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啊將軍。”副手拎著鐵鍬累得直喘,輜重車從麵前緩慢軋過,“這麽走一天一夜都過不去。”他抹了把臉,望著麵前高聳的雪堆,“得全部鏟開。”雷江喘著粗氣,眉峰上凝了不少冰渣子,惱火道:“怎麽鏟!鏟得不及天下得快,他奶奶的!”他從參軍起就一直在淮陽駐守,那是個小橋流水的富饒地兒,一年到頭少有極熱極寒的天氣。這次被兵部郎大人提攜來做押運輜重的活兒,回去就等著升遷。沒想到剛到北疆就被這要吃人似的大雪嚇沒半條命。這批輜重異常重要,走之時郎大人千叮嚀萬囑咐,萬萬不可有任何閃失。若是少了一星半點,別說升遷,直接就地自裁得了。傳令兵從前邊跑來,驚懼中一腳沒踩穩,在雷江麵前摔出個人形雪坑,抬手哆哆嗦嗦往來處一指:“將軍!前麵…前麵有北胡軍呐!”雷江被這悶頭一棒砸得小腿肚一抽,罵道:“奶奶的!打得好主意!”悶雷似的嗓音在穀中砸開,一直傳出老遠,“護好輜重!腦袋在褲腰帶上別緊嘍!”下一刻,一陣抽刀出鞘的叮叮聲飄出山穀。車軌碾出深坑,火把在風雪中顫顫巍巍打著閃。雷江凝目盯著輜重車一輛一輛從眼前緩慢移過,耳旁是寒風呼嘯,催命似的叫喚。隱約聽見戰馬嘶鳴,雷江緊了緊手中劍,這顯然不是他們的馬。落雪聲,車軌聲,風聲人聲,冗雜又熱鬧。此刻卻隻有胸腔一聲聲跳動聽得最清晰。罷了,老子死在北疆國門,值了!“將軍!”傳令兵勒馬過來,激動地語不成調,“是喻大帥的帥旗!北胡軍被赤羽軍截住了!”話音剛落,打馬又來一個傳令兵,“將軍,北胡軍朝東撤走了!”雷江把佩劍狠狠往雪地裏一插,脫力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喻帥人呢?”“就在山口,讓您過去呢。”*******雷江打馬奔過來,下馬見禮,聲如鳴鍾:“末將輜重押運官雷江,見過喻帥!”喻旻笑道:“雷將軍,許久不見了。”昔日武舉考場兩人有過一麵之緣,當年雷江參加武舉正是喻旻入京北營頭一年,那會他坐在考官席的末位,對這位粉麵朱唇眉清目秀的試子如悶雷炸耳的粗糲嗓音很是印象深刻。總讓他想起李晏陽,身似弱柳卻力大如牛,不,力大如很多牛。喻旻勒著韁繩,身下烏狸攢動馬蹄。“路清理出來了麽?”雷江挎著劍搖頭,“怕引發雪崩,不敢動靜太大,就隻能用鏟子慢慢清。”喻旻略朝前望了望,單列車隊從一處小口緩慢挪出來,山穀那頭的星火一直延伸要目不能及的遠處。“不著急,慢慢來。人和輜重務必都要安全到武川。”喻旻看了看天色,還有不到兩刻鍾天就會亮了。他勒轉馬頭,招呼道:“楊雲那隊留下協助雷將軍,其餘人上馬跟我走。”被點名的楊雲暗呼不好,駕馬到近前,蹙眉道:“大帥,殿下說確保輜重無事就可——”喻旻抬眼戲謔地看他,打斷道:“什麽時候我的衛隊長唯他馬首是瞻了?他叫你攔我麽。”“屬下不敢。”喻旻用馬鞭戳開他,“那就別廢話。輜重安全送回武川,不得有誤。”說完淩空抖了一鞭,烏狸已經揚蹄竄出去。楊雲看著伴著風雪呼嘯而出的輕騎,暗自抹了把冷汗。方才喻旻看似玩笑的一句話,實則是在敲打他。戰將不忠主帥,這可是大罪過。楊雲呼出一口氣,暗自道:對不住了殿下,忠義難兩全呐。看在多年兄弟情誼的份上,往後盯媳婦兒這種事就不要再找我了吧。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喻旻帶人朝北胡撤逃方向追去。他慣有的原則就是要麽不打,要麽狠狠打,打到對方怕。北胡軍在他手裏大敗,不好好龜縮城裏過冬,還膽大包天打起輜重的主意。哪能這樣輕巧放過。周一辛帶著斥候回來,稟道:“大帥,北胡兩路人馬在前麵會和結陣了。”原本兩路應是兩後接應想要一舉截胡,沒想到前翼被趕來的喻旻絆住,後隊見勢不妙轉頭撤走。這會兩隊會和,沒有遁逃回城反而在前方結陣,看來是想一雪前恥。也好,省的城下叫陣了。喻旻:“領兵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