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餘飛拽過韁繩,狠狠在馬後背上抽了一鞭子,生生將這驚慌的畜生轉了個向。“咻”一鞭子又抽上去,不辨方向倉皇亂奔的馬終於找到正確方向,往河穀下跑去。衛思寧抬袖揩眼,眼睛被白光晃得徹底睜不開,像是有細線縫住似的,細微睜開一條縫都是穿偷血肉的疼。耳邊是餘飛驚懼的聲音:“殿下、殿下別睜眼!”他匆忙間掃到衛思寧的臉,血糊糊的一片,忍不住哽聲:“不…不要揉,殿下,前麵就安全了。”衛思寧袖口全是蹭上的血點,就這麽輕輕一拂,眼角一塊皮就被帶下來。除了痛他什麽都感知不到,可能餘飛還在勉力拉著他的馬往前跑,可能前麵什麽都沒有,是望不到邊界的崩塌下來的雪,底下不知道埋著些什麽。喻旻呢,阿旻又在哪裏。“餘飛。”衛思寧平靜道:“你跑吧,跑出去,去找大帥。”他的馬堅持不了多久,餘飛帶著他一個瞎子也跑不出去。他居然又一次把自己的命交給所謂的好運氣——運氣好的話餘飛還能帶著喻旻來找他。餘飛充耳不聞,抹了一把臉,把頭上鬥笠摘下來戴到衛思寧頭上,故作輕鬆道:“屬下方才看到赤羽軍退出山那邊了,喻帥就在那,咱們這就去找…”身下的雪流越來越慢,說明暫時沒有更多的雪滑下來。餘飛往前一望,周圍有許多從底下掙紮著起來,也有被淺埋的馬跑出來。雪流把他們帶到河穀淺灘,這裏有 很多撤退不及的北胡軍。餘飛心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有種剛出虎口又入狼窩的絕望感。衛思寧什麽也看不見,身下的馬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力竭了,搖搖晃晃終於往雪地裏一歪,衛思寧也跟著栽下來。餘飛見狀也趕緊棄馬,將衛思寧往雪堆裏一按,喘著粗氣小聲道:“殿下別起,周圍都是北胡人。”衛思寧聞言倒沒太驚慌,雪崩剛過,北胡人也自顧不暇,應該沒人注意到他們。他們就這樣大半個身子埋在雪裏,等幸存的北胡人撤走。餘飛解下手縛,想要給衛思寧包紮眼睛。薄布剛一觸碰衛思寧就疼得猛然一縮,他抬手虛護著眼,痛苦道:“不必了。”他心裏已經接受了最壞的結果,可是又忍不住想,既然痛感是不是還沒徹底壞呢。可是他現在連睜眼都做不到,之前一直刺痛眼睛的白光徹底沒有了。就像之前縛在他眼前的黑布換了地方,裹上了眼球似的。不知等了多久,埋在雪裏的身軀漸漸冰涼、麻木。新雪落下來,在身旁越積越多。衛思寧緩了緩神,輕聲道:“雪崩可能還會有,不能再等了。”他們能好運氣躲過第一次,如果還有第二次是怎麽也躲不過的。北胡人在原地集齊了一小撮同伴,可能知道隨時還會發生雪崩,沒多留就走了。又過了片刻,確定周圍再沒響動了,餘飛才慢慢使力,從雪坑裏爬出來。來不及緩勁兒,餘飛趴**用手刨衛思寧周圍的雪。風吹在耳邊,衛思寧長長歎了口氣,叫道:“餘飛。”他停頓了好一會,久到餘飛以為自己方才是幻聽。他將手裏剛刨的一抔雪沫拋到一旁,才聽見衛思寧說:“讓我自己來。”“可是殿下……”他不敢說可是殿下你看不見。他吸著鼻子去看衛思寧的眼睛,血已經被風幹了,一直暈染到臉頰。像是流了很多很多血淚。餘飛忍不住想,眼睛那麽小的一塊地方,怎麽能流出那麽多血,若不是總聞到隱約的血腥味,他都覺得像是用朱砂畫上去的。衛思寧沉默著,餘飛不敢再動。看著衛思寧自己一點點從雪堆裏掙出來,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脫力。餘飛想伸手去扶他站起,手剛碰到就被推開。衛思寧說:“我自己來。”他是看不見了,但不能認命當個廢人,往後所有事他都要一樣一樣自己做。兩人相互攙扶著往前走,雪埋在腰際,抬腿走路都很費勁。好在他們運氣不錯走對了方向,十幾步之後像是走上了一片高地,雪埋得越來越淺。眼睛傳來的痛感越來越弱,讓衛思寧之前還抱有僥幸的心慢慢沉下去。真被曲昀說中了,他真的要瞎了。他忍不住開始心慌,瞎了之後怎麽辦,阿旻怎麽辦,皇兄要怎麽交代,林悅曲昀他們會不會罵他。他為什麽要衝動跑出來,他如果再思慮周全一些,應該回武川等著喻旻,就不會累得好些近衛為他賠命。衛思寧步子邁得沉重,心頭突然漫上一層恐慌。什麽也看不見的將來,徹徹底底變成喻旻的累贅。或許死在這裏也挺好,這個念頭在腦子裏閃過的一瞬,同時又有聲音問他:阿旻怎麽辦?衛思寧勾起一個頹然的笑,黑漆漆的眼眶裏忽地又像出現了喻旻的影子。他甩了甩頭,還未站定就被餘飛推出去,耳邊是個陌生的聲音:“是大衍人!大衍兵!”餘飛護在衛思寧身前,那兩個北胡人應該是剛剛從雪堆裏爬出來的,兵器都沒找到。看見他們的裝束便如臨大敵,先是往後退了幾步。隨後看到衛思寧,像是重傷的樣子,這才重新欺身上來。兩個北胡人從雪地裏挖出兩把彎刀,大叫著朝餘飛兩人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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