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懷疑過喻旻的真心,可是真心也分心甘情願不是麽。或許十四歲那年自詡堂堂正正的一句話,不僅推開了母後,還強製綁架了喻旻的人生。他未得回複,喻旻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一瞬,最後摔門而去。————事情為什麽發展成這樣,直到衝進雨幕喻旻也沒想明白。自己方才為什麽不否認,明明是想否認的。衛思寧為什麽會那樣想,他怎麽能那樣想!喻旻驚怒交加,冷鐵一樣的重甲在身,後頸處的灼熱卻愈加來勢洶洶。戰靴踩過青石板上的花瓣,喻旻抬頭看了一眼,另一半秋菊也落了。原來那些過不去的心結一直都在,不是說一句沒關係就真的過去了。像是埋在心口的芒刺,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跳出來張牙舞爪地叫囂。衛思寧記得他的一次次的推拒。而自己始終也記得先皇後間接因他而死,記得年紀尚小的衛思寧因他遭受惡語。這次他想把衛思寧推得遠遠的,讓所有衝他來的譴責謾罵不能傷及衛思寧分毫。他把衛思寧推開那麽多次,每一次都會問自己這會是最後一次嗎,衛思寧會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再回來嗎?天上響起驚雷。喻旻猛然駐足,重甲戰靴在地上劃開一道泥水,下一刻足尖換了方向。衛思寧曲著一條腿跌坐在原地,呆愣愣地看著去而複返的喻旻。喻旻單手取下鬥笠,像一刻鍾前那樣揪起衛思寧的衣領,衛思寧被迫仰著頭,眨眼間喻旻就帶著滿麵雨水俯身狠狠親了上來。衛思寧大悲過後又遇大喜,有些暈乎乎。喻旻全身的力道仿佛都灌注在一雙薄唇上。臉上喻旻拳頭打出的傷還腫著,衛思寧吃不住痛,雙手抵在喻旻胸前連連後退。喻旻臉上冰涼的雨水順著他衣領滑進去,讓他能在窒息的深吻中保持一絲清明。衛思寧覺得這是他們最赤誠最長的一個吻,不知過了多久,喻旻的雙唇終於離開了。他動了動麻木的嘴唇,發現半個字也吐不出來。“我走了。”喻旻撿起手邊的鬥笠,雨水順著邊沿滴了一地,“你、你等我回來。”他抬手摸了摸衛思寧臉頰上的紅腫,後知後覺心疼起來,“對不起。”衛思寧鼻腔一酸,什麽話也說不出,隻盯著他落淚。第114章 破局旻服了一粒藥,趁夜登上了位於安右西側的水壩。天沒亮透,雨還在下。腳下是河水暴漲的天塹河,喻旻站在壩上,近處的安右互市星火繁盛依然,遠處的荒原群山沉寂如常。從烏支山上奔騰而下的江水衝刷著壩堤,猶如困獸發出轟鳴般的吼叫。喻旻卻覺得周遭極靜,靜得能聽見自己胸腔裏的跳動。卯時末,天色依舊陰沉,狂風挾裹著暴雨撲麵而來。喻旻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前方。辰時初,一道黑煙在朦朧的雨幕中越升越高。林悅動手了。此刻,孤狼軍駐城潼良陷在雷鳴般的戰鼓聲中。喻旻終於動了動,鬆開手才發現手心一片汗。“楊雲!”他朝下大喊了聲。“明白!”楊雲已經待命多時,他抹了把額上的水,領著驍騎營半個衛隊的人衝下了山。————半個時辰後,安右城兵荒馬亂。赤羽軍控製了城門,披堅執銳的士兵奔至大街小巷,“我帥有令!即刻清城,擅動者就地斬殺!”“朝城門走!”“擅動者就地斬殺!”混亂的人群擁擠在街巷,任何人隻要腳步邁錯,就會被藏在鐵甲裏的殺神當場斬殺,尖叫和哭喊在嘈亂的暴雨聲中顯得無力又多餘。哀嚎和痛呼刺激著所有人,有人謾罵,有人奔逃,有人躲藏。楊雲手中長劍破空一劃,冷冰冰地下令:“清城。”城中短暫的騷動很快就被箭雨和兵刃壓製。死裏逃生的人們猶如大夢初醒,被驅趕著往城門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