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梅庚愈發覺著不對勁,前生他不知風月樓內貓膩,這樁生意還是柳長訣主動尋來,可彼時他可不曾提及這些。梅庚忌憚柳長訣,前世他殺楚策後雖是自願赴死,但總歸還是柳長訣下的手。那是一場兩廂情願的交易,柳長訣先是與他合謀,逼了楚策的宮,再將罪名都推在他這個梅氏佞臣的身上,自己倒是流落坊間的皇室血脈勤王而來,能同多智近妖的楚策相較之人,唯有他這個同父異母的三哥。心事重重地入了府,遠遠瞧見黑衣勁裝的男人抱著把劍守在門外,黑風煞氣地往那一站,原本也是個容貌俊俏的公子,生生成了黑麵修羅。…這又是誰惹著他了?梅庚無聲地歎了口氣,還沒等他問,秦皈便低聲道:“永定侯夫人來了。”於是西平王頓時什麽都明白了。他略微挑了眉,露出個饒有興趣的笑,拖長尾音哦了一聲。將虞易帶回府時他便知道,永定侯府不敢去陸太尉家鬧,便定會來王府將虞易帶回去出氣。知道歸知道,生氣歸生氣。梅庚眼底湧現寒氣,俊美容貌頓時現出猙獰戾氣,邪異到令人不寒而栗。“來多久了?”梅庚輕聲問,秦皈沉吟片刻,“有一炷香時間了。”梅庚點了點頭,附耳對秦皈耳語了幾句,遂彈指一撣衣襟,笑得頗懷深意,餘光睨去,“明白了?”“…明白了。”秦皈頓了頓,望著梅庚的背影神情複雜,欲言又止。……還沒來得及告訴王爺,五殿下也來了。第三十二章 侯府夫人,太妃鬥嘴永定侯夫人本家姓康,原是府中的侍妾,起初不過是個富庶家中女子,虞易生母撒手人寰後頭七都沒過,這位便扶了正,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家中便也邁入了官場,其父做了個官職不高的小吏。雖說身份登不得台麵,奈何侯爺寵著,女眷們也不便找不痛快,最多在自己府裏說幾句。虞康氏敢找上門,也出乎蘇婧意料,畢竟謹小慎微才當上這侯府夫人,看來這些年過得太好,忘了本。王府大喪後,原就穿著素淨的王太妃更是撿素的穿,雲峰白的外衫罩著纖瘦身形,同濃妝豔麗的虞康氏多了幾分清麗雅致,連身側伺候著的綾羅都在心裏輕哼——瞧瞧,什麽才叫大夫人,有些人頂著名頭她也不配。客套寒暄幾句,虞康氏便意有所指地笑道:“王太妃,聽說昨日王爺將我們府中大公子帶回了王府,這總歸不合規矩……”“不合規矩?”蘇婧撚著手帕,掩唇輕輕笑出聲,杏眸似笑非笑地瞧過去,“虞大公子乃是侯府嫡長子,遑論與我兒自小長大的情分,在王府留宿幾日,有何可詬病?倒是夫人,男人家的事情,夫人插手,怕才是不合規矩。”虞康氏一哽,麵色僵住,到底還是端著麵子笑道:“王太妃有所不知,這府中事務繁雜,妾身也是有事要問問大公子。”虞瀾受傷回府,險些斷了骨頭,虞康氏氣得咬牙,自作主張上王府來要人,平日聽侯爺說王府勢弱,卻不想還是碰了一鼻子灰。若是往日蘇婧這溫和性子還不一定會同她計較,偏偏今日柳葉眉一挑,輕聲笑道:“看來侯夫人還是不知禮數為何物,如此堂而皇之登門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王府扣下了大公子。”虞康氏一聽這話也知道人家有意譏諷,當即白了臉,故作楚楚可憐,似有些勉強地道:“王太妃說的是,畢竟是小門小戶出身,不及王太妃這等貴女。”綾羅銀牙暗咬,無恥惡心!呸!像是我們家王太妃欺負了她似的!蘇婧不為所動,慵聲道:“倒也不是這個理,若說知書達理,縱是風月場的姑娘也知何為禮義廉恥,賣藝不賣身的清白姑娘不少,足見這人不分出身貴賤,還是得瞧心,夫人說是也不是?”言下之意,您別在哪自找理由了,還不如人家青樓賣藝的姑娘,這話說出來當真是羞辱。虞康氏這下徹底繃不住,她在侯府受慣了寵溺,雖說心機不少也會做人,奈何打心底沒瞧得起這沒落的西平王府,剛欲發作,外頭便傳來聲舒朗清冽的笑來:“母親說得有理,人之貴賤本不在身份如何,心術不正者作踐自己,也怨不得旁人。”梅庚坦然落座在蘇婧身旁的主位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幾乎與他母親如出一轍,嘲諷意味甚濃,“倒也有趣,我同虞大公子交好,請他過府留宿兩日,夫人這繼母倒是比生母還勤快,第二日便追到我府上要人。”母子倆一個比一個言辭犀利,虞康氏冷下了臉,語氣也刻薄了幾分,“王爺說的是,可我兒昨日回府傷的不輕,聽聞是因與大公子和王爺起了幾句爭執,這才想著來問問,究竟是所為何事,下此狠手?”哈,問到點子上了。梅庚不徐不緩地淺嚐了口茶,提著瓷蓋磕在茶杯上,清脆磕碰聲顯然極不禮貌,也昭示男人此刻心情並不好,他緩聲反問:“怎麽,二公子沒同夫人說?當眾辱我王府,對親生兄長動手,若真是要好好講講,恐怕讓令公子跪在我王府門前請罪也不為過。”“你!”虞康氏許多年沒被人指著鼻子罵,怒極反笑道:“王爺這做派,怕是連當今聖上都比不過,叫外人知道,還以為這西平王府是土匪窩!”蘇婧驀地沉下臉,綾羅也跟著滿麵怒容,聽聽這女人說的什麽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在虞康氏說完後,梅庚詭異地沉默下來,於是周圍便陷入了死寂。砰——!瓷盞脫手而出,磕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尖銳的碎片散了滿地。梅庚唇邊的笑意緩緩淡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在戰場廝殺多年的狠戾,眼裏的瘋勁幾乎呈現猩紅的昳麗。見他如此,虞康氏一時心慌,卻篤定她身為永定侯夫人,身在王府他們必然不敢做出什麽來,這才壯著膽子又道:“王爺這是何意?莫不是要對妾身個婦道人家動手不成?”梅庚未言語,卻有個小廝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沒過幾息,換下了朝服的永定侯便進了門,瞧見滿地的狼藉,再看虞康氏極差的臉色,當即麵色也沉了幾分,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喲,王爺這唱的是哪出?”合著一個夫人不夠,連侯爺都來了,蘇婧眯了眯眸,卻聽聞梅庚溫聲道:“同無謂之人浪費唇舌,辛苦母親,且先回去歇著吧。”蘇婧略微思忖,便明白接下來的事兒梅庚準備自己解決,她猶豫片刻,瞧見梅庚已經收斂了先前的瘮人模樣,到底還是點了頭。蘇婧帶著綾羅施施然地出了門,綾羅還頗為不安地問道:“王太妃,王爺年輕,能應付來那兩個不要臉的嗎?”整個王府,嘴都很毒。蘇婧垂著眼低笑一聲,“他將虞大公子帶回府中,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若非如此,她今日怎會同那永定侯夫人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