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玨聽到這話氣笑了,“蘇回春,你腦子是不是有病!朕說沒有就沒有,還不趕緊下去!腦袋不想要了!” 蘇回春躊躇著沒動。 賀玨站起身,走到戰戰兢兢的老頭子麵前,“血流成河?從哪兒聽來的?朕便是這般不堪之人?” 蘇回春默默答:“也不是不堪,有少許人是需要一些特殊手段,比如施虐才能引起歡愉……這,這是正常的,陛下不必……不必放在心上。” “……”賀玨竟說不出話來。 老頭子實在太過認真,他竟找不到任何話來斥責,一口氣堵在胸口,他緩了緩,問:“宮中都如何說的?你說來與朕聽聽。” 蘇回春總算鬆了口氣,將昨日的聽聞都說了出來,最後還補了一句:“臣今次諫言,也不光是為了影衛大人,更是為了陛下,陛下乃當朝明君,應行明君之事,禁惡少欲……“ 賀玨聽完蘇回春的話,隻覺得腦海中翻天覆地,簡直崩塌得猶如廢墟。 “你們說朕與靳久夜白日宣淫?” 蘇回春垂著頭。 “你們說朕虐待靳久夜?” 蘇回春的頭垂得更低了。 “你們還說朕將靳久夜玩弄得體無完膚血流成河下不來床?還將人囚禁在勤政殿任朕玩樂?” 蘇回春隻覺得自己心跳嘭嘭,耳邊轟鳴,腦子一片空白。 “朕……”賀玨猛一錘書案,“朕什麽都沒做過,他娘的背這些黑鍋?” 冤死了,連髒話都罵了出來。 蘇回春顫顫巍巍地抬起眼角,餘光瞥見賀玨氣得滿臉通紅,眼睛裏仿佛都冒著火。 “陛下……” 賀玨指著他,“朕且告訴你,再敢胡說八道,我便縫了你的嘴!” 君威盛怒之下,蘇回春腦子裏靈光一閃,莫不是真誤會了?他小心翼翼地詢問:“那陛下沒讓影衛大人侍寢?” 賀玨怒道:“朕昨日不過是幫靳久夜上了次藥,那血水是他傷口清洗出來的!” 好嘛,所有潛藏在表象背後的猜測揣度都有了真相。 蘇回春立時連汗都冒出來,方才那視死如歸的樣子不複存在,整個人抖得像篩子,“陛下,臣……臣還得去給影衛大人請脈,已有幾日沒見過了,許是要安排新的藥方。” “滾滾滾!” 蘇回春當真連滾帶爬地滾出去了。 賀玨揉了揉眉心,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他要是真做了什麽倒也認了,連親都沒親著便被說成這樣!如何不氣?偏偏他身為君王,還要跟一個臣子親口解釋! 太……太沒臉了!第16章 屬下善妒,也容不下旁人。 蘇回春跌跌撞撞失魂落魄進了暖閣,傳說中的影衛大人正安靜地坐在桌前,拿著一本書冊細細看著。 那專注的模樣似乎也不忍讓人打擾。 蘇回春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子的影衛大人,以往哪尋得到人影?若要找他還得事先往玄衣司報備,預定了時辰才行。否則指不定影衛大人又跑到哪裏去執行任務了,他慣來看不上暗侍衛那些花拳繡腿,每每總是親身上陣。 不過以他自己為標準,確實天底下再沒有第二個人比得上了。 殊不知連羽林衛那些素來眼高於頂的家夥們都為求參透影衛大人一兩記殺招而沾沾自喜。 “蘇大人。”還未出聲,靳久夜便轉過頭來,是事先察覺了的。 “是。”蘇回春比往常更恭敬了一分,“臣來請脈。” 自稱讓靳久夜怔了怔,意識到再也不同往常,他如今的身份是主子的妃嬪,甭管是蘇回春還是外朝內閣大臣,都得在他跟前自稱一聲臣了。 靳久夜如常伸出手腕,蘇回春按脈凝想,又問了幾個問題,再打開紗布看了看傷口,隨後道:“影衛大人的傷勢恢複得不算好,還得好生養養,切莫勞動自身了。” 靳久夜點點頭,“我知道。” “好在出血量已在減少,燒熱也不曾有,隻是得注意,盡量臥床休息最好,稍有走動更不要施展武功做費力氣的事。”蘇回春淡淡地瞥著靳久夜的神色,見他麵無表情,多少有些感慨,便小心翼翼地提點,“陛下年輕氣盛,免不得衝動,你莫全都依著他,也得顧著自己的身子。” 靳久夜表示不解,蘇大人怎麽慫恿他違背主子?這斷斷是不能的。 “這些話蘇大人說過這一次,我當沒聽見,日後便不要再說,我是不會違背陛下的意願的。” “你……”蘇回春語噎,還有這麽不顧性命上趕著受虐的?影衛大人是不是頭鐵,怕不得檢查一下腦疾。 “勸你的好話也不聽,你怎麽這般執拗?”蘇回春歎息。 靳久夜不言。 蘇回春隻覺得自己好心當做驢肝肺,心裏氣悶不已,“年輕時爽快,到老了便遭罪,陛下倒不妨事,你這身處下位的……影衛大人莫後悔才是。” 什麽意思?靳久夜表示沒聽懂,但他覺得不重要,像這般挑撥他對主子忠誠的,如果不是蘇大人,他早就動手要了對方的腦袋。 蘇回春回勤政殿複命,賀玨方才那些思緒還未消失殆盡,見他進來仍氣得很。 “靳久夜如何了?”賀玨忍著氣問。 蘇回春答:“影衛大人傷勢有所好轉,但恢複得慢,得更精心養著。” 賀玨嗯了一聲。 蘇回春又道:“不過臣隻檢查了外傷,未曾檢查到隱秘處,想來影衛大人也不願,陛下可自行注意些,若有紅腫出血,可塗抹臣昨日送來的那瓶膏藥……“ 賀玨手頭要是有東西,定然朝著蘇回春的腦袋砸去了,但他手頭沒有,隻能作罷。 “朕與靳久夜並未發生什麽,蘇大人不必過憂。” 蘇回春猛地怔住,瞳孔都放大了些,幾近脫口而出,“難道陛下從未讓影衛大人侍寢?” 這話問得,若賀玨回答個是,他定然當場拍死自己的心都有。 “本來就……”沒有侍寢過。 賀玨原本要說的的話,在刹那間頓住,他要是承認與靳久夜之間清清白白,誰肯信? 那畢竟是他與朝臣鬧了大半年爭取來的心上人,在外人看來朝夕相處數十年的感情,若其中沒有一點親密關係,要麽懷疑他這個皇帝身體有問題,要麽覺得他與靳久夜之間的感情有問題。 賀玨自然不想多生事端,“罷了,這些你也要問?朕在你心中就是那般不堪,連對影衛大人都不甚溫柔麽?” 蘇回春嘟囔了一句,賀玨沒大聽清。 賀玨紅著脖頸又補了一句:“隻近日不會有,你且按下那顆心吧。” 說出這句話,賀玨覺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又在加快,喉嚨也幹幹的不自在,便假咳了一聲。 蘇回春半信半疑地看著賀玨,隨後道:“陛下也許久沒請平安脈了,臣為陛下診一診。” 賀玨沒得拒絕,蘇回春診出結論,“咦,心火旺盛……不該啊!” “什麽不該?”賀玨沒聽懂。 蘇回春連忙搖了搖頭,“陛下身體康健,修身養性即可,不過為了影衛大人的身體,臣建議陛下還是將人遷到別的宮裏去住吧。” 賀玨沒作答,今日鬧的這烏龍著實讓他又氣又惱,又羞又怒,不想再言其他,將人揮退出去。 在正殿坐了片刻,覺得心裏自在些了,這才往後間暖閣去。 遠遠看著靳久夜像是一個寒窗苦讀的學子,那樣子認真得緊,又好看得緊。若不是一身黑衣肅殺,定然不覺得眼前此人是個殺人如麻的血腥殺手。 賀玨不願再近前,怕破壞了這情景,視線落在靳久夜的臉上,這個距離他不確定對方會不會察覺到,興許受了傷沒有那麽敏感。 但沒過一瞬,靳久夜就抬起頭,看向了他。 那一眼,那一瞬間,賀玨也不知怎麽了,有些走不動腳了,便站在原地。 靳久夜也沒作他想,很快又垂下了頭,手裏翻的是玄衣司送過來的卷宗,那個左手丟失案著實奇怪,他心裏念著便想不到其他。 過了許久,再抬頭看外麵,賀玨早已不在原處了,也沒有進暖閣來。 靳久夜覺得奇怪,可也僅僅是一刹那的奇怪,更不會多想,很快又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 午膳時賀玨也沒來同靳久夜一起吃,直到傍晚賀玨看了大半的折子,身體有些疲累了,才靠著椅背琢磨起今日的種種事來。 內閣那邊齊閣老的態度幾乎代表了前朝的想法,如今又有了太醫院蘇回春這一遭,饒是再讓靳久夜住在勤政殿也百般不妥了。 賀玨思來想去,心裏有了計較,便命人將內務府總管李慶餘叫來了勤政殿。 偌大的後宮地圖鋪陳在書案上,原本的折子放置到了一旁,而被叫來的李慶餘在賀玨跟前已候了許久,他心裏清楚這會兒拿六宮圖來,定然是為了那位一直在勤政殿住著的新主子。 “陛下,翊坤宮倒是不錯,年前還修繕了……” 賀玨掃了一眼,“遠了些。” 李慶餘又指了一處,“啟祥宮如何,倒要近些了。” 賀玨看過,“小了些。” 李慶餘深吸一口氣,心想為一個後宮妃嬪安排個住處,當今天子不僅親自選還要猶豫再三,想出各種短處來,生怕對方住得不舒坦。這哪裏是個伺候人的妃嬪,怕不是供了個祖宗吧? 雖暗暗腹誹,麵上仍笑嘻嘻的,又指了一宮,“延禧宮呢,院子大又多景致……” “他不喜歡那些婉約的景致。”賀玨又否決了。 眼看著闔宮上下都挑遍了,李慶餘總算琢磨出味兒來,陛下這是壓根兒就不想讓那新主子搬出勤政殿,哪是真的要挑寢宮? 思及此,他也不言了。 賀玨自個兒琢磨了許久,最後指了離勤政殿最近的,“永壽宮,就它吧。” 李慶餘連忙應是,“永壽宮裏兩廂配殿都是端午打掃過的,如今收拾起來並不費勁,陛下是要將影衛大人安置在哪處?” 賀玨睨了李慶餘一眼,“配殿?” 李慶餘脖子一縮,覺得後脖頸涼了一片,忽然想到靳久夜尚未冊封,可按陛下如今的恩寵,恐怕是一宮主位也做得。 “奴才這就去收拾主殿,隻是這寢宮安置妥當了,這位份之事……” 賀玨揉了揉眉心,歎息道:“容朕想想,你先安排著。” 將人打發了出去,禦膳房又來傳晚膳了,賀玨便讓宮人們擺到暖閣去,他也跟著回了暖閣。 “方才內務府那李胖子過來了。”賀玨不著痕跡地提起,將一盤靳久夜愛吃的菜挑了辣椒蒜頭薑片等物,遞到了他跟前,“朕給你安排了寢宮,永壽宮,離勤政殿、太和門最近,若有事去玄衣司也方便。” 靳久夜應下,“明天搬過去嗎?” “嗯。”賀玨沒有在這個話頭上多提,可過了一會兒,他仍忍不住開口:“朕這樣拘著你,也是為了讓你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