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股細碎的鬼哭聲音驟然加大,江曉寒捂住腦袋,吃力地喘息著。他想起來了。這些人是他殺的,他親手下令埋下的炸藥,點著的火。在晨光微熹之時,將這些人盡數埋藏在了這裏。“……這些人本來就是要死的。”江曉寒咬著牙,從齒縫中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艱難的擠:“我若不這麽做,他們死也是死的冤枉!連死都要死的悄無聲息……他們現在一條命驚了京城,剩下的人才有活路。”“這就是你的理由嗎?”謝留衣問。“書中隻說要仁善渡人,卻不曾告訴人們,從安慶府到京城城門,府門,內閣,宮門,百姓到天子座榻之間隔了多少道門。”江曉寒一字一句道:“這一樁樁一件件,若不是拿血一點一點的淬出鋒刃來,這輕飄飄的冤屈連十步之遙都走不出去,更妄論洗冤!”“長江決堤之事,若不是那書生一頭撞死在京兆尹門口,血濺出去十餘步,要多死多少百姓。”江曉寒恨聲道:“高台金瓦底下,誰能聽見百姓何言,若不如此,以後要死的人更多!”謝留衣眉目間泄露出些許憐憫的意味來,他輕輕歎了口氣:“明遠,過剛易折。你總是這樣走在刀尖上,你但凡有一次鬆懈,這把刀就要傷了你自己……腳踩深淵之側,遲早有一日,你會身陷深淵而不自知。”江曉寒撇開眼:“我不後悔。”“是嗎?”謝留衣說:“那你回頭看,那是誰。”江曉寒茫然的轉過身,卻並非發現身後有人,他向後走了幾步,隻覺得腳下踩到了什麽硬物。他彎下腰,隻見身側是一具焦屍,他正巧踩在那焦屍的手腕上。焦屍的手攥得死緊,指縫裏露出幾絲看不清顏色的絲絛。江曉寒伸手掰開那隻手,才發現手心裏是一枚燒焦了的梅蕊劍穗。江曉寒瞳孔一縮,頓時跌坐在地。作者有話說:今日小tips:關於阿清和江大人的兩把劍都出自十大名劍~在赤霄劍的傳說上進行了一定的外形私設,這裏削去了劉邦斬白蛇的典故,隻保留了劍身刃如霜雪的設定~江大人的純鈞劍也做了一定的外形更改~所以小夥伴們不要被我誤導呀xd~最後感謝等不到時光、青花魚_04zd1p2y、diyan、顧長安、nino是個大寶寶幾位小夥伴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第89章 “阿清!”江曉寒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雕花鏤金的馬車頂,他身下的馬車不知何時停止了顛簸,外頭的天色已經沉了下來。他還沉浸在夢魘中那股後怕的情緒中,一時手腳都是軟的。他下意識伸手摸向懷中,握住裝著“朝夕”的藥瓶正要向外拿,卻忽而遲疑了這藥剩下的並不多,若是這麽不管不顧吃完,以後豈不是連個念想都沒有。江曉寒這麽想著,卻又舍不得拿出來了,他鬆開手,用力地按了按合穀穴,以緩解夢魘所帶來的的頭痛。“父親!”原本趴在榻上睡著的江淩被他的聲響驚動,連滾帶爬的跑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小丫頭嚇了一跳,擔憂的晃晃他的肩膀:“父親,你流了好多汗。”“……沒事。”江曉寒勉強回過神,捏捏江淩的臉,衝她笑了笑:“做了個噩夢。”“怪不得呢。”江淩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學著大人的架勢裝模作樣的安慰他:“父親不怕,我先前也常做噩夢,但是都是假的,起來吃塊糖就不怕了。”江淩說著就開始在身上摸索著,江曉寒原本給她買了個小小的荷包,用來裝那些糖塊零嘴,結果方才這麽一睡,不知道被她蹭到哪裏去了。小孩子的注意力隻夠一件事,江淩自言自語的念叨著在馬車中亂翻她的糖荷包。江曉寒坐起身來伸手往後一摸,才發現他背上的衣料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夢魘最後,他從火海中翻出了疑似顏清的焦屍,那種心悸和恐慌現在還刻在他的腦海裏。哪怕他知道夢魘不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假象,卻依舊覺得後背發涼。似乎也是因為這個,他對夢中的情形記得格外熟悉。“……身陷深淵而不自知。”江曉寒喃喃自語。江曉寒忽而想起,在謝留衣去世的那個夏天,在烈日炎炎的宮牆之下,對方與他說的“明哲保身”四字,現在想來,或許還有另一層意思。“徐徐圖之”江曉寒若有所思。他四肢的知覺漸漸回籠,腦子也清醒了幾分。他不知曉這世間究竟有沒有魂靈入夢這一說,也無法確認這場夢魘究竟是謝留衣路遠迢迢的來給他指點迷津,還是他心中為自己畫的那條底線生怕他行差踏錯。但無論如何,夢中的一切都給他提了個不大不小的醒。江曉寒並未後悔自己所下的命令和決定,但這並不妨礙他忽然想將心裏畫的那條底線再往上提一提。江淩終於在床榻底下找著了自己的糖荷包,小丫頭歡天喜地的翻出來,一回頭撲進了江曉寒懷裏。“父親吃糖。”江淩舉著塊粽子糖往他嘴裏塞:“吃了糖就不害怕啦。”江曉寒不願拂了孩子的好意,將那塊糖叼進了嘴裏。粽子糖裏頭摻了鬆子,甜中帶著些許的清苦氣,也算提神。“阿淩真乖。”江曉寒摸摸她的頭發:“父親好多了江墨。”江墨聞聲推開車門:“公子醒了?”江曉寒問:“什麽時辰了,現在身在何處。”“馬上子時了。”江墨答道:“離下個城鎮尚遠,所以今日在野外湊活一晚,停下安頓時屬下見您睡得香,便沒叫您。”“唔……”江曉寒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江淩交給對方:“你在車中看護著江淩,我下去透透氣。”野外安營不比城中,豺狼野獸侵擾的情況時有發生,加之深秋天氣寒涼,所以晚上的篝火是必不能斷的。江曉寒下車時,才發現謝玨竟坐在不遠處的篝火旁邊,正在守夜。神衛營三百兵士,若要守夜怎麽也輪不到他和衛深,江曉寒不需要細想就知道,今夜他定也是思緒難寧,睡不安穩。秋夜寒涼,江曉寒披了件略厚實的外衫,繞過三三兩兩睡在一起的兵士,往篝火處去了。謝玨用粗木棍將火堆底下積攢的灰燼挑空,又往裏扔了兩塊柴,保證篝火不會熄滅。他身側投下一片陰影,謝玨側過頭,發現江曉寒坐在了他身邊。“你怎麽過來了?”謝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