、是鬼、是神、是魔,一時間模糊了身份,看起來倒像是廟裏的金身羅漢。  晏兮不敢大意,鐵刺網纏住儺鬼的那一刹那,兩絲相接處的鈴球紛紛爆炸,無數鋼針暴射而出......  晏兮的唇角向上彎了彎,近距離下觸發天鍛兵番的器械,就算是天王老子都要痛哭流涕。  但是沒等晏兮舒一口氣,他驚詫地發現,在那圈金符咒的加持下,不僅網上的鋼棘鐵刺失去了作用,鈴球內爆發的鋼針也無法刺破儺鬼堅硬的皮膚。  劇毒無用。  晏兮沉了臉,蠻荒巨力、妖煞之氣、刀槍不入,甫一動手,他做出了判斷。  好在蛛網罩下之後,其上一千零八個粘附點,立刻沾於地麵,配合地縛鎖,自各個方向徹底封鎖了儺鬼的行動。  蛛網上的拉力傳來,有些儺鬼支持不住,跪倒在地。  一片金光耀目中,地麵震開了一圈一圈的聲波,跪倒的儺鬼竟然又抻直了膝蓋,站了起來。  它們被困了一會兒,此時躁了起來,骨筋暴漲。  依靠蠻力竟然硬生生將鋼棘鐵刺網扯出幾個大洞,而蛛網上的棘刺也因此劃爛了儺鬼的手掌,然而儺鬼仿佛感覺不到痛般,陷入了癲狂的狀態。  鋼棘鐵刺網上淬著腐蝕劇毒,一旦沾上,身腐心爛。  仿佛什麽液體滴落地麵,儺鬼開始腐爛,但他們的軀體已經不能以平常的血肉之軀來評判了,破損腐爛處即刻結痂,化為一塊厚厚的皮繭,反而是愈加堅固。  杜梨的勢印連接著地縛鎖,隨著地縛鎖上一陣一陣的巨力傳來,杜梨腳下一個趔趄,晃了晃,站穩身形。  杜梨擦燃靈符,印地縛紋於其上,喝了一聲,“鬆蛙!”  腳下的守宮大口一張,長舌一卷,吞下地縛靈符,懶洋洋的眼睛瞪起,肚皮圓滾滾鼓起,同時尾巴以微妙的節律擺了起來,它伏低身形,壓死地縛鎖,與不遠處的儺鬼角力起來。  杜梨靜若處子,低垂眸眼,再結一印,重重喝道:“寒嗡鴉殺,遁入南柯,箭烈悲風,塵雪旌旗,青鋒弑刃,鉸牙璃龍,鼓震棄我昔時懼,千軍箸我戰時矜!”  銀光聚集,一點一點地凝於山間,緩緩地組成銀河般一眼望不到頭的細碎剪影,影影綽綽中似有甲胄摩挲......  晏兮看杜梨結印的這個手勢——璃龍鉸牙陣。  此重陣。  陣法的設置並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例如用於護城的先天陣法,需根據四時天星的排布設置陣點,再依據九宮八卦的格式設置陣紋,一點一滴地灌注靈力於內。  更有甚者,需要幾代人水磨的功夫,日積月累。  因此一旦陣成,神鬼難犯。  麵對大群的儺鬼,即時起陣需要耗費巨大的靈力,若是衝入儺鬼群中拚殺,也無不可,隻是那樣難免神思分散,怕是有漏網之魚。  趁著地縛鎖與鋼棘鐵刺還在發揮效用,杜梨權衡之下,起陣化之,最為穩妥。  璃龍鉸牙陣,一旦陣成,上古璃龍神兵現世,手持鉸盾,所向披靡。  隻是這樣的重陣,即便杜梨再厲害,起陣也需要時間。  儺鬼群煞氣鈍重,地縛鎖與鋼棘鐵刺網怕支撐不了多久,晏兮和杜梨在一起這麽久,怎麽能不明白令君的處境。  他凝了眸光,盤算著如何拖住儺鬼,給杜梨爭取起陣的時間。  這麽一凝神的功夫,一隻儺鬼已經扯破鋼棘鐵刺網,錚斷身上的地縛鎖,滿身血痕地咆哮起來,它揮動手中巨大的沙鈴鐔刀。  一陣惡寒。  詭譎的一個眼神,居高臨下地給了晏兮一個對視。  那隻首先掙脫的儺鬼看見他了。  儺鬼似乎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阻礙他們前進的罪魁禍首,巨大的鐔刀以劈山之勢朝晏兮落下。  “看什麽看!”晏兮皺了皺眉頭,那個眼神實在是不舒服,像禿鷲睨著一團隔夜的腐肉,不屑、鄙夷、麻木。  “我這就送你到閻賀那裏去,你去那邊看個夠。”  其餘的儺鬼也陸續扯破鋼棘鐵刺網,錚錚然也拖著地縛鎖掙紮上前。  鬆蛙全身鱗甲炸起,趾端牢牢縛住空氣,它甩動尾巴,喉嚨裏發出艱難的呱呱呱嘁嘁嘁,呱呱呱嘁嘁嘁。  麵對巨大的儺鬼,晏兮就像是麵對大樹的蚍蜉,強大的壓迫感讓他有些窒息。  眼看鐔刀就要落下,來不及了……  晏兮斜身躲過,鐔刀深深切進地皮裏,晏兮在鐔刀上借力一蹬,他手持兩隻短匕,迎麵而上。  雙刃順著儺鬼的手臂、胳膊、肩膀切割過去,不待儺鬼反應過來,雙目已被晏兮的短匕刺入。  大蓬大蓬的血液噴灑而出,晏兮濺紅了臉,他鬆開短匕,堵死血眼,在儺鬼臉上輕點躍起,然後在空中雙手一抹,十指間銀光閃動,已是準備好了後招。  隨著方才那隻儺鬼倒地,晏兮旋轉飛身,左右手交叉,前後以空蟬振翅的手法將指尖的器械擲了出去。  兩陣細瑣的銀光閃過,儺鬼群中先是暴起了一團灰色的煙霧,帶著淡淡的苦味,晏兮折身下落,立於地麵,兩隻短匕重新入手,他壓抑地喘著氣,眸光卻似魚鉤般不敢放鬆。  天鍛兵番的“裁背罪”、“三霸鬼”,以針型存在,小巧便於攜帶。  “裁背罪”甫一出手,頓化為煙霧,內含神經性毒素,中毒者五感失調,麻痹不能自理。  鬱嗅在香料裏麵動手腳,晏兮知道,人麵對恐怖可以閉起眼睛,麵對迷惑的音樂可以充耳不聞,但是人不能擺脫氣味。  氣味是呼吸的兄弟,隨著呼吸進入體內,如果要生存就抵禦不了它。  麵對儺鬼,既然腐蝕劇毒對你沒用,那麽神經性劇毒呢?  “嘖,我家這器械煉製不容易,也該給我起點作用吧。”晏兮僵硬地抽了抽嘴角。  鬼鈴身漸漸止住,大批大批的儺鬼群中發出了震天的咆哮,隨後紛紛倒地。  奇怪的是,他們身上並不見什麽傷痕,隻是口鼻處冒著絲絲的煙氣。  先由“裁背罪”破了儺鬼護身煞氣,隨後發射“三霸鬼”,針型發出,入體後分為無數牛毛細針,每枚細針上鑲嵌著無數微小的爆石,在血液中轟然引爆,瘋狂破壞血管。  表麵上看不出什麽,事實上內裏已經焦糊一片,殘戮陰狠,簡直是殺人滅口的必備良器。  麵對大量的儺鬼,運用特殊的手法發射這兩種器械,並在空中順利地引爆它們,穩力、準力、狠力缺一不可。  晏兮指力和腕裏都是極好,義骸對這兩方麵的力量亦是有提升,但連續的輸出,他的十指有些發抖,已經是抽幹了大半的靈力。  夔龍紋一點一點地爬上杜梨的額頭,他結印閉目,衣衫獵獵,周身發生什麽已經不能動搖他。  月華之下,雨簾輕掛  細蟲戛戛,斜風颯颯  瑩瑩潤花,脈脈濯芽  瀟瀟如畫,霏霏似霞  冥冥中,琴聲泠泠。  微雨中,一女子立於儺鬼肩頭,似於淩亂處一霜清影。她麵上頭上覆著珠玉紗,看不清麵容來。  流水琴音中,倒地的儺鬼紛紛站了起來。  它們身披邪氣,手握古老神兵,揮舞起來,山間巨木如同一畦一畦的韭菜,切割後倒地,震起巨大沙塵。  悉悉索索的鬼鈴重新響起,似一支尖銳的針,直愣愣紮進耳膜中去。作者有話要說:  琴姬?掀起你的蓋頭來,讓我看看你的臉武戲,癡迷武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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