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一下,梅王氏便麵無人色,她已經明白梅庚的地位無可撼動。但梅庚本人倒是意興闌珊。再次觸碰與那個人有關的回憶,梅庚掌心發冷,似前夜握著他失去溫度皮膚時的感覺,刺骨涼。若恨之入骨,必是曾愛入著魔。前一夜剛深陷絕境將他殘忍剝皮,今日便一切推翻重來,梅庚心情複雜到煩躁不已,空氣中飄散出的血腥氣更讓他心煩意亂。“聖旨帶到,老奴這便告退。”五味在心裏歎了口氣,如今西平王府落難,五殿下的日子更難過了些,可如今看著小王爺的態度,也有些…冷淡啊。“有勞公公。”一句敷衍,梅庚手持聖旨一步步繞開了半死不活的梅晨,在秦皈身側駐足,附耳低聲,“廢了,留條命。”若無其事地交代完,他轉過身時便換了副神情,與先前羅刹大相徑庭的溫和,對站在院內呆若木雞的三人頷首,“三位可是前來敬香?”因傷未愈,梅庚臉色蒼白得與虞易有一拚,痛到額心儼然沁出了薄汗,仍舊談笑風生。麵對這個笑容的三人同時脊背發寒,十分默契地點了點頭。總覺得梅庚有點……可怕。“多謝,請。”梅庚絲毫沒有自覺,很冷靜地將三人給請進了靈堂,仿佛院中的狼哭鬼嚎與他毫無關係。前世封王前也是如此蕭條,唯有這三人登門吊唁敬香。此刻的他們,年少赤誠。——將入夏,夜幕落得晚些,夕陽半垂。宮牆內一方天地,稚嫩少年身披淺灰外袍,佇立廊下,瞧著盆栽內鬱鬱蔥蔥的文竹,淡雅清逸地像一副水墨畫。“我的五殿下啊,這膝蓋傷了還下榻做什麽?快快,躺回去。”五味滿臉的心疼,少年卻不為所動,他猶豫著輕聲:“梅庚他…怎麽樣了?”五味長歎了口氣,“王爺自是是無恙的,倒是殿下您,何苦冒險去求這個恩典,險些惹得陛下他龍顏大怒,本就身子弱,如今又跪壞了膝蓋…”“公公,無妨的,傷不重。”楚策稚氣的眉眼湧上幾分落寞,如深秋楓葉,清豔又寥落,“除他以外,我又有誰可依靠?”五味啞然失聲,旋即又是心疼。五殿下乃是宮女之子,在宮中自小人人輕賤,早年喪母,無外祖幫襯,在這深宮之中,如履薄冰。六年前,西平王唯一的獨子在宮中與小殿下相見,從此不由分說非要護著人,甚至親自進宮做了伴讀,五殿下的日子這才好過些。兩人一時無言,楚策輕攥著袖袍,稍稍低下頭,掩去眼底潛藏極深的晦暗。半晌,他輕輕地說了句:“五味,西北大敗,亦有朝臣之功勞,軍餉糧草層層克扣,凜冬之際,西北征戰,將士又如何取勝?你說這泱泱大國,是否…氣運將盡?”五味大驚失色,忙道:“您可慎言慎言喲!這話傳出去可了不得!”楚策不以為意地輕笑聲,便緘默下來,隻望著日暮西山。五味也無言,隻是心疼這不過十四歲的殿下,分明是個孩子,卻看得如斯透徹。再瞧那爭得頭破血流的太子與四殿下,呸!不配!第九章 世態炎涼,人心如此三人規規矩矩地在靈堂敬了香,梅庚回臨安也不過第四日,當日他們三人便登門過一次,蘇婧紅了眼眶,拉著梅庚道,“庚兒,你此番能保住這條性命,多虧執北舍命相救,救命之恩萬萬切記。”曾經曆過一次的梅庚自然知道,陸執北請命將重傷的他從西北撈了回來,若非是他行走江湖同江湖邪醫學來的一手醫術,隻怕他也回不到臨安。算來他們已經數年未見,而前世的此時,他也許久未曾見過陸執北。陸執北是他們四個中最不屬於這皇城的人,沒野心,沒覬覦,隻想如文人墨客詩詞中的俠客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可終其一生,還是被禁錮在這風雨飄搖的山河中。梅庚忽然覺著,這四四方方的天,這浸透鮮血的河,這埋葬白骨的山,將他們牢牢囚禁,至死方休。“多謝。”梅庚頓了頓,又道:“改日請你喝酒道謝。”“你是得好好謝謝我。”陸執北心想他怎麽這麽淡定,這波瀾不驚的有點過了…好像早就知道似的,探究似的看了兩眼,又哼道:“什麽時候醒的?聽說有人來王府鬧事,嚇得我們幾個匆匆忙忙過來。”“剛醒。”梅庚臉色極不好,他箭傷還未痊愈,又許久不曾進食,仍是認真道,“無論如何,多謝你們。”不隻是今天,還有前生的十幾年。被他這麽一說,陸執北反倒一哽。虞易溫溫和和地打了圓場,“都是兄弟,談謝便生分了,既然梅庚已經醒來,陛下又下旨世襲,家事便由他做主就是,我們還是先回去,也讓梅庚好好休息,這幾日臨安怕是不會太平。”他意有所指,梅庚自然心知肚明。敗仗而歸卻世襲封王,政敵自然要趁機下手,而來往攀附巴結的恐怕也不少。世態炎涼,人心如此,他前世就清楚了。——三人在梅晨被丟出王府前告辭離開,路過院子時陸執北不由感慨,“這可夠狠,雖然是旁係,丟了這麽大臉麵,恐怕這事兒沒法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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