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冥落的刺客。”阮霰認出那花代表什麽,低聲呢喃。  “這群小崽子倒是聰明,知曉自己實力不行,便拿錢去雇人。”原簫寒讚許笑道,爾後傾身過去,隔著麵具吻了一下阮霰眉心,溫聲道:“霰霰,你看這一次,這麽多人都站在你這邊。”  大雨冰冷,但對麵人傳來的溫度很是熨帖,阮霰眨了眨眼,用鼻子“嗯”了一聲。  勝利以極快的速度來到阮霰身邊,敵方人馬死的死逃的逃,阮霰和原簫寒都沒追。  阿七化作人形,將前來援助之人都請入山頂宮殿,拿出丹藥供眾人療傷,原簫寒則命沒受傷的鳴劍山莊弟子打掃戰場,懸月島之人沒有多待,來得悄悄,去也無聲。  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天光大亮,雨勢逐漸小了去,枝頭繁花綻放時分抖落水珠,鳥雀入林啼鳴聲聲,向來寂靜的山巔宮殿人來人往,罕見熱鬧。  原簫寒以主人的身份把雜物安排妥當之後,潛入放置著最後一把聖器的前殿,悄無聲息從背後抱住正打坐的阮霰。  寒露天被平放在阮霰身前的刀架上,阮霰注視此刀,頭也不回輕聲問:“鳴劍山莊非亂世不出,卻在這個節骨眼上過來幫我,不會有什麽問題?”  “天底下的勢力聯合起來對付你一人,這世道還不夠亂?”原簫寒想也不想便道。  他沒料到這人會這樣回答,準備好的說辭瞬間失去意義,猶豫了一陣,幹巴巴開口:“這世道其實還好吧……”  “怎麽還好?一點都不好!天底下的勢力聯合起來對付鳴劍山莊莊主夫人,這種時候還不出手,那他們不如不存在!”原簫寒歪了下腦袋,從側方自下而上凝望阮霰低垂的眼睫,口吻嚴肅語氣認真。  阮霰:“……”  原簫寒往上湊了湊,臉幾乎快貼到阮霰臉頰:“夫人,我說的哪裏不對嗎?”  “喂?原夫人?你為什麽又不回答我了?”  “原夫人?你為什麽不說話?”  “原夫人,我還是不是你……”  阮霰無可奈何翻了個白眼,捏住原簫寒下頜,偏首吻住他,將這人沒完沒了的問號給堵回去。第七十九章 花色雨色  雨後山嵐縹緲,簷外青枝若凝, 初綻的春花花尖兒仍掛著水珠, 清透欲滴, 如詩如畫。晨風微寒, 透過半敞的窗入內, 吹亂交纏在一處的衣袍。  阮霰靠坐在原簫寒身前, 偏首垂眸, 秀麗的眉輕蹙,睫毛不住顫動, 半仰著頭迎合這人片刻不停的深吻。他分外後悔方才用實際行動將這個煩人精的嘴給堵上的決定, 這煩人精向來不懂什麽叫得了便宜要賣乖, 被親了一下之後立刻反客為主, 並鉗住他的腰,切斷退路, 抵死纏綿。  宮殿內的喘息聲亂得不成調子,過了許久,阮霰終於尋得機會後退些許, 同原簫寒拉開距離。  原簫寒哼笑一聲,把住阮霰軟得不行的腰,手腳並用把他圈在懷裏, 輕柔地將他唇邊未來得及吞咽的津液吻掉。做完這事之後, 原簫寒又開始不安分, 吻順著阮霰脖頸線條往下, 拉開他的衣袍, 在白玉似的肩頭吮吸出一朵小小的花。  “有件事,我一直忘記問你。”阮霰偏了下頭,再次將自己挪出原簫寒的範圍外,輕喘著開口。  原簫寒拱過來,語氣格外不滿,但又不敢流露得太過,所以看上去委委屈屈的,“寶寶,這麽難得的時刻,你可不可以專心一些,不想別的。”  阮霰麵無表情:“我看你閑得慌,所以給你找些事情做。”  “我很忙的。”原簫寒說得語重心長,“你也很忙,沒空做別的。”邊說,他邊把阮霰的衣衫又往下拉了拉,將這人整個翻過來,麵朝著自己。阮霰的姿勢被迫改為垮坐,他打量著原簫寒,在起身離開與縱容之間猶豫了一下,片刻後,抬手攀住這人肩膀。  換來一聲哼笑。  銀發落滿肩膀與後背,阮霰垂眼感受著原簫寒的動作,忍耐著蹙眉低吟一聲後,緩慢開口:“我是真的有事要問你。”  “嗯?你說?”原簫寒頭也不抬。  阮霰調整了一下姿勢,抓住原簫寒衣間係帶,慢條斯理解開,邊問:“寒露天刀身底端的那個圖騰,代表的是什麽?”  “三位至高神之一的月神。”  答案有些出乎意料,阮霰挑了下眉,繼而疑惑又起:“月神?那不該是太陽圖騰嗎?”  “三位至高神的圖騰很相似,日神和月神都是簡單的一個圈,它們的區別之處在於,日神圖騰會用陽刻,而月神的向來是陰刻。你的刀——寒露天刀身上的圖騰,便是陰刻,所以代表的是月神。”原簫寒耐心為他解答,但阮霰聽後,卻是陷入深思。  神刀的定義有兩種,一者為神明的刀,二者乃蘊藏著深厚神力的刀,寒露天屬於這之中哪一種,真不是特別好說。那他呢?和刀鞘融合,吸收了殘存其上的神力,同時還能使用神刀本體,發揮出尋常人不具備的力量,那他該算什麽呢?  阮霰抬手撫摸下頜,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在做什麽事情。  原簫寒發現了這點,黑著臉把阮霰的手撈回自己肩上,然後在他腰間響亮地啾了一下。  凝思中的人猛地一顫,開在那玉白腰身上的點點紅梅隨之劇烈抖動,他急促喘息了一聲,指甲在原簫寒後背留下一道劃痕。  “說起來,之前在金陵時,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完。”原簫寒通過這種方式喚回阮霰的注意力,抬眸對上那水光微潤的眼眸,冷哼著說道。  “什麽?”阮霰眨了下眼,有些不解。  “上次我問你腰上的是不是胎記,你說是,不過後麵跟了個‘但是’。”原簫寒半眯起眼,對阮霰的遺忘很不滿,“你在但是什麽?”  阮霰不假思索回答:“沒什麽。”  原簫寒直起上半身,在阮霰鼻尖上輕輕一咬:“撒謊。”  “從娘胎裏帶來的,不是胎記還是什麽?”阮霰把這煩人精的臉拍開,定定說道。  煩人精抓住阮霰的手,傾身湊到他唇角,又小小咬了一口:“那你當時為什麽要加一個‘但是’?”  “不為什麽!”阮霰翻了個白眼。  但煩人精相當執著,抱著阮霰又啃又親不住詢問,阮霰被他折騰得沒有辦法,隻好使出殺手鐧。  “原大莊主,你是不是沒辦法同時兼顧兩件事?若是如此,那你慢慢研究胎記,我去外麵練刀,就不打擾了。”阮霰把原簫寒從自己身上撕下去,麵無表情如是說道。  原大莊主心說你不也是?不過他不敢講這話表露出,當場認慫,將阮霰攔腰扛起,去了床榻。  等折騰了一通過後,阮霰才後知後覺開始琢磨,原簫寒為什麽會對平平無奇的胎記感興趣——難不成以前見過?  窗外飄起小雨,細細碎碎氤氳在終年不散的雲靄中,淡得幾乎分辨不出。窗台下的矮木抽出一根新芽,引得路過的飛蟲停留,但半晌過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震得枝葉微顫,驚跑了飛蟲。  阮霰正靠在原簫寒懷裏翻一本雜記,聞言撩起眼皮,頗感興趣地往外看了一眼。  “霰霰,偷聽人家牆角?”原簫寒伸手撓了撓阮霰下巴,低笑說道。  “什麽偷聽?我聽得正大光明。”阮霰捏著書頁,語氣淡淡。他眼尾的紅尚未完全褪去,嗓音很啞,聽上去綿綿的,讓原簫寒忍不住俯過身去,狠狠吻住他。  外麵說話之人是白飛絮與阮方意。兩人約定此時見麵,前者欲就數日前後者逃婚之事討要說法,但阮方意認為婚事已經做不得數,便沒什麽可說,拒絕與白飛絮談論這方麵的問題,而白飛絮並不這樣認為。  阮方意活了一百多年,眼裏隻有劍,對感情之事一竅不通,更不理解女孩子。當下時分,他站在距離白飛絮三丈之外,麵對女子的質問,語氣冷淡矜持,又帶著些許疑惑:“白姑娘如此執著此事,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什麽——”白飛絮震驚不已,雙眼瞪大,臉頰通紅。她有好一陣沒說話,開口便是一聲怒言:“你這人好生沒禮數!就是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看上你!”  阮方意反應不大,他偏了偏頭,又發一問:“那你為何從金陵追到春山?”  白飛絮一口銀牙咬緊,狠狠道:“你當眾給我難堪,讓我被天下人取笑,卻連句道歉都不跟我說?”  阮方意:“早在當初訂親前,我就已表達過拒絕之意。”  “可最後你還是答應了!”白飛絮怒容更甚先前,若她手上有劍,恐怕已然拔劍相向。  “是阮家答應的,並非我。”阮方意正色道,“這是一種迂回戰術,我以為你能明白我的暗示,也不會來成親。”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至極,白飛絮聽得一臉不可置信,瞪視阮方意良久後,擠出四個字:“不可理喻!”  言罷轉身欲行,不料阮方意道了聲“留步”,突轉話鋒,“白姑娘,先前你我幻術、劍術相配合,發揮出的效果極佳,我找你來,是想和你探討一番……”  白飛絮非但沒住腳,反而加快步伐,頭也不回冷笑道:“你我之前,沒什麽可談。”  這回換阮方意瞪大眼,一臉震驚。  一室之隔,原簫寒被阮方意吃癟的模樣逗得笑出聲。  阮霰淡然翻過一頁書,幽幽道:“你就是仗著有結界,所以如此肆意開懷,若讓方意知曉,恐怕接下來半個月都會被他纏著練劍。”  “你不說,我不說,小舅子怎會知曉?”原簫寒一臉無辜。  “哪日你惹得我不耐煩了,我便去告訴他。”阮霰麵無表情。  原簫寒當即不樂意了,按住阮霰肩膀晃了他兩下,“霰霰,你講點道理,你現在正靠在我身上,把我當個靠枕,優哉遊哉很是享受,怎麽可以說出這種始亂終棄的話?”  “嗯哼。”阮霰挑了下眉,垂眼繼續看書,不搭理此言。  過了沒多久,卻聞一陣急促敲門聲與叫喊聲:“主人!主人!大事不好了!小明哥被霧非歡重傷,鏡雲生更是被殺害了!”  來者儼然是阿七,語氣焦急,聲線發顫。阮霰當即一驚,掀開身上之人下床,隨手撿了件外裳披上,捏碎結界,大步走出去。  “人在哪?”阮霰沉聲問。  “已經送往西邊的偏殿,醫修正緊急治療。”阿七跟在阮霰身後,追得有些吃力,“是鳴劍山莊的人清點戰場時,在叢林裏發現的!”  阮霰“嗯”了一聲,一步踏入虛空,轉瞬來到偏殿。  此地聚集了不少傷員,本是一派嘈雜氛圍,但當他來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噤聲。阮霰麵沉如水行至角落,站定之後緊抿唇線。此處躺著兩個人,一人身覆白布,不見麵容,一人臉色蒼白,胸前、腹部、手臂,處處是傷。第八十章 一曲送遠  “外傷共十四處, 其中腹部刀傷最深, 幾乎穿體,已用蘭葉香丹處理,正準備縫針;心脈略有損傷, 但要害都及時避開了, 問題不大, 估計半日到一日,便能蘇醒。”負責照料謝天明的醫修們拘謹起身, 其中最為年長的上前一步,向阮霰匯報謝天明的情況。  阮霰衝他點頭,繼而示意跟來的原簫寒再去看一次,然後走到另一邊, 將覆蓋在鏡雲生身上的白布掀開。  泥土與凝結成塊的血覆滿此人周身, 傷處比之謝天明隻多不減。最深的一處, 胸膛開了個豁口,血已流幹,唯餘皮肉猙獰翻出, 看得人觸目驚心。鏡雲生至死不肯放開手中的劍, 此刻魂已滅、身已僵, 那把長劍竟是無以卸下。  “兩位前輩並非在同一個地方發現的,鏡前輩在半山腰上,謝前輩在山腳。當時謝前輩仍清醒著, 若非如此, 我們也不會知道鏡前輩在山腰上被……霧非歡殺死了。”鍾靈過來送藥, 見得阮霰與原簫寒,行了禮之後低聲說道。  阮霰沒回應,他沉默著注視鏡雲生片刻後,斂下眸光:“帶他去清淨的地方,將身上處理幹淨,然後換一身整潔的衣裳。”  站在阮霰身後的阿七卻是搖頭:“小明哥肯定希望自己親自來做這件事。”  “他看見這樣的鏡雲生,會很難過。”阮霰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任何情緒上的起伏。但原簫寒清楚阮霰內心難受,拉住他的手,拇指在手背緩慢摩挲。  “天明現在不宜挪動,等他醒來……”阮霰又道,可話還沒說完,竟見謝天明渾身抽搐了一下,痛苦萬分地睜開眼。  “別動!針還沒縫完呢!”“快躺回去!躺回去!”  嘩啦雜響如炸,伴隨著醫修的驚呼與製止聲,謝天明推開所有人,掙紮著站起身,但踩穩那瞬,看見見鏡雲生灰敗的臉,猛地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腹部的傷口登時撕裂,血飛快滲出,洇紅包紮在外的紗布,刺眼至極。  “不……這不是真的……”謝天明眼神如死,朝著鏡雲生膝行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死死不放。  “天明。”阮霰眼神輕顫,低低喊了謝天明一聲,但後者置若罔聞。  對於謝天明而言,周遭一切,包紮時傷員的低聲呼痛,醫修們匆忙來回的足音,藥瓶藥罐的碰撞輕響,窗外的風聲雨聲鳥啼蟲鳴,通通在這一刻消退遠去。他什麽都聽不見,眼前身前,餘下的僅有一個人,一個此生已盡、魂歸黃泉的人。  “雲生、雲生、雲生……你醒醒,雲生……你看看我……雲生……”謝天明幹裂的唇張張合合,不斷低喚沉睡之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嗓音沙啞,都沒得到任何回應。  傷口流出的血滲透紗布,一滴一滴往下淌,砸落在地、開謝成花。阮霰蹙了下眉,上前半步,卻還沒說什麽做什麽,便見謝天明從鴻蒙戒裏取出長劍,原地暴起,作勢要往外走。  阮霰忙按住肩膀將人攔下,沉聲問:“你這是要做什麽?”  “霧非歡……我要去殺了霧非歡!”謝天明雙目赤紅,啞聲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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