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便從案前起身,把李宴陽強硬地按進椅子裏,又貼心地遞上筆,“我若再不睡覺明日你們就該換統帥了。”被趕鴨子上架的李宴陽拎著筆很是一頓懵,撐著下巴道:“玩忽職守啊大帥,赤羽軍的監吏署衙可就在隔壁。就不怕給你記上兩筆奏上盛京城”喻旻假笑兩聲,“看來你地皮還沒踩熟啊。”他隨手拎了把椅子,舒舒服服地把腳靠上去,眼看啥也不顧合眼就要睡了,“赤羽軍素來是本人的一言堂。”李宴陽:“……”這令人咬牙的特權階級。接下來兩個時辰裏,李宴陽在心裏默默計數,林悅假裝不經意看他兩次,偷瞄三次,看完偷偷歎氣兩次。他麵前有半尺高的折子做遮掩,批著批著抬頭看一眼林悅也不會察覺,便偷看地愈加堂而皇之。他越看越覺得不對,這丫神情變化極其豐富,有時滿臉疑惑,他覺得還好,因為他也疑惑。時而似乎又麵露痛惜,嗯,這個也能理解。可這憐憫同情的眼神是怎麽回事?李宴陽坐不住了。這邊林悅一心二用了半天,實在是煩躁得不行。又忍不住往李宴陽那邊望了一眼,歎氣,搖頭,邊歎氣邊搖頭。李宴陽見此情景,“啪”地一聲咬斷了筆杆。這響動有些大,原本熟睡的喻旻警覺地睜眼,環視了一周,打著哈欠坐起身。仰頭就看見李宴陽嘴裏咬著半截筆杆,漆黑墨汁灑了一前襟,一條墨線刀刻似的從右臉頰斜飛入發,嘴角還凝著飽滿的一滴,懸晃晃地要往下掉。配上他一副呆愣愣的表情,活像戲台上演傻角兒的。喻旻:“……”接著就聽見林悅一頓爆笑。李宴陽麵色尷尬,慌忙抓過扇子刷得一聲展開,躲在後頭揩臉。喻旻去看林悅,眼神詢問:“你怎麽他了?”林悅隻顧抱著肚子笑,氣都險些喘不上。————————喻旻覺得不太對,他隻是睡了一覺醒來怎麽氣氛就變得這麽詭異。林悅還好,他習慣了不用常人的思維去理解他。李宴陽就有些奇怪了,往日有事沒事都要湊到林悅跟前說話撩閑,今日卻是總躲著,連眼神都恨不得不碰對方。殊不知頂天立地風雨不改的李將軍被林悅一個高高在上的憐憫眼神看得已經開始懷疑人生,此刻正心虛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若是有人心細些,就可發現李宴陽此刻耳際一片紅潮,下頜線緊緊繃著,全身僵直得如同灌了鐵水的雕塑。試問暗戀兄弟和暗戀兄弟被兄弟發現哪一個更丟人一點?他一方麵覺得有些難堪,另一方麵又抑製不住有些莫名其妙的狂喜,夾雜著一絲期待,又隱隱揣著份惶恐。五味雜陳,精彩紛呈得很。喻旻這輩子迄今為止就對兩件事認真,認真打仗,認真養兒子。對別的事情隻會略微一琢磨,琢磨不出來就放棄。這兩人的恩怨是非顯然屬於不值得認真一類。不正常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曲昀送來午膳。曲昀不料李宴陽也在,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了,態度不冷不熱。他雖然對李宴陽沒有任何偏見,但因著林悅的緣故,他很難做到平常對待。李宴陽也是不遑多讓的人精,自然感覺得到,再想到林悅跟他處一塊的場景,瞬間就像隻領地被侵的雄獅,抖著一身毛就上去了,客客氣氣地接過食盒,“曲大夫勞累,這樣的小事讓底下人代勞就好了嘛,何必親自來。”曲昀眯著眼一笑,理了理袖口悠然道:“將軍初來乍到有所不知,這兩位少爺嘴刁地厲害,不是曲某送上桌的菜都不愛吃。”李宴陽嗬嗬一笑,“要不說曲大夫心好呢,有些人最不經人慣著。就說阿悅吧,小時候白煮的沙鼠也是吃的,哪有刁嘴這樣的壞習慣。”林悅白眼一翻:“你放屁,是你惹李伯伯生氣累得我也沒飯吃,我是餓急了才吃的!”李宴陽看著他,雙肩一聳,“左右都是吃了。”又語重心長地說:“我就說你近來怎麽隱隱有些發胖的跡象,胳膊粗了影響拉弓,往後少吃些精細飯食吧,乖。青州軍的夥食就很好,你跟著我過去吃段日子……”喻旻這幾日忙得有一頓沒一頓地,早已經前胸貼後背了,見李宴陽一手壓著食盒,嘴裏叨叨半天,一點沒有打開食盒布菜的意思。他長手一伸,把食盒撈到自己跟前,吞著口水打開。林悅不再理李宴陽的叨叨,湊上去看有些什麽菜。曲昀看著李宴陽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李將軍想是用過膳了吧,那咱們就先——”總之拐著彎想趕人。李宴陽哪能讓他把這話說出口,哐哐扯開椅子落坐,厚顏道:“沒用呢,正好嚐嚐曲大夫的手藝。”曲昀端著茶盞輕磕,麵上端著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盯著他不語。李宴陽覺得這眼神灼人得慌,氣勢上卻不容自己低下分毫,挺著腰板直直地盯回去。兩人這方暗潮湧動,處於風暴中心的林悅渾然不覺,喜滋滋地抓起一隻燒得軟糯滑口的雞腿就啃。李宴陽嫌棄地撇嘴:“少吃點油膩膩的東西,你都胖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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