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一下,鄭長吉又問:“……沈贏秋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燕染正要回答,忽然聽見屋外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我是沒有來得及和他說什麽,卻不知道鄭二哥你又和燕染說了些什麽。”聽見這個聲音,鄭長吉猛地抬頭望向身後。薄透的月光從開著的門外投到地上,月光下站著的人正是沈贏秋。“鄭二哥,這麽多年沒見,別來無恙?”沈贏秋一身青衣,如鬼魂般依在門邊,雙眼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若不是燕染提到你的名字,我還真想不到你竟然窩回這裏做了家奴。”鄭長吉似乎很怕麵對沈贏秋,回頭一見是他,嘴唇微微顫動了兩下,卻隻吐出了兩個字。“贏秋…………”“別叫得這麽好聽。”沈贏秋的臉上露出嫌惡:“為什麽不追著阿玉回大漠?那事情你就根本沒和他坦白,是不是!”鄭長吉被他逼到極處,嘴角仍努力掛著一絲溫和的笑容,卻已經掩飾不住臉色的慘白。“阿玉他不肯見我的,就算我們見了麵,又能如何……”“鄭長吉!”他話語未竟,忽然被沈贏秋揪住了衣領,吼道:“可那是你的孩子!你怎麽能這麽狠心──”22聽到這裏,燕染心中打了一個突,失聲問道:“藥師的孩子是你──”鄭長吉急忙拉了沈贏秋的手:“這事與燕染無關,我們出去再聊……”可沈贏秋卻一把推開了鄭長吉。“怎麽無關?我倒要他也聽聽、聽聽他們百刖族的前輩是怎麽被欺騙的,也好長個記性,不要再重蹈覆轍!”說著,他一手掩了房門,又指著鄭長吉問燕染道:“他和你以前是怎麽說的?說說阿玉的孩子是他哥的種?”燕染默不作答,但目光已經暴露了他的驚訝。沈贏秋卻忽然笑了:“你該不會連他有個孿生哥哥都不知道?那麽讓我來告訴你……咳咳咳……”說著,他竟毫無預兆地猛烈咳嗽起來。鄭長吉見他依舊在病中,於是緊走一步就想要安撫。可靠近了才發現沈贏秋身上一股子酒氣。“你去哪裏喝的酒……”從前在府中,因為時刻都要提防著李夕持這個人,沈贏秋的滴酒不沾也算是出了名的。鄭長吉心中暗暗地覺得糟糕,卻一步也靠不過去了。“你沒資格關心我!”沈贏秋伸手指著他的臉,厲聲喝道,“你若還有一絲悔意,就不要妨礙我說出實情!”鄭長吉似乎是被他這一句話給定在了原地,回頭看了燕染一眼。“沈公子醉了。”燕染將碗放下,“如果不讓他發泄的話,終究是無法收拾,最怕是把王爺也引過來,到時候理虧的一定是我們。”他的話說得在理,而鄭長吉不願將李夕持招來,卻也無意於再提起過往舊事。而他正左右為難之際,沈贏秋已經坐在了燕染的腳邊,說道:“鄭長吉有個孿生兄長叫鄭長霖,去年剛升的太仆寺少卿,阿玉愛的正是那個庸人!但那夜醉酒、並與他有肌膚之親的人,卻是你眼前的鄭長吉!那天晚上,他們兄弟對換了身份,除了我,再沒有人知道……”燕染聞言,心頭微震,不由自主去又看鄭長吉的表情。不知不覺中,那個一貫溫文的男人已經退到了黑暗中,仿佛連自己都無法承受真實的沈重,要將自己消隱一般。但是這一切看在沈贏秋的眼裏卻都變成了虛偽的演技。“別再裝出那種溫柔的樣子了,你隻是一個沒有擔當的懦夫!”因為酒力,沈贏秋的眼睛也微微發紅,看上去泫然欲泣,而臉卻白得發青。“你明明是喜歡阿玉的,為什麽不和我說清楚?那一夜,你們兄弟既然敢交換身份,又為什麽沒膽承認?阿玉把孩子的事告訴你,你為什麽要勸他墮胎?你知道那個孩子不是鄭長霖的,你又怎麽能讓阿玉去向你哥告白!”這一聲聲的質問,一半印證、一半顛覆,竟然將燕染所知的真相重新詮釋了一遍。而鄭長吉似乎更是被這聲聲的詰難逼到了極點,連嘴角上那與生俱來的笑容都扭曲成了痛苦。“是……是我的錯。”他慢慢地、苦痛地點頭。“我怕,怕被申玉仇恨,怕和他連朋友都做不成,他喜歡的不是我,就算我說了,他也不會回頭看我一眼……”“那你就讓他和那個孩子永遠這樣不明不白的過一輩子?”沈贏秋似乎醉了,又似乎清醒得很,臉色雖然潮紅,但眼神冷得像冰淩一般。“你珍惜你和阿玉的關係,那夜就不該和鄭長霖對換身份,你可知道……可知道……”他突然咳嗽了一陣,沒有再說下去,卻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了床上。床板的微震一直傳到燕染身上,令他忽然開始猜測些什麽。“我對不起申玉,也對不起大哥……”鄭長吉喃喃自語,“更對不起你……”23“不要扯到我身上來!”沈贏秋忽然厲聲喝阻道:“你們的事與我無關!”“怎會無關……”鄭長吉的聲音沈到了最低處,“那夜是我哥拜托我替他約你,可我真不知道他會請來‘那人’同行……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