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策沒走,他蒼白著臉伸手去拽那玄色的袖袍,白皙的指尖都仿佛沒了血色,“梅庚,梅庚你別這樣,你是不是……是不是……”梅庚瞥過去,他還是那副衣衫不整的樣子,像是被遺棄的幼獸,眼中是惶然,毫無血色的唇翕動了幾下,細若蚊呐地吐出最後幾個字:“不要我了……”梅庚腦子早已亂成一團,可心還是一顫,他強迫自己偏開了臉,扯唇冷笑一聲:“何必呢,殿下以往娶妻生子,如今也該妻妾成群,兒孫滿堂,跟了臣,實在委屈。”楚策慌亂地解釋:“不是,我喜……”“夠了!”梅庚看都沒看他一眼,狠狠甩開他便拂袖而去,運起了輕功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前世的楚策不喜歡他,甚至娶妻生子,他本以為今生將楚策禁錮在身邊就是,可楚策卻近乎乖順地回應了他。如今看來,無非又是另一場算計,連自己的性命都能算計進去,身子又算什麽?他曾對楚策做下那些事,縱使事出有因,可楚策也是身不由己,如今恨也恨不得,愛也沒資格,梅庚混混沌沌地想著,思緒千頭萬緒又打了無數個死結,最終竟連再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楚策殺了他全家,又活埋了他的兵,是為了他的百姓。他殺了楚策全家,囚禁淩辱他兩月,剝了他的皮,是為了報仇。這他媽就是孽緣。第九十一章 他們自生死歸來燭火長明,窗外飄雪,清苦茶香浮動,本該是風雅地,卻被霸道辛辣的酒氣濁了清茶。柳長訣瞥了眼那伏在案上一杯杯灌酒的男人,冷冷道:“窩囊。”梅庚冷笑一聲,順手便將剛倒好的酒潑過去,柳長訣躲得快,可酒卻濺到了茶盞內,毀了杯好茶。他重生兩個月前,楚策便已同柳長訣相識且聯手,雖然不知那小殿下是如何發現他身份的,但梅庚肯定,從他主動尋柳長訣的那日起,楚策定然什麽都知道了。西平王矜貴地抬起眼,微醺也掩不住怒意,“皇室沒一個好東西。”什麽三殿下五皇子,都是一丘之貉。誰料柳長訣麵上的陰鬱忽而淡了些,刹那又是那個霽月清風不染凡塵的風月公子,跟著頷首附和:“對,皇室沒一個好東西。”梅庚:“……”您也是皇室血脈來著。兩人彼此對視一眼,又嫌惡地偏開臉,相看兩厭。梅庚扶著額,輕輕歎了口氣,他不敢回王府,也不敢見楚策,思前想後,覺著柳長訣這混賬前世今生都跟著楚策一起算計他,便提著酒壺過來,大家都別好過。其實不過是無處可去。柳長訣大抵是受夠了渾身酒氣的男人,他深吸了口氣,便問道:“我不明白你們在鬧什麽,他來尋我時,連杯水都喝不下,隨時會倒下似的,開口便喚三哥,威脅我要查當年西北之戰軍餉貪墨一案,即便是對你有所隱瞞,卻從不曾傷你,你又何至這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你哪兒瞧出我委屈的?”梅庚愣了愣,沒心沒肺似的笑出了聲,思緒卻有些縹緲。楚策那時食不下咽,前世從未有過,他大抵猜得出是因為什麽。被生生剝了皮而死,哪裏還能吃得下東西。臨漳時他對南國細作施以酷刑,楚策竟嚇成那樣,夜夜驚醒,他顫抖著求他:不要那樣對我。分明怕成那樣,還固執地依偎著他,梅庚心一疼,仰首又是一盅烈酒,借著辛辣灼燒紓解濃鬱又悲傷的絕望。“總歸不是正常反應。”柳長訣抿了抿唇,“你既傾心於他,得知他暗中為你做的事,更該感動才是。”也有些道理。梅庚未答,垂著眼,卻道:“為君者,大勢已去,受敵威脅,為保百姓而舍棄將士,你以為如何?”“不如何。”柳長訣張口便答,“左右都要對不住一方,隻看如何能得利,本就是對錯模糊之事,如何做都是錯,如何做都是對,被犧牲的一方總會怨恨,被救下的一方感恩戴德,世間本就難得兩全。”梅庚忽而如鯁在喉,艱澀苦笑:“被放棄的人,就活該被犧牲了?”“你為何執著於這個?”柳長訣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他心思通透,片刻又了然,“你自己非要鑽這個死胡同,便莫要在我這胡鬧,出去。”寒風驟雪,淩冽刺骨,無理取鬧的西平王被掃地出門。早過了子時,白日裏的繁華長街,此刻安靜得了無生機,梅庚醒了酒,冷風如刺骨刀刃,割得心都跟著疼。他是在鑽牛角尖,前世那些刻骨銘心實實在在地發生過,他與楚策之間除了血,便是仇,梅庚忽而低下頭,翻過掌心來,瞧著紛亂掌紋,一時出神。得知真相時,他險些再次殺了楚策。想殺了他,結束這一切,最極端又懦弱的選擇。可聽聞楚策的苦衷後,他並非不心疼,彼時的大楚幾乎窮途末路,連他與將士們都決意以身殉國,能拖幾時是幾時。而楚策卻在為大楚算計著最後一搏,他不是好人,但也稱不上十惡不赦。就如柳長訣所說,總要有人犧牲。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梅庚站在漫天風雪下,回想的卻是楚策的一生,躬於政事,恭儉愛民,竭力減免賦稅,整治朝堂,最終落得那般不堪的下場。風雪如刃,刀刀見血般的疼,梅庚伸手緩緩遮住了臉,掌心顫得厲害。那是他的心上人,是大楚的皇。他自以為持槍護山河,卻不知楚策身居金殿,被這萬裏山河和無數性命迫著、逼著,以命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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